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深的像是跌入了一個黑暗的無底深淵,四周沒有一絲光亮,也沒有一絲聲響,但是,秦坤那時深時淺,時遠時近的音容笑貌卻在濃郁而深重的夜色里不停的翻滾著,彌散著,攪擾的文麗無法安寐。
于是,與秦坤的有關的回想,如冬日的雪花一樣,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覆蓋在蒼茫的夜色里,也沉積在文麗繾綣的憂思里。
習慣,是積久才能養成的一種生活方式,習慣,也是一種一旦養成不容易改變的生活方式。
這麼多年,秦坤似乎習慣了把家當做旅館,來去自由的這種生活方式。而,文麗也習慣了秦坤經常晚歸或者偶爾不歸的日子,習慣了那種如月色般淒寂的孤獨和寂寞。
只是,在很多個孤獨而寂寞的夜晚,文麗都會坐在電腦前,用雙手不停的去敲打著鍵盤,用那些蒼白而凌亂的文字,在一種近似絕望的心緒中釋放自己內心長久以來一直積蓄著的一種煩悶和抑郁。
記憶,是一種想忘記而無法忘卻的東西,某些記憶如同是用顏料紋在皮膚上的刺青一樣,也會深深的鐫刻在人的腦海里。
而,回憶,有些時候又像是在對某些記憶作不能進行麻醉處理的手術一樣,不得不采取硬生生的抽取和剝離的方式,讓人覺得慘不忍睹,痛不欲生。只是手術之後可以進行止血,縫合,包扎等一系列醫用措施,但是,對記憶的抽取和剝離,則是一種殘忍,無法遮掩,也無法做後期處理的手術,這種手術會讓心靈變得千瘡百孔,繼而頃刻間鮮血淋灕。
秦坤和李曉燕之間的紛紛擾擾和糾葛纏繞,一直到李曉燕的老公從老家找了過來才結束。
原來,李曉燕離婚之後和現在的這個男人結了婚,但是這個男人對李曉燕帶過去的孩子並不好,後來,李曉燕得知以前的丈夫到了這個地方,于是李曉燕就一個人帶著孩子從四川來這里投奔她以前的丈夫,可是,誰知她以前的丈夫身邊已經又有了另外一個女人,于是,李曉燕就帶著孩子在這里開了一家理發店維持生計。後來,李曉燕的老公知道了她的去向,就找到了這里,把李曉燕和孩子帶回了四川老家。
那時,秦坤和文麗的孩子秦瑞出生也已經有幾個月了。有了孩子,生活忽然變得繁瑣和忙亂起來,日子也變得冗長和緩慢起來。
白天,文麗要上班,孩子就由一個河南阿姨照看,阿姨姓翟,是一個瘦瘦高高的五十八歲的女人。
翟阿姨的丈夫在她很年輕的時候就過世了,留有兩個女兒,現在都已經成家了,一個在河南老家,另一個嫁到了這里。
四年前,翟阿姨的女兒生了孩子沒有人照看,就把翟阿姨接到家里幫著照管才出生不久的孩子,起初,女兒女婿對翟阿姨還可以,可是後來,孩子上了幼兒園,家里沒有太多的事情了,只是洗衣,做飯,接送孩子,翟阿姨似乎就成了家里的閑人了,時間長一點,女兒就開始抱怨家里的米面吃的快了,家里的飯菜做多了,家里的煤炭用完了。女婿也開始有意無意的說家里現在太擁擠了,家里的東西越來越凌亂了。
翟阿姨看在眼里,氣在心里。可是有苦只能自己往肚子了咽。自己從年輕時候就一直守寡到現在,不就是為了兩個閨女嗎?可是,人老了,現在連閨女也開始嫌棄自己了。于是,她決意出去找點事情自己做,自己養活自己,後來經朋友介紹來了文麗的家。
翟阿姨是個心靈手巧的女人,雖然菜炒得不好,但是面食卻做的很好,特別擅長做燴面,餃子,包子等,也很會烙餅,烙的餅子無論厚薄,都香脆可口。她照顧孩子也很盡心,喂飯,喂水,洗尿布,每樣都干得利利索索的。
翟阿姨來的時候,當時說好孩子白天翟阿姨帶,晚上由文麗自己帶。但是後來翟阿姨晚上經常會把孩子抱到自己的身邊,哄孩子入睡,半夜也會主動起來給孩子喂女乃粉,換尿布。她總是說文麗瘦瘦弱弱的,白天工作一定辛苦了,晚上應該好好的休息一下。
