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誰是吃干飯的(1)
兩人出了洪記綢緞鋪,扶月身上已經換上了上好的棉夾襖,外面蒙著一層漂亮的繡花緞面,看上去像個良家女子,風月味總算消弭了許多!而她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濃了,這位陸公子,未免也太離經叛道了吧。
那可是一個已婚的婦道人家,這樣做,解恨是解恨,若被人傳出去,卻也影響不好!
陸逸低著頭走在前面,悶不吭聲,他平日低調,從後世帶來的性子卻沒有改變,在壓抑不住心中怒火之時,偶爾也會做出一些驚人之舉。
兩個販賣皮貨的韃子商人丟出的狠話,陸逸並不在乎,北方邊境,多年來時常有韃子輕騎趁著秋收之時,搶掠糧食,打打秋風!如今更是有屯兵待發之勢,形勢危急。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之下,教訓一下不開眼韃子,這是大振民心的舉動!誰敢替他們出頭?
那什麼魯大人收幾件皮貨就算了,這屬于正常交易,沒人去說,但真敢拿陸逸問罪,就是大忌諱!被清流士子的唾沫淹死就算好了,更嚴重的是有以「親近韃虜」的罪名被彈劾的危險,這可是丟掉官職砍腦袋大罪,只要不是腦子被漿糊填滿的官員,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公子等一下!」
卻听聞扶月姑娘在後面低聲喊道。
「什麼事?」陸逸回過望著她,一臉的疑惑,只見姑娘的臉被凍的通紅,煞似熟透的隻果,十分可愛。
扶月姑娘見他面色不喜不怒,心中忐忑,斟酌一下說道。「能不能買一把琵琶,原來的……被摔壞了。」
「哦,原來是這個,有賣倒是有賣,不過听說有點遠,呵呵,走走也好,就不冷了!」陸逸咧嘴一笑道,人家總是靠這門手藝吃飯的不是?
一路往里面走,大約有一兩里的路,才看到進了一家賣琴、笛子等樂器的店鋪,陸逸是外行不懂,扶月姑娘卻很厲害,一面說店主的貨不夠好,價格高怎麼的,仔細抱著琵琶試音色,倒是讓陸逸暗自一笑,這豈不是和街面上買小菜討價還價的老太太一樣麼?
出了店鋪,不知不覺就到了大青縣的貧民居住的地帶,一眼望去,都是破房爛瓦,低矮狹窄,有些地方甚至被積雪給壓的塌倒了,幾個漢子忙著撿瓦遞磚修補,十余個小孩大部分又黑又瘦,穿著髒兮兮的棉襖在下面觀望,實在難以想象,這樣的地方怎麼住人?比陸逸曾經住過的破廟都要差!
陸逸沒有走進去看,他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再往里面走,就可以看到更多的人,露宿街頭,只有活活凍死、餓死。正如同他當時臥在街頭一樣!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與縣城繁華地帶醉生夢死,大魚大肉截然不同的景象!陸逸很能體會,饑餓給人帶來不僅僅只是**的痛苦,也有意志上的摧殘。
讓人放下一切尊嚴,伏地乞食!
「今年冬天來的太早,似乎會有不少人凍死啊!」陸逸哈出一口白氣,提了提袖子,似乎還有一些銀子,便道。「扶月姑娘,拜托你拿著這些錢,去前面的飯館買饅頭,讓伙計送過來!」
有錢能使鬼推磨!
伙計用一個獨輪推車將兩大筐饅頭送過來,見陸逸示意他跟著,將其送到貧民區的時候,也是微微一愣,這位少爺要發善心了?不由心下嘆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伙計心中所想的,陸逸並不知道,他抓著熱氣騰騰的饅頭咬了兩口,試了下味道,點了點頭。
「還不錯,你辦的好!孩子們,這里有香噴噴的大饅頭,快點過來吧!」
這一聲可謂是石破天驚,一群黑蛋似的孩子眼楮放著光芒,一步一癲的跑了過來,其實不用他喊,這些孩子早就盯上了這群食物。
陸逸大吃一驚,這些小家伙一個個跑這麼快,不怕摔倒麼?事實證明,跑在最前面的那個約莫三四歲大的孩子果然摔倒了,頓時嗷嗷直哭。「父親,父親,柱子好痛……」
人群並沒有停止,瞬間就被隨後追上來的孩子踩到了手。
扶月和伙計兩人都看傻了,連忙躲開,不敢招惹這群孩子。
三四歲的小孩,肉女敕骨細,被凍的僵硬滿是冰渣的鞋子踩上了一腳,其痛楚可想而知。陸逸急忙小跑著沖了過去,但是還沒等他到,一只腳丫子重重的踩在柱子的脊背之上,當下柱子的哭喊聲就停止了,兩眼瞪的圓圓,嘴角有鮮血汩汩涌出,流到這黑泥與白雪交融的泥濘之中,看上去刺目驚心!
「有東西吃了!」幾個漢子放下手中的東西,也一臉欣喜的跑了過來。
陸逸急忙將地上的柱子扶了起來,但是柱子還是在不停的吐血。事情發生的太快,饒是他經歷過不少事情,在此刻也根本不知所措!
