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往日了,我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你擺布的王午,我現在是堂堂一國之主!
于是,他突然站定身子,穩了穩心神後,就瞪大了眼楮,用自認為是最犀利尖刻的目光看向了洛姬,他認為現在自己已經練到了可以用目光震懾人心的地步,也可以震懾住這個一直騎在自己頭上的女人。
但是,他錯了。
就在他的眼楮與洛姬那雙淡紫色的眸子對視的瞬間,心跳驟然間停滯了一下,然後他的頭頂就好像是突然被壓上了一塊千百斤重的大石頭,直壓得他縮起了脖子,躬起了身子,一雙腿打著顫的往後退,根本就不受自己腦袋的支配!
然後,靜悄悄的塔樓上便出現了一幕場景,讓所有宮女內侍們在吃驚得合不攏嘴的同時,也都暗暗為自己之前的聰明舉動而慶幸不已。
安國王終究不是安平公主的對手!
因為,安國王退一步,安平公主就進一步。
他再退,她再進。
他一直退,她一直進
「砰!」
直到王午的後腰撞到了冰涼冰涼的露台圍欄,洛姬才停止了緊逼,在距離他半步的地方站定,用自己那雙倒影著皓白圓月的淡紫色眸子靜靜的凝視著他。
而他此時上半截身子已經探出了塔樓之外,一陣大風吹來,耳旁突然響起的可怕呼嘯聲,竟然讓他禁不住打了寒顫,雙手下意識的扶住了自己的王帽,好像生怕這大風會將它吹跑似的。
他沒有覺察出自己動作的滑稽之處,他是在很認真的做這件事情,因為王帽就是他地位的象征,失去了王帽他就不再是安國王了。
可令他震驚的是,對面的洛姬卻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洛姬的笑容,他不但沒有出現之前想象過無數次的血脈噴張,反而越發認真的按住了自己的王帽,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懼怕洛姬。
或者說,洛姬有多麼可怕。
洛姬笑起來非常美,美得讓他發瘋,美得讓他幾乎快要忘記了自己是誰,如果此時她讓自己跳下塔樓,自己恐怕也不會拒絕。
正因為如此,他靈台上僅有的一絲清明正在不斷的提醒著他——快點遠離這個女人!
因為現在的他,在洛姬面前就是一個瓷人,她只要稍稍動動手就可以把自己砸得支離破碎,萬劫不復!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明早把我送給慕容恪,我保證他中午就會攻下魯口。第二,馬上離開這里,你至少還能做十天的安國王。」
王午聞听此言,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就側著身子繞開了洛姬,逃命似的沖出了塔樓,只留下一連串輕重不一的急匆匆的腳步聲,仿佛洛姬在後面追他似的。
與此同時,跟隨王午上來的內侍們也趕緊對著安平公主的背影磕頭行禮,然後就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塔樓,塔樓頂層上的宮女們也在訓練有素的熄滅了所有燈火後,靜悄悄的退了下去。
高高的塔樓上再度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露台能被月亮的光華照到,也只有那里還有人影。
突然,一直靜靜佇立的洛姬晃了一下。
然後,她雙手扶著露台的圍欄緩緩跪倒在露台上,緊接著,她從頭到腳的每一寸肌膚都漸漸變得透明,就連烏黑的長發也蒙上了一層銀白色,仿佛只要一陣清風就能將她吹散。
幸好剛才來挑釁的是王午,而不是功力深厚的呂護。
洛姬一動不動的跪坐在露台上,心中為自己的僥幸苦笑不已,如今,她身體里空空如也,什麼都不剩了,因為剛才那一招攝魂術已經耗費了她僅剩的能力。
所以,即使下一次登上塔樓的依舊是不懂武藝的王午,她也無力招架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她恐怕也和王午一樣,只有兩個選擇,第一跳下塔樓,第二任人魚肉。雖然這看上去是兩條路,但對于她來說,其實就只有一條。
因為她不能選擇第二條路。
她從五歲起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她是為了一個人而生的,她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他指引方向,所以在沒有見到他之前,她不可以死,也不沒權利選擇死。
所以,即使將要遭受再多的困苦和欺凌,她也必須要活下去,等著他找到自己。
「我知道你已經來了,而且就在附近,可是現在我已經無法去找你了,我能做的就只有守在魯口等你,其他的只能靠你自己。」
洛姬呢喃著伸出半透明的手想要去抓那月亮,仿佛抓到了就能見到自己苦苦守候了十年的人。
那個人會是什麼樣子呢?
