沉  痾 10

作者 ︰ 煙雨闌亭

文麗一直盼望著能過上一種自己所希冀的悠閑恬淡安靜的生活,她喜歡在風輕雲淡的午日,品泡著一杯茶茗,任心緒如茶一般恣意的翻滾沉浮。她喜歡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遙望著一輪明月,任思緒如風一般隨意的翩躚翔舞。她喜歡在碧波蕩漾的湖面,在瀲灩的湖光水色中凝望那些在風中搖曳如煙的水草。她喜歡在一望無際的雪地里,手捧銀光閃閃的碎雪,仰望著藍天和白雲。

有些時候,文麗甚至覺得自己就應該幻化為一杯茶茗,一陣輕風,一株水草或者一片白雲,這樣就能夠在紛繁喧囂的塵世中安然的沉浮,翔舞,搖曳,飄蕩,能夠無拘無束的舒展自己的靈魂,讓自己的靈魂如春花一般綻放如荼。

自從和秦坤離婚之後,文麗忽然覺得心里輕松了很多,她覺得自己被禁錮已久的心靈就如同是一條被廢棄了的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天日的地下管道,她得心靈在荏苒而逝的流年光陰里,已經覆蓋上了歲月沉積下來的厚厚的塵埃,而現在,文麗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她那顆向往自由的心靈了。她可以一層一層的慢慢的剔除這些厚厚的塵埃,重新給自己的心靈一個潔淨而清寂的空間。她可以在無人來擾的夜晚讓繾綣的思緒流淌在縴細的指尖,讓文字如空靈的舞蹈一般在自己的心靈里旋轉駐足,而不用擔心受到指責,她可以在一種最幽邃的寂寞里默默的想念一個人,而不必害怕被誰看到自己隱忍的淚光。

文麗像一個在幽暗的城堡里閉門修煉的武林中人一樣,心無雜念,只是按部就班的過著似乎與世隔絕,與世無爭的日子。文麗的心靈也得到了足夠的自由和舒展,可是一段時間之後,文麗忽然隱隱約約的覺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少了一些什麼東西,文麗開始惶惶不安起來。

和秦坤離婚之前,一年四季,除了短暫的冬季,其余的季節每天幾乎都在繁忙中度過,有時候白天忙了一天了,半夜工地上的機械設備或者電路出了故障,文麗還必須要帶著修理工和電工趕往工地去搶修機械設備並排除故障。那時,文麗多麼希望自己有時間能夠好好的休息兩天,在家睡個懶覺。

可是那個時候好像每天都總有忙不完的事情,想要休息一天對文麗來說真的只是一種奢望。文麗像一頭毛驢一樣,雖然不堪重負,但是還是得不停的輾轉奔波在各個工地與家庭之間。

後來,文麗漸漸的習慣了這種忙忙碌碌的日子,盡管每天都感覺很累,有時候也會很煩,但是文麗卻也釋然了,她覺得人的一生很短暫,如果每一天都能過的很充實,沒有虛度時光,沒有碌碌無為,也是一件值得自己驕傲和欣慰的事情。

和秦坤離婚之後,曾經像一個不停的旋轉著的陀螺似的文麗忽然從極度的繁忙中月兌離了出來,她反倒有些不習慣了,她感覺自己變成了池塘里那一片片隨風飄蕩,隨波逐流的水面浮生植物浮萍。

每天,文麗除了吃飯,睡覺,上網斗會地主或者寫點文字,剩余的時間就會面對著空空蕩蕩的房子發呆或者冥想,任時光在回憶中一點一點的滑過。這時,文麗才發現,這麼多年來,其實她一直是生活在秦坤的世界里,秦坤的事業,秦坤的朋友。為了成就秦坤的理想或者說是事業,她放棄了自己的工作,疏離了自己的朋友,泯滅了自己的愛好,擱淺了自己的理想。

因為離婚是文麗主動提出來的,再加上當時文麗為了盡快解除他們的婚姻,所以,離婚時,文麗接受了秦坤只給文麗他們共同財產的很少的一部分的要求。曾經非常富足安逸的生活,被文麗舍棄了。

