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護借著擦眼淚的功夫,偷眼觀察王午,見他也差不多要進入主題了,就率先開口道︰「王上,如今敵眾我寡魯口危在旦夕,末將以為單憑武力絕無勝算,但若是用對了計謀,或許還有轉機?」
「哦?護有何良策?」
「美人計。」
「你是說……洛姬?」
王午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立刻明白過來呂護所指為何,當下就在心里轉了一個彎,問了自己兩個問題。
呂護此舉是不是想借機徹底除掉洛姬?洛姬又怎麼可能同意此計呢?
呂護說話的時候,就一直觀察著王午的神色,發現了他的懷疑和猶豫之後,便立刻上前一步答疑解惑了一番,最後硬是說得王午眉開眼笑。
贊不絕口。
末了,呂護還立下了軍令狀︰「王上,末將會親自前往燕營,保證萬無一失!」
「好!」魯口百姓都知道夜晚的安國王宮會比白天更漂亮,因為安國王喜歡亮堂,所以偌大的安國王宮到處都掛滿了紅彤彤的大燈籠,他們這幾輩子所用的蠟燭加在一起好像都不夠王宮里點一個晚上的,所以他們夜里只要站在自家門口就能看到那座紅光映天的王宮,唯獨其中那最高的一座塔樓是黑乎乎的,據說放著安國的鎮國之寶。
這是魯口城人盡皆知的秘密,只不過,不同的人知道的程度不同。
確切的說,也就只有生活在安國王宮里的宮女內侍們才知道,這座塔樓里確實有寶貝,但不是一件東西,而是一個女人——安平公主洛姬。
很多人都認為安平公主肯定住在安平宮,因為那座宮是安國王特意為她建造的,為了表示他對安平公主的尊重,建造安平宮所耗費的錢財竟然比他的安平殿還要多出個幾百兩呢。
可事實上,安平公主根本就不住安平宮,那個塔樓才是她的寢宮。
所以,在塔樓下站崗的侍衛們經常會忍不住仰頭向上望,想象著安平公主會在這座幾乎與魯口城牆一樣高的塔樓里做些什麼。
他們終日守在這里,自然知道這座塔樓是安平公主親自設計督建的,自從建好後,她就幾乎整天整夜的待在里面不出來了,而且嚴禁任何人靠近,就是他們也只能走到塔樓口,通稟她的宮女。
只有在接見安國王的時候,她才會走出塔樓回到安平宮,換句話說,如要她不回安平宮,那麼就是安國王也別想見到她的人。
因為安國王也不被允許登上塔樓!
而且自從塔樓落成以來,安國王一直自覺的遵守著這個規矩,就連這附近都不曾踏入半步,每次想要見安平公主都是派人前來通稟,如果安平公主不從塔樓出來,那他也不會強求。就比如今日下午那般,安國王接連三次被拒絕接見,不也都乖乖的死心了嘛,也沒見他興師動眾的親自來找人。
所以,這安國王宮里最大的不是安國王,而是安國公主洛姬!
關于這一點,整個安國王宮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有不少人在背地里偷偷叫洛姬為安平女王,但也只限于背地里,如果誰敢光明正大的說這種話,那可是要被砍腦袋的。
但是,下令砍腦袋的不是安國王,而是安平公主洛姬。
如果誰認為安平公主是個嬌弱美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別看她美得讓那些人頭暈目眩,只要能多看她一眼就是打一輩子光棍都心甘情願,可她骨子里卻是一個三伏天大太陽也曬不化的冰人,而且還會用那種听起來無比舒坦的動人嗓音說出一個「斬」字。
面對苦苦求饒的人,她總是會徑直從那人身邊走過去,別說有什麼表情之類,根本就是連眼角眉梢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仿佛那跪在地上的不是人,或者她眼楮里根本就看不見人似的。
而且只要安平公主說斬,那就是非斬不可,絕對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就是安國王親自說情也沒有,其實,安國王根本也不會去說情。
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是白說,倒不如送個順水人情,討安平公主歡心。
比如上個月,一位新進宮的寵妃仗著有安國王撐腰,非得要登塔樓欣賞魯口全景,誰勸都攔不住,結果安平公主直接在塔樓上丟下一張紙,上面寫了個「斬」字。
然後那寵妃就被 嚓一刀斬成兩段了,而安國王不但連個屁都沒敢放,還特意下旨警告了自己的後宮嬪妃,有膽敢驚擾安平公主者力斬不饒!