這是天下間自己唯一回答不出的問題,她每每絞盡腦汁為此傷神,可是時至今日卻還想不出答案,她先是稍稍有些氣惱的皺起了眉毛,而後兩頰竟是前所未有的浮上了兩朵紅雲,就連唇角也隨之微微彎起。
她笑了。
笑得像山野間羞澀俏皮的小杜鵑,而不是安國王宮里高貴冰冷的牡丹。
她笑著笑著,便蜷縮著身體側躺在露台上,雙眸遙望著北城門外,月亮的光華籠罩著她,讓她變得越發晶瑩剔透,仿佛一塊水晶。
洛姬的塔樓共有十二層,那盤旋而上的樓梯繞的王午頭旋目眩,讓他產生了一種恐怕的錯覺,好像每一層樓梯上都站著一個洛姬,她那雙淡紫色的眼眸更是鋪天蓋地一般像自己席卷而來,無論是牆壁、地面,還是台階上都長滿了那雙眼楮,嚇得他幾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恨不得能從窗戶上直接跳下去!
可是塔樓偏偏沒有窗戶!
所以,他越跑越快,越快越累,呼吸更是有上口沒下口,跑到後來已經是渾身打顫,雙腳發軟,頭暈眼花,一腳蹬空,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啊!救命啊!」
他驚聲大叫,腦中一瞬間閃過無數畫面,他的王印,他的王宮,他的美人他還沒有活夠,他還不想死,所以他拼命的撲騰著,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但是身邊偏偏什麼都沒有。
于是,他就一直滾,一直滾……
「王上,王上!」
看著王上像個垂死的蟑螂一樣躺在塔樓一層的門口撲騰,眾人想笑又不敢笑,直憋得肚子疼,只有內侍總管掐著自己的大腿撲上前,一聲一聲的將王午喚醒。
王午應聲睜開眼楮後,死死抓住內侍總管的胳膊不撒手,力氣之大疼得內侍總管直咧嘴,又讓周圍的宮女內侍笑得肚子抽筋……鬧鬧哄哄直到坐上車攆,王午才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他一拳砸在車壁上,整張臉已經扭曲得沒有了人樣。
洛姬!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不義在後!
「來人啊!給我把塔樓封上,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洛姬!從今天起,你我二人恩斷義絕,今日之恥我定當加倍奉還,你給我等著!——
「將軍,您昨天要的漢女末將已經抓來了,總共二十個現在都在帳外等候。」
太陽剛剛從天際升起,李武就急匆匆來到了車燦的營帳,他現在滿身都是塵土,臉上更是左一道右一道比唱戲的花臉好不了多少……
不過他對自己的模樣倒是非常的滿意,因為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他的苦勞,距離魯口城最近的村落也要幾十里地,這二十個漢女可是他披星戴月的忙乎了一整晚才弄回來的,本想極力討好車燦,豈料他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光顧著擦他手中的那柄劍,雖說是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但也用不著沒完沒了的擦啊?
李武不甘心遭到這種待遇,就試探性的問道︰「將軍?您是不是現在就挑幾個先用著」
「你把人送到漢兵營,讓他們都煮好了再送過來。」
車燦自始至終都光著膀子坐在塌上擦劍,听得李武的這句話,才抬起頭來,一臉不悅的吩咐了一句,但是手卻沒有停下來,依然還在不厭其煩的擦著那柄已經程亮到刺眼的寶劍。
「呃一個都不留嗎?」
李武原本以為車燦昨天搞得那麼秘密,只是單獨告訴了自己去辦此事,是因為車燦想女人想得急不可耐了,而且他一直都認為車燦會分給自己一個兩個,卻沒料到他竟然是想吃「兩腳羊」了,一開口就是全部都煮了,讓李武心疼的舍不得。
好歹也應該留幾個讓自己和兄弟們開開心,或者是開心完了才吃也行,干嘛大清早就吃兩腳羊?
「你哪來那麼多廢話?趕快都給我把人送到漢兵營去!」
為什麼要把漢女送到漢兵營?
再次听到車燦說出漢兵營這三個字,李武才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他眼中珠子一轉,當下就明白了車燦的打算。
他要對那只漢狗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