現在,文麗離開了秦坤,其實也就意味著文麗沒有了一切,沒有了工作,沒有了朋友,沒有了愛好,除了心靈上的自由,文麗已經一無所有,可是,一個人心靈的自由必須是要有所依附的。文麗覺得自己成了一副空空的軀殼,沒有了鮮活,也沒有了靈秀。

早上,文麗很早就醒了,可是文麗的心里空蕩蕩的,文麗不知道起來之後自己該干些什麼,又能干些什麼,她蜷縮在舒軟的被窩里,思索著自己是否應該出去找一份工作來打發這突然多出來很多的無聊寂寞的時光。

就在這時,秦坤打來了電話,說今天是星期六了,上午單位有一個會議,中午他就不回來了,一會讓叫人買兩只土雞送回來,他晚上回來吃飯,然後在家陪文麗和兒子。

這是自秦坤搬離他和文麗曾經共同的家之後的第一個星期六,按照協議的約定,秦坤可以回來吃飯,並且借住一晚。

接到秦坤的電話之後,文麗的心里先是有幾分失落,之後卻又竟然莫名的生出幾絲喜悅。她想,如果不是星期六,也許秦坤還是不會想到回來看看她,但是,隨後他又想,不管怎樣,是自己堅持要秦坤搬出去的,每個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他能主動打電話說要回來吃飯並且要陪陪孩子和自己,已經不錯了。

大概在第三節課課間的時候,文麗忽然收到了秦瑞發過來的一條短信,說中午有兩個同學要和他一起到家里來吃飯,吃完飯後幾個同學要一起去打籃球,秦瑞讓文麗多做一點飯菜。

冰箱里只有半只雞,文麗已經拿出來化凍了,原來她準備炖一個蘑菇雞湯,炒一盤酸辣土豆絲和秦坤兩個人吃就夠了,現在忽然又添了兩個人,于是,文麗又去菜市場買了一公斤排骨,一些紅蘿卜和一塊豆腐。

中午,秦瑞從學校回來的時候,文麗還正在廚房里面忙著給孩子們做紅燒排骨。秦瑞的後面跟著羅輝和王美慧。

「阿姨好。」羅輝和王美慧幾乎同時探過頭向正在廚房里忙碌著的文麗問好。

「你們好,先坐一下,飯已經做好,菜在鍋里,也馬上就好了。」盡管廚房里抽油煙機嗡嗡作響,但是文麗還是听到了孩子們的問好並及時回應著。

對于羅輝,文麗很是熟悉,羅輝和秦瑞小學是同班同學,初中和高中雖然不在同一個班級,但是卻在同一個學校。兩人關系很好。

剛開始,文麗也很喜歡羅輝,羅輝是一個機靈乖巧的孩子,嘴巴也很甜,每次和秦瑞一起回來,文麗無論多忙也都會盡量做些好吃的給他們吃,有時候實在沒有時間做飯,就會帶著他們一起到外面去吃,家里有什麼吃的零食,也都會拿出來和秦瑞一起吃。

秦瑞初二那年的暑假,由于有幾個工程同時在修建當中,秦坤和文麗每天都是從早忙到晚,于是,秦坤托住在同一幢樓上的姐姐秦雨對秦瑞稍加照顧,如果文麗不能按時回來給秦瑞做晚飯的時候,讓秦瑞到秦坤的姐姐秦雨家去吃點飯。

可是,有幾次晚上,文麗回到家里時候,秦瑞居然沒有在家,文麗打電話問秦雨,秦雨說秦坤吃完飯就走了,並沒有在她家。

晚上,秦瑞通常會帶著羅輝一起回來住,文麗有好幾次責問秦瑞怎麼回來的這麼晚,羅輝和秦瑞都說是和在同學一起打籃球。文麗也就沒有多想。

一個暑假,文麗在繁瑣忙碌中度過,而秦瑞則在自由散漫中度過。後來,很久以後文麗才知道,暑假那段時間,羅輝的父母離婚了,羅輝判由母親撫養。但是由于羅輝的母親在一個公路收費站做收費員,所以,很多時候都是羅輝一個人在家,羅輝的心情很不好,于是,就叫上秦瑞一起去了網吧,一起去打網絡游戲。