所以說,要想在這宮里頭活得久一點,安穩一點,只要伺候好安平公主就好了,這是侍衛們兩個多月里總結出來的經驗,並被他們奉為真理。
但是此時此刻,當他們看到前方夜色中出現了兩道蜿蜒的燈火,而且這燈火還是只有安國王才可以使用的八角宮燈的時候,他們竟然出現了一陣恍惚感!
難道是自己眼花了?
否則安國王的王駕怎麼會出現在塔樓附近?
然後,就在侍衛們不約而同的揉著眼楮的時候,安國王的車攆已經到了塔樓跟前,內侍總管見侍衛們見王駕竟然不下跪,當即就大聲斥責道︰「大膽奴才,王駕在此為何不跪!」
侍衛們恍然驚醒,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高喊「王上恕罪!」在這寧靜的塔樓院內顯得格外突兀,膽子小的宮女幾乎是被嚇得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就在此時,安國王王午從車攆上走下來,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侍衛們一眼,就要徑直登上塔樓,可是他的腳還沒等邁上第一個台階,就听到一個侍衛的聲音。
「王上,安平公主有令,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登塔。」
「嗯,好,說的好。」王午慕然回首,看了看那名侍衛後,對內侍總管吩咐道︰「將此人拉出去斬首示眾,同時傳本王口諭,從今日起,膽敢有此言行者一律問斬!」
那名侍衛聞言驚得合不上嘴,直到被其他侍衛拖出了塔樓院才恍然大悟,安平公主的權利說到底還是安國王賜予的,如今安國王要收回了。
「王上饒命!」
他聲嘶力竭的大喊,聲音傳遍了整個安國王宮,但是沒有人理會,更不會有人說情——
「本王讓你們掌燈,你們都聾了是不是!」
王午第一次登上這漆黑一片的塔樓,根本看不清洛姬在什麼位置,于是直接命人掌燈,可無論是伺候洛姬的宮女,還是跟隨他來的內侍都站在原地沒動,氣得他又大喊一聲。
其實那些內侍宮女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
他們都是經常伺候在安國王和安平公主身邊的人,太了解以往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了,因此不免擔心安國王現在只是突然抽瘋逞一時之威,過後還要向安平公主服軟,而到了那個時候,安國王為了討好安平公主搞不好就會把今日得罪過她的人全部處死……
「掌燈。」
洛姬的聲音突然響起,明明冰冷刺骨不帶一絲感情,可卻偏偏又如夜鶯歌唱那般婉轉動听,讓人心馳神往,根本就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所以,幾乎是在她的余音還沒有消失之前,整個塔樓的十幾盞燭台燈籠就都被人點亮了,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匪夷所思,更是把之前大呼小叫卻毫無作用的王午氣得牙根直癢癢。
呂護說得果然沒錯,我要是再不動手,以後這個安國王就要改成安國女王了!
「洛兒,今日父王有關系到魯口安危的要事與你商量,可你卻為何連拒三次?你難倒不知道現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際嗎?」
王午本就是揣著一肚子的氣上來找茬,現在又看清了眼前的帳簾就差不多直接開始發飆了,怎麼她走到哪里都有帳簾?
憑什麼秦興羅生那種蠢貨就能直接和她面對面,而自己這個堂堂安國王卻要隔著帳簾?
「魯口安危乃是義父之責,我該說的話早就已經說完了,所以自然沒有必要見你。」
「你身為安平公主理應幫父王分憂,替魯口解難……」
「既然如此,那就請義父將我送與慕容恪吧。」
洛姬干脆利落的打斷了王午的話,直接了當的揭穿了他今夜此行的目的,而且說話間,她已經從帳簾內飄然而出,不疾不徐的走向了王午。
王午萬萬沒想有想到,自己剛剛在安平殿與呂護達成的想法,竟然在自己還沒來得及張口的時候,就被洛姬當眾戳穿,當下就亂了心神,情不自禁的向後退了小半步,並且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同時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但是對面的洛姬卻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她昂首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卻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看著就要撞到他身上了,讓王午一時間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因此心中忌憚之余,不免又向後退了一大步,思量著她到底要干什麼。
然後,就在他以為洛姬這次肯定會就此停下來的時候,她卻出乎意料的也跟著上前了一步,再度逼近了他身前,令他在吃驚之余不免生出一股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