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長真誠地說道︰我已經把自己放在這樣一個真誠對話的層面上了。我想的是通過和你的談話，了解一點教授們的真實想法。我不是來開導什麼，指責什麼，更不是要來壓服你。我們要進行的是面對面的溝通，心對心的交流，用習慣的說法，公平而又坦誠的對話。
院長啊，真心的話，都不好听。我說出來，也許會冒犯了院長，你不在意吧？
不會絕對不會的你放心好了。有什麼想法，你只管說吧
魯明亮說道︰我在學院里工作，也有二十幾個年頭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我是一個好教師，好教授。我說好，是指專業水平和教學能力。這是當好一個教授的基本條件。但是，目前我們中南理工學院的局勢，當教授還有意思嗎？
怎麼沒有意思？大學里就是當教授才有意思。王院長表明了自己的觀點。
魯明亮說道︰說實在話，也許像您這樣，做了院長又當教授的人，才有意思。現在高校里是權力支配一切。有了官位，就有了一切。教授頭餃呀，人脈資源呀，科研經費呀，研究成果呀，學術聲譽呀，政治地位呀，等等等等，都隨之而來了。這是一個當教師的人，要努力奮斗多少年都不敢奢望的東西。但是，在高校的官員那里，這些都是輕而易舉，小菜一碟。努力奮斗的教授們，能不寒心嗎？
魯明亮開始進入了談話的主題，他幾乎沒有一點含蓄和客套，甚至一點也不婉轉，一針見血地說出了他心中的積怨。這些想法，不僅僅代表他個人，是代表生活在身邊的廣大教師們的心聲。
王院長臉上有些窘迫的表情，因為這一番話，如同一顆沉重的炸彈，直接投在了他的心里，他被擊中了。他就是那個又做官又當教授的人。但是，他不能不讓他說話，要把這場談話進行下去，就必須耐心听下去，盡管這些話非常刺耳。他說︰一個大學，教學離不開教授，學生們離不開教授。
學生？學生們還認識誰是教授？走到校道上，學生們認識的、恭敬地打招呼的是書記、主任這些人。教授嗎，無所謂。在學生巴結的是官員，而不是教授。
王院長想要反駁他一下，說道︰你這個觀點有些偏頗，我不能贊同。
正在這個時候，迎面走過來幾個人，看樣子有教師，也有學生。魯明亮笑了一下，說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我們來看看吧
王院長一時沒有搞明白他的意思。
這時，那些人已經走到跟前了。一個教師模樣的人，面對王院長，很禮貌地點了一下頭，說了一聲︰王院長，您好
身邊的幾個學生也站住，跟著說道︰院長好
魯明亮早已經預感到這一幕會發生，他已經很知趣地離開了院長兩步，拉開了一些距離，走在路的邊沿上，躲開了他們。
王院長點頭應聲道︰您好同學們好
匆匆擦肩而過之後，魯明亮淡笑了一下，站住，對王院長說︰我剛才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王院長，你說對嗎？您是受學生尊敬的人，我呢？一個路人而已。
也許，人家根本不認識你。我是院長，在學院里講過話，做過報告，大家都認識。這並不能代表什麼王院長不服氣地說道。
魯明亮說︰這就是現實，不能否認的現實。教授，在學生的眼里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雖說不認識我，但是走在校園里，走在這湖邊小路之上，又陪著赫赫有名的院長，他們再低的智商，也知道我是一個老師吧，最起碼要說一聲老師好嗎？
王院長不同意這種說法，他爭辯道︰這只是一個偶然的現象。偶然的現象不能代表普遍的現象，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
魯明亮的言辭依然尖銳，說道︰在白樓里，一個科長，要比一個教授風光得多。一個科長說話，也比一個教授說話管用得多。為什麼？科長手里有權力呀一個教授，他的手里有什麼？
王院長搶著說道︰不對教授的手里有真理，有知識。
在權力的面前，真理和知識不算什麼。它最多是為權力提供服務的工具而已。人們崇拜權力，是因為權力可以給人帶來實實在在的名利。在權力支配一切的高校里，教授們去競爭一個處長的職位，不正說明大學的墮落嗎？人是社會的動物，他們沒有錯。
……，王院長瞥了魯明亮一眼，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魯明亮走在了前面，他沒有注意王院長在听了他的話之後，思考著，並放慢了腳步。他回轉過身來，面對著王院長，注視著他的神色和舉止。他感覺，談話已經開始進入了尷尬的階段。
王院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反問道︰你是一個好教授，非要去做那個處長嗎？
魯明亮接過話說道︰王院長，同樣這個話，我能反問你一句嗎？
王院長沒回答。
魯明亮繼續說道︰關于學院招聘的事，一開始，大家是有激情的，是認真的。不是非要做這個處長，大家有意見是因為它的規則、程序和過程的不公平，不平則鳴嗎
王院長開口了︰學院里也是第一次搞這種招聘，改革嗎，都是在模著石頭過河。
魯明亮一听這話，急了，月兌口而出︰改革，中國人听的最多的一個詞，是一切騙局最光彩的外衣，群眾都已經過河了，某些領導們還在那里假裝著模石頭。
王院長指了一下他，肯定地說道︰魯教授，看得出來，你有從政的願望。
是的，我不否認這一點。我也想去河里體驗一下模石頭滋味。
你、你這話……，王院長沒有說完，很顯然，他有點生氣了。這些話是刺耳的，他心里肯定接受不了。
但是，必須承認，魯明亮說的也是實情，是他心里的實話。他尖銳的言辭，針對的不是院長王華立，而是一種普遍存在的社會現象的鞭撻。此時，他也很知趣，沒有再說什麼，再去激化王院長的情緒，那樣的話，將不知道會有什麼更難堪的局面出現。于是，他話題一轉，把口吻緩和了下來，笑呵呵地問道︰王院長，你看過電影天下無賊嗎？
王院長沒有明白，問道︰什麼意思？沒看過。
魯明亮說道︰那里面有一句經典台詞，說，人心散了，這個隊伍可不好帶呀
說完，他還沒有等王院長緩過神來，自己揚長而去。
王院長，呆傻地站在那里，看著不辭而別的魯明亮，不知道如何才好。
一場沒有結果的談話，這樣結束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