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一個多月過去了,春耕之期已到,而梯田也分配給佃農們耕種了,一段時間之後,證明種植在梯田里的家作物也與其他的一樣,慢慢生長發芽,一直密切關注的興王等人都十分高興,打算在農忙期過後,繼續在王莊里修築梯田。
所謂上行下效,經過興王這麼一搗弄,修築梯田增加土地面積,收獲加倍這麼好的事情肯定會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何況梯田的修築也不是什麼高難度的事情,而且興王征用的佃農們回家後,有條件的也在村里試行,哪有秘密可言。
先是安陸境內的大地主們紛紛效仿,然後慢慢的輻射到整個湖廣,然後是整個南方丘陵地區,而興王之名也隨著梯田的傳播,普遍得到廣大百姓與地主們的好感,有人甚至為興王立長生牌供奉他。
身為始作俑者的張信,因為聲名不顯,人家根本沒有提起他,這讓張信有些郁悶,幸好興王對張信修築梯田成功感到很滿意,賞賜了許多財物給他,這才讓張信悲傷的心情有些振奮起來,什麼名聲之類的馬上拋到腦後了。而這些賞賜張信讓人送回溪山村,交給了老太爺,應該夠償還欠鄰村的債物了吧。
此時遠在北京的紫禁城中,朝中的大臣們感到非常的頭疼,看著難得坐在金鑾殿上的正德皇帝,朝臣們的心里實在是分不清是高興還是悲哀,畢竟攤上了正德這麼一個胡鬧的皇帝,是誰也不好過的。
自孝宗弘治皇帝去世後,十五歲的正德皇帝即位,開始了他的帝王生涯,但由于長年的禁足生活,所以他顯得特別喜歡熱鬧,在劉瑾等人的引導下,玩得越來越離譜。先是在宮中模仿街市的樣子建了許多店鋪,讓太監扮做老板,百姓,武宗則扮做富商,在其中取樂。後來又覺得不過癮,于是又模仿妓院,讓許多宮女扮做粉頭,挨家進去听曲、婬樂,後宮搞的烏煙瘴氣,可急壞了當朝的大臣們。
後來劉瑾伏誅,大臣們長長嘆了口氣,以為以後的日子會好過點了,哪知道正德皇帝的玩性始終如一,兩年前蒙古韃靼小王子率五萬兵馬南下,正德皇帝居然以身犯險親征,這讓大臣們終日提心吊膽,深怕重演當年土木堡之變。
幸甚大明太祖太宗保佑,正德皇帝鴻福齊天,蒙古小王子撤兵,明軍取得了一場難得的勝利,朝臣們正準備舒口氣時,正德皇帝又出招了,封自己為「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後加封朱壽為「鎮國公」。
群臣高呼萬歲之時,也納悶起來,這朱壽是何許人也,怎麼能封這麼大的官,後來才醒悟,原來這朱壽正是正德皇帝自己,這時朝中大臣都暈了,好好的皇帝你不做,做個將軍,大臣梁儲、毛紀率眾官泣諫,但正德心意已決拒不納諫。
後內閣首輔楊廷和出面請奏道︰「今于敕威武大將軍公爵,傳之四方,勢必議論紛紛,說威武大將軍為何時官制?總兵官朱壽為何人姓名?且親率六軍之說,既由陛下自任,何為又舉而歸之總兵官,為總兵官者豈可稱為統六軍?
