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苑,宮人將一小撮白色的粉末放進鏤空的銅質香薰中,一陣繚繞的沉迷香氣伴著清涼如絲的氣息緩緩交融于濕悶的夜空里,
另一個宮人將大紅的薄紗輕輕的搭于躺在榻上緊緊蹙著眉頭的女子身上,一顆淚珠卻禁不住滑落出來,跌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鳴響。
昨日朝堂上,丞相薛文山手持皇貴妃通敵判國的信箋,聯合滿朝文職武將,跪于皇極大殿外,聲稱薛皇貴妃妖媚禍國,魅亂君心,力諫皇上廢了皇貴妃,永除後患。
明日,便是這楓林苑的大限。
梁皇貴妃在牢房內發了高燒,皇上親自將其送了回來,還請了太醫調治,也算是不枉費了娘娘的一腔深情了。
「娘娘,這茉莉香是您親手配制的,一會您的燒退了,奴婢再為您焚香沐浴。」說著,那宮人已經躬身跪在梁秋楓的榻前。
梁秋楓努力的睜開眼楮︰「我的時間不多了,你這就去準備吧!」
那宮人答應著去了,一會的工夫準備就緒,重新來到秋楓的榻前,輕起薄紗,攙扶著秋楓起身至浴室。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的高貴,一口血涌上咽喉,死死含住,腦袋暈眩。
她沉入浴盆,屏退宮人,獨自斂目輕嘆。
在北周的點點滴滴,和修恆朝夕相處的日子,是那樣的美好,可是如今他卻不信她。
時光再繼續倒轉至西蜀,父皇、母後還有自己未曾謀過面的弟弟不知你們現在好不好,三年兩地離別,如今將要生死相隔,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時至今日,她終于明白一句話︰人活在這個世界,身在權利頂峰,要麼為至高無上的權利而奮斗,要麼成為爭奪權利的棋子,要麼葬身在黃泉之下,被踐踏成泥。
門外的宮人等了許久,也不見浴室有任何響動,擔心娘娘的身體吃不消,進來催促著秋楓出浴。
秋楓淡笑接過宮人遞過的浴袍,套在身上︰「什麼時辰了?」
「回娘娘,寅時三刻了。」
「哦,時間還來得及,綠枝,今兒你幫我梳個精致的頭型,還有幫我選上最為華麗的衣服配飾。」
軍機處早有文件下達,梁皇貴妃當在巳時被賜白綾自裁。
挨得過病,挨不過命,病好了,命依然要沒了,天意如此,何須自憐。
「諾!」綠枝冷汗驟然沁背,重重的叩跪在地。
梳妝台前,女子斂目不語,綠枝眼含淚花,手里的梳子卻絲毫不停。
經過綠枝一雙巧手的打理,一個從未有過的梁秋楓赫然出現在眼前。
只見她頭梳仙侶髻,碩大的金蓮步搖,搖曳生輝,蓮瓣鮮活若初綻,一襲孔雀華服,三重領,袍袖在流空中翻卷,就向一只等待重生的浴火鳳凰。
唇上的紅艷動人,仿佛看到了海市蜃樓中九重天上的神妃仙子,讓人沉入迷離的醉。
凝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秋楓綻了個笑,卻又恍覺那笑意無法綻放到最大,扯了扯嘴角,作罷,因為她已經等不到修恆送來的三尺白綾,室內燃著的燻香今天似乎有些特別,鬼死神差的驅使著她步出了殿外……
終究是死,不如死的決然。
蓮泉宮的朝陽殿,周帝修恆同樣是一夜未眠。
他讓她集三千寵愛在一身,到最後換來的是陰謀的背叛,那信箋就是最好的證明,即便他不相信那是出自她的手筆,可三年的朝夕相處,他一眼就認出了信箋上的字跡分明就是她的。
激烈的憤怒,像積壓了萬年的恨,他下了詔書,頒發了皇榜
他要她死。
自負如皇帝,即便是錯了或者不忍,也堅決不對她吐口。
他不會承認是朝臣的脅迫或著是別的緣由。
他強忍著,不在她醒來後去看她一眼。
因為——他怕,他怕他的意志再次瘋狂的jue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