「我叫……柱子,謝……哥哥,父親有饅頭吃了,不用挨餓了!」柱子用稚女敕的聲音說著,他眼角猶有淚痕,將臉上的黑印抹去,展露著難得的笑顏。
「好,好……哥哥帶你去看病!」陸逸急忙抱起了孩子就走!一面朝扶月喝道。「快去叫郎中啊!」
「好!」扶月也嚇呆了,猛然反應過來。
「不要……好貴的,父親沒錢,沒錢……」懷抱里有些顛簸,晃得柱子不停的吐血,他搖了搖頭,一臉的倔強!亮晶晶的眼楮望著陸逸,似乎很感興趣一般。「哥哥……你真好,真……」
話音未落,孩子眼中的瞳孔猛然放大,黯淡了下來,就像流星寂滅一般,消散了原有的光芒,小手也垂落了下去。
「柱子,你醒醒啊……」陸逸鼻子有些發酸,眼淚也抑制不住的往下流,這還是他第一見到如此慘烈的場面。若是他不自做多事的買來這車饅頭,悲劇就不會發生,此刻,他心里當真是愧疚極了!
「柱子,柱子啊……」
陸逸猛然抬頭,只見遠處有一個漢子提著一把柴刀嘶吼著沖了過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群帶有木棒、鋤頭的人,約莫有百余個!
「公子,快走啊!」扶月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招呼道。
「莫讓那群漢子給訛上了!」伙計也大聲喊道。
「哦,好!」陸逸心驚膽戰,他連忙將柱子放在道路旁,急忙隨著兩人,逃似的離開了這!
街道上。一輛馬車急急的趕著路,駕車的是福管家,只見他面色焦急,手中的鞭子甩的飛快。
「到了,夫人!」福管家跳下馬車掀開簾子。
車內卻是出來了三位女子,正是齊芸秀母子和丫鬟楊桃,原本這未出閣的小姐不應該這樣就離開家門,但胡綠池不知道怎麼著了,特別想來看看,一下車便親自上前咚咚咚的敲了敲院門。見開院門的是一位從未見過的漂亮姑娘,一行四人都不由一愣。
「婢女扶月,見過夫人、小姐、福管家!」扶月低頭福了一福,讓開了身子。
饒是齊芸秀母子,也都被此女的美貌給震懾了一下,但是情況很急,匆匆的點了下頭就邁著急促的步子朝屋內走去。
屋中也很是熱鬧,徐聞達望著床上用被子捂緊的陸逸和身旁的老郎中,不停的走來走去!昨天陸逸帶銀子去贖他,回來之後就昏迷不醒了,當時就請了一個郎中,喝了一劑湯藥,一直到今天早上也沒見效果,這下他可急壞了,又請了個看上去醫術不錯的老郎中。
嗯,就是面前這位,見老郎中站了起來,徐聞達便急忙跳了過去,抓著老郎中就問。
「怎麼樣了!熱能退麼?」
「哎喲,你先松手啊!」老郎中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這這麼一抓哪受的了!
「老先生,有好轉麼?」
徐聞達訕訕的松了手,齊芸秀一行正好開門,見狀便問。
老郎中急的跳腳,急道。「快點關門!」
所有的人都在這間屋子里了,幾雙眼楮都盯著這個老郎中,這讓他難免有些緊張。他雖然看起來像一方名醫,實際上也是個四處游走混飯的鈴醫,沒什麼真本事,于是拿捏著腔調道。「貴公子的病,不大容易治啊!」
「怎麼說?」齊芸秀急道,所有人都是一驚。
老郎中見眾人都關注著他,心里很是滿意。「貴公子昨日受了寒,一驚一嚇,就病倒了,看這脈象,恐怕之前,身體就一直很虛弱啊!若是不用湯劑好好調養,恐怕性命有輿!」
「老先生盡管用藥,多少錢,小婦人都給!」齊芸秀嚇的渾身一顫,望了一下陸逸,只見他頭全部埋在厚厚的棉被里面,動靜全無,似乎真是病入膏肓了一般,頓時心中有些悲愴。
徐聞達卻皺起了眉頭,狐疑道。「怎麼可能!他昨日還揍了兩個身體壯的和牛犢一樣的韃子!」
「有這回事?」齊芸秀疑惑道,又望了望老郎中。
「年輕人不懂就別亂說話,要是你厲害不如你來吧。」這老郎中說著,一對鼠目從枯如樹皮的眼眶里翻了上去,只留下一片空白。
「讓下,藥來了!」這時,榆兒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對對,先試老朽這祖傳的秘方!」老郎中急忙指點道。
眾人連忙把幾床被子掀開了一些,將陸逸扶了起來,一碗藥灌了下去,卻是吐的七葷八素,這下他的神智也恢復過來了,讓屋中的人不由大喜。
「果然是神藥啊!你怎麼樣了!」齊芸秀大喜道。
陸逸腦袋昏昏沉沉的,他也不說話,不顧眾人的阻止,踉蹌的下了地,把門一推開,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隨即用一種很陰冷的眼神看著那老郎中。
被這樣看著,老郎中心里發虛,但眼珠滴溜溜一轉便笑道。「哈哈,老朽就說吧,此乃獨家秘方,那些名醫,赫赫,都是吃干飯的,你們看,這位公子下地就能行走!哈哈哈……」
嘩啦一聲,這老東西就被潑了一臉的湯藥,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
庸醫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