至于神功聖武,原為臣下頌揚君上之詞,今以其施于大將軍乃至欲加以公爵。公爵雖尊,不過人臣而已,豈可以當神聖之名?事不經,名不正,言不順,一至于此,自古及今,從來未有,不知陛下為何樂于此?陛下貴卑而賤尊,惡祥而喜異。陛下久不親政,天下人心危疑憂懼。萬一宗藩之中,有人援引祖訓,指此為言,不知陛下將如何處置?臣等恐朝廷之上,禍亂將從此開始。請陛下收回前旨。」
這可謂用心良苦之言,博得了朝中群臣們的一至贊揚,可惜的是正德皇帝就是不听,繼續他的西巡偉業,真是車駕所至,掠良家女子數十車隨其後,遠近騷動,大為民害。好不容易等到正德皇帝玩膩味了,肯回到回京城執政,過了幾天的安心日子後,大臣們以為正德皇帝終于成熟了,打算做個好皇帝了,哪知道。
「朕要南巡。」正德坐在龍椅上興致勃勃道。「南下山東、江南,西邊的朕已經玩膩了,這次要看看南邊兒,听說那里風景秀美,有天堂之喻,朕要在有生之年看遍治下江山之美景,你們不要攔著,朕不會听的。」
一句話堵住蠢蠢欲動的朝臣之口,經過與正德皇帝的幾翻切磋,朝中的大臣們也知道以正德的性格,肯定是听不下勸阻之聲的,一時間紛紛看向內閣大學士們,內閣成員身為輔政大臣,理應出面向皇帝進諫。
其實明朝的士大夫們也沒有後人想像中的那麼不堪,認為他們迂腐,頑固不化,有些還是一身傲骨的,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死諫之事發生了。雖然不否認他們有點認死禮,對了,是這個禮,不是理。
禮在中國古代是社會的典章制度和道德規範,作為典章制度,它是社會政治制度的體現,是維護上層建築以及與之相適應的人與人交往中的禮節儀式,作為道德規範,它是國家領導者和貴族等一切行為的標準和要求。
所以禮治是士大夫們最看重的一點,以禮治天下是明朝士人們最認同的。既然正德皇帝身為皇帝,那就是士大夫們效忠的對象,沒有昏庸的國君,只有無能的大臣,大臣沒有輔佐好皇帝,那是大臣們的過錯。
百姓們不會指責皇帝的過錯,只會把眼楮盯住朝中大臣們,認為是佞臣當道,才會使得皇帝犯錯的,所以身為輔臣的內閣大學士承受的壓力有多大,我們可想而知。楊廷和身居內閣首輔,這時候只有站出來說話了。
「啟奏皇上,山東、江南為國家財賦所出之地,近年大水為災,兼以役繁賦重,民不能堪。若復軍旅經過,日費無數,其將何以應付?
況里河一帶,路狹水淺,今營建大木以及漕運糧船,尚未能如其而至,又加以皇船數多,擁擠而行,大木必不能前進,運船必不能急行,誤事非輕。意外之虞,尤為不可測。請陛下居深宮,養身體,則國家幸甚,臣民幸甚。」
說話有條有理,有根有據,平常人听了自然會取消南巡的決定,可是正德皇帝是誰啊,從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像這樣的言辭,無論是前任的大學士劉健、謝遷,李東陽,還是現在的楊廷和、梁儲都經常對著他說教,這些話早就耳熟能詳,所以正德不等其他人出言附和楊廷和,便一擺手道︰「朕意已決,莫要多言。」
隨後也不宣布退朝,徑直走了。,殿中群臣面面相覷,但早已習慣正德這樣的行為,也不見怪,立刻躬身唱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朝議結束後,由些正直的官員不願離去,三五成群的討論著剛才的事情,對正德的決意十分不滿。
這時禮部尚書毛澄說道︰「諸位同僚,誰有辦法打消皇上出巡的念頭,皇上身為九五之尊,理應在承天殿上處理國政,不能總是出巡,荒廢國事。」