從那以後,秦瑞沉迷上了網絡游戲,秦瑞的學習成績也是一落千丈,對此,文麗很是自責和無奈。對羅輝,文麗心里有些時候也會生有一絲怨言,但是,想到羅輝畢竟才和自己的孩子一樣大,而且當時又是處在父母離異的狀況之下,文麗的心里對羅輝不但沒有了怨言,而且還多了一絲疼惜。

之後,秦瑞每次帶著羅輝回來,文麗還是一如既往的給他們做點好吃的,她想通過自己無言的關心,讓羅輝能夠體會到一點家的感覺。

而王美慧則是秦瑞的高中同學。記得,秦瑞讓高一的時候,有一次中午,外面忽然下起了滂沱校接秦瑞吃飯,結果秦瑞正和五個同學站在人滿為患的公家車站等車,幾雙腳站在水汪汪的地面,都已經被雨水浸濕了。

于是,文麗把秦瑞的一幫同學一起拉著去吃了午飯,其間,有一個女孩因為有一道菜太辣了,吃了一口下去之後就不停的伸舌頭,那個女孩就是王美慧。

後來,幾乎每個星期六和星期天,王美慧都會和秦瑞一起來家里。來的次數多了,文麗難免就會有一些想法。

一次,只有文麗和秦瑞在的時候,文麗準備和秦瑞好好的交談一下,模一模秦瑞的心思和想法。

「兒子,你現在上高中了,應該以學習為主啊。不要有其他的私心雜念啊。」有一次,文麗實在忍不住了,就旁敲側擊的對秦瑞說。

「媽,你說什麼呢?你什麼意思啊?你怎麼思想那麼復雜啊?」誰知秦瑞居然听出了文麗的弦外之音,並且毫不客氣的反問道。

「那你和王美慧怎麼來往的這麼密切啊?」文麗在秦瑞的反問下已經無法遮掩自己真實的想法了,于是,她迫不得已的問道。

「我們是同學,來往的多一些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秦瑞的回答加反詰讓文麗頓時無話可說。

「秦瑞,媽媽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媽媽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文麗用無力而蒼白的言語回答了秦瑞。

「媽,既然你覺得沒有什麼問題,那以後就請你不要再多想了好嗎?」

那一次的談話,以文麗的失敗而告終,而且失敗的一塌糊涂。文麗忽然覺得自己老了,孩子不再是以前那個對自己言听計從的孩子了,孩子已經學會了揣摩大人的心思,也有了自己獨特的思維和想法了,不再受大人思維模式的影響了。而且,現在的孩子說起話來真的是咄咄逼人啊。文麗無可奈何的獨自搖了搖頭,心里忽然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從那以後,王美慧還是和往常一樣,幾乎每個星期六和星期天都會到家里來,但是,對此,文麗已經不能再有任何的想法了。

「秦瑞,飯菜已經端上桌子了,叫同學一起來吃飯了。」文麗對坐在客廳里正嘻嘻笑笑的三個孩子說道。

紅燒排骨和紅蘿卜,家常豆腐,酸辣土豆絲,蘑菇炖雞,三菜一湯,有葷有素,色澤鮮艷,文麗看著吃的津津有味的三個孩子,快速的吃了幾口就離開了餐桌,留下三個一邊吃飯一邊說笑的孩子。

晚上,還不到吃飯時間,秦坤就回來了,他像是一個剛從外地出差回來的風塵僕僕的丈夫一樣,仿佛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一進門就急匆匆的拉著文麗左看右看,說文麗變瘦了,文麗說沒有瘦,秦坤就背起文麗轉了一圈,放下之後。