文麗從內心很感激翟阿姨,所以,每到月末給翟阿姨發工資的時候,文麗總是會多給翟阿姨三五塊錢,有些時候文麗還會把一些不穿的舊衣物拿出來,翟阿姨會仔細的剪好,洗好,漿好,一層層的粘好,最後做成鞋墊,再用各色彩線繡出各種簡單的圖案,有花朵,有動物,做好之後,女兒,女婿,孫女,秦坤,文麗還有翟阿姨每人都會有一雙,墊在鞋子里真的很舒服。
那時,文麗家住的是一套平房,外面有一個還算寬敞的院子,院子里修有一間廚房,就餐也就在廚房里。院子其他的空地則堆放著一些雜物。里面則是一套面積為四十多平米的房屋,房屋被一堵火牆分割成里外兩間,外間面積很小,只夠緊緊巴巴的安放一張木質的大床和一個嬰幼兒專用的小床,大床當然是為秦坤和文麗所用,小床則是放置秦瑞的地方。里間靠火牆的位置放著翟阿姨睡的一張單人床,其他的地方則擺放著一套組合家具,沙發和電視等。里間和外間的通道處,夏天通常什麼東西都不放,但是到了冬天,則會安放一個小的鐵皮火爐,用于整間房屋的冬季取暖和一日三餐做飯所需。
那時,秦瑞體質不好,不是經常感冒發燒,就是經常拉肚子,盡管有翟阿姨的照料,但是由于文麗的體質也不好,所以,一邊要工作一邊要照顧孩子的文麗還是被折磨的心神俱疲,憔悴不堪。而秦坤,則還是沉浸在先前的那種單身生活狀態之中,似乎沒有多少變化。
記得,有一次晚上深夜時分,秦坤從外面回來,那時,翟阿姨帶著秦瑞已經睡了,忙碌了一天,疲憊不堪的文麗因為有些感冒吃了藥也已經沉沉的睡去。
正在睡夢中的文麗忽然感覺有個沉重的東西壓了過來,壓在了自己的身上,讓自己喘不過氣了,接著又有一股濃濃的酒氣撲面而來,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推,秦坤卻緊緊的抱住了她。
因為隔牆的那邊住著翟阿姨,所以,文麗不敢出聲,只能用力的掙扎著。其實,文麗一直對床弟之事有著本能的反感和抗拒,特別是在文麗懷孕期間,秦坤的所作所為一直讓文麗耿耿于懷,無法釋然。後來,每次和秦坤在一起,都是勉勉強強的在盡著一個妻子的義務。
而現在,這麼晚了,文麗的腦子一片混沌,而喝了酒的秦坤則像一個野獸一樣,不顧文麗身體的不適和心理的抗拒,不停的糾纏著。秦坤越是糾纏不休,文麗就越是心煩意亂。
最後,忍無可忍的文麗奮力把秦坤推開,她指了指隔牆,讓秦坤不要再鬧了,不要把翟阿姨和孩子吵醒了。可是那晚秦坤像著了魔一樣,又撲了過來,文麗再次把他推開,然後把一個枕頭挪到了床的另一頭,自己重新躺下。
秦坤還是跟了過來,他緊緊的抱住文麗,壓在了文麗的身上,文麗頓時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她氣惱的把秦坤一推,然後小聲嘟囔道「你煩不煩啊?」
忽然,「啪」的一聲,文麗的臉上被重重的挨了一巴掌,隨即,秦坤穿好衣服摔門從家里沖了出去。
文麗捧著發燒的臉龐,呆呆的躺在床上,此刻,這間小小的房屋,像是一個黑色的地獄,彌漫著濃濃的晦暗,流瀉著深深的哀怨。而這張床,文麗則希望它就是一艘小船,能夠承載著自己,帶著自己這顆破碎的心靈,任其漂流,任其漂流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將自己永遠的埋葬在那里,埋葬在一片荒蕪之中,埋葬在無垠的天地之間,不再經受這樣的痛苦和折磨。
掛在門上的小鈴鐺響了一下,門簾被掀開,翟阿姨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她走到文麗的床邊,把被子給文麗輕輕的蓋好,在文麗的床前默默的坐了幾分鐘,然後嘆了口氣,又輕輕的走了出去。
無聲的淚水,像決堤的河水一樣,奔涌而下,一汪一汪的流淌著,無聲的啜泣,像窗外密密麻麻的繁星一樣,一層一層的跌落著,在這樣的暗夜里,從凌晨三點一直到第二天黎明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