「毛尚書所言在理,但皇上一意孤行,為之奈何。」說話的是戶部尚書石?,「今梁大學士染病未愈,不如我們同去探望,也好商討此事。」楊廷和雖為首輔,但對大學士梁儲還是很尊重的,也表示贊成,一行人走出奉天殿,過了金水橋,出門午門,坐著轎子慢慢往梁府前進。不久,眾人到了梁府,看著這場面,早有僕役通報大學士梁儲。
梁儲雖報病在身,卻也明白朝中大臣前來拜訪,肯定是有重要事情相商,早令人大開中門,親身前往迎接,一陣寒暄客套之後,梁儲開口問道︰「諸位大人,早朝未過,怎麼一同登門拜訪,是否與皇上有關。」
眾人相視苦笑,除了皇帝還有誰能讓朝中大臣齊聚一堂共商對策,毛澄也不多言,直接把正德皇帝的意思對梁儲說了。梁儲是明成化十四年進士,因才華出眾選庶吉士,由翰林編修累官至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加太子太師餃,入參機務,因楊廷和回家服喪,所以一度出任內閣首輔。
當政期間,直言敢諫、不畏權勢、剛正不阿,力勸正德帝減奢靡之風,梁儲多次犯顏直諫,雖然正德皇帝置若罔聞,但並未加罪于他。因朝中局勢動蕩不安,梁儲擔心自己不能勝任首輔的職責,屢請楊廷和還朝,楊廷和還朝以後,梁儲于是禮讓而位居廷和之下,不計較官位之高低,朝中上下對他十分敬服,所以群臣都到他府中商討大事。
「荒唐之極,皇上喜好嬉戲,難道我等做臣子的都不明是非?明天老夫定要上疏,懇請皇上收回旨意。」梁儲一臉怒氣說道,顯然對正德皇帝的做法十分的不滿,群臣紛紛附和贊同,商議明天一同聯名上奏,定要皇帝改變主意。
「梁大人所言深合我意,本官身為首輔,哪怕是冒犯龍顏,也要直言請諫。」楊廷和最後拍案起立,肅然說道。「義之所在,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毛澄激動道,讓群臣精神為之振奮。
商議之後,敲定方案,眾人紛紛向梁儲告退,相約明天一同觸顏直諫,梁儲也冷靜下來,回到書房,提筆疾書,不知不覺時間悄然而逝。傍晚時分,梁府管家向梁儲匯報,湖廣安陸興王府有人前來探望病情,梁儲有些驚訝,自己與興王雖有接觸,但已經好久沒有來往了,怎麼突然之間有人來拜訪。
梁儲想了想,興王在湖廣安陸素有仁聲,先帝也喜愛這位嫡親兄弟,在世之時常常厚賜于他,既然他派人來拜訪,見見到也無妨,如是求自己辦事的話,再冷拒也不遲。片刻之後,管家帶來人到了書房,關好房門,退了出去。
梁儲疑惑的看著來人,長得很普通,一張大眾臉,屬于看過就忘記的那種類型,出言問道︰「你是興王派來的,有何憑證?」
「參見學士大人,卑職有王府腰牌為證。」來人在懷里掏出一個盒子,躬身遞給梁儲後,慢慢的後退肅立一旁。「王爺怕梁大學士不信,特命卑職帶來了當年先帝賜予王爺的玉如意一柄。」
梁儲打開盒子一看,里面有個小牌和一柄玉如意,牌子正面銘刻興王府令字樣,隨手一翻,背面刻著錦主衛總旗屬等字,梁儲皺眉,錦衣衛,來這做什麼。再看玉如意,溫潤白質,正是宮中御用之品,如不是賞賜興王之物,宮中有備案,梁儲一查便知。
「興王命你前來有何事情?」梁儲半信半疑問道。
「王爺有一封密函,讓卑職親手交給大人。」來人也不廢話,再次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攤開外面的油紙,是封密封的信,呈給梁儲後道︰「大人可有吩咐?」
梁儲開啟密函,看完信中內容後,神情一凝,聞言說道︰「你去回復興王,就說老夫知道了,會如實查證,如真的此等事情,老夫自會處理,讓興王費心了。」
「是大人,卑職告退。」
來人走後,梁儲看著跳動的燭光,不由喃喃自語︰「真是多事之秋啊,有人終于忍不住要趁機借勢謀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