「我說你瘦了你還不承認,我一看就知道你瘦了,這一背,就更覺得你瘦了,一定是一個人在家沒有好好的吃飯是嗎?」

「吃了啊,每噸都吃。」

「我還不知道你吃沒吃啊,平時我在家,你都不好好的吃飯,現在沒有人監督你了,你會好好的吃飯嗎?」秦坤捏了捏文麗消瘦的臉頰說。

「哎,我問你,我走之後你想我了嗎?」秦坤嬉皮笑臉的說道。

「想你什麼啊?我才沒有想你呢。」文麗被秦坤這番忽如其來的打趣似的問話問的有些不知該如何作答了,但是文麗分明還是感覺到自己的臉有點紅了。

「騙人,我才不相信呢,說不定你想我的時候還會一個人捂著臉在被窩里面哭鼻子呢。」

「我才不會呢。」文麗一邊回答一邊轉過身去,她不想讓秦坤看到她眼眸里閃爍的淚光。

「以後想我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就回來陪你。」

文麗沒有再作答復,一個人徑自走進了廚房。其實,該準備的飯菜文麗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文麗走到廚房只是想忍住自己即將滑落下來的淚水,文麗不想讓秦坤看到自己的淚水,不想讓秦坤看到自己的怯懦,不想讓秦坤憐憫自己,更不想讓秦坤把自己的淚水誤解成是自己對離婚後悔莫及的一種表現。

秦坤從衛生間出來跟進廚房的時候,文麗已經恢復了常態。

「給兒子打個電話,叫兒子回來吃飯。」文麗說。

文麗把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有紅燒土雞,素炒油麥菜和油炸蝦片。文麗做的紅燒土雞里面放有很多的姜絲和辣子皮,因為秦坤非常喜歡吃生姜。

兒子回來了,一家三口,已經離散了的一家三口終于坐在了一起,文麗記不清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這樣一家三口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兒子,最近學習怎麼樣?兒子,要好好學習啊。」秦坤打破了彌漫在飯桌上的一種無聲卻讓人倍感沉悶的氛圍。

「還可以吧。」秦瑞回答。

「兒子,你快吃啊,文麗,你也多吃點,長胖一點,來,給你吃一個雞翅膀,吃了會飛的高一些。」

「你想讓我摔下來摔的更慘一些是嗎?」文麗隨聲答道。

「看你,怎麼老是曲解我的意思啊。」

晚飯過後,秦坤就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里正在上演著趙本山的小品,秦坤平時最喜歡看小品。電視里,演員在鬧,電視外,秦坤在笑,秦坤似乎全然沒有生疏的感覺,這讓文麗有些無所適從了。

但是,隨後文麗又想,秦坤這樣做的本意也許是不想讓孩子從他們之間的疏離和沉默里看出些什麼。

秦瑞徑自走進了書房,關上了書房的門。星期六的晚上,文麗一般情況下都會把電腦讓給秦瑞玩。

文麗無

所事事,則走進了廚房,拿起鋼絲球沾著洗潔精開始擦拭廚房四面牆壁上的白色瓷磚。其實,文麗已經很多年沒有干過這些活了,以前,這些活秦坤都會去找家政來做。但是,現在,文麗不得不自己去做了。

「文麗,過來看電視,改天我叫個家政過來幫你打掃。」秦坤在喊。

「不用了,房子不髒,反正我在家也沒有什麼事情,自己慢慢的干,一天干一些等不到過春節也就干完了。」

文麗洗了洗手,然後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想等改天秦坤和秦瑞都不在家的時候自己再來慢慢的干。

坐在沙發上,文麗眼楮盯著電視,心里卻像一團亂麻一樣,對于他們已經離婚的事情,文麗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不知道,秦瑞也還不知道,但是,馬上孩子就要放假了,春節也即將臨近了,他們該如何繼續隱瞞下去?如果不隱瞞,體弱多病的父母知道後會怎麼樣?正值青春期的秦瑞知道後又會怎麼樣?

「你睡大臥室吧,我睡小床。」

文麗從小臥室里拿出一張折疊式的小床,放在客廳,秦瑞出來主動的和母親一起把墊的褥子,床單和蓋的被子一並鋪好。

秦瑞知道文麗患有嚴重的神經衰弱,稍有聲響就會睡不著,而自己父親的呼嚕聲無疑是對母親睡眠的一種驚擾,所以,以前母親也經常會把折疊式的小床鋪在客廳里,因此,秦瑞對于母親在小床上睡覺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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