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多情自古傷離別
凌望南一直靜靜的听著。垂著眉睫,若有所思。一直到她說完了,停下來看他,他才好像被驚醒,急抬手握了她手︰「難為你了,曼兒,我知道你擔心我,擔心我會應付不來……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這些人,這些事,卻為我想了這麼多……」
她終于還是淚盈于睫,抿緊了唇,倚進他的懷里。其實他說的,算對吧?她確實是在擔心他,畢竟他再怎麼聰明絕頂,忽然要獨自一人面對天下,也難免有些吃力吧?可是,若是平日,她就算再怎麼擔心,想的再如何透徹,也只會小小的,進退有度的說上幾句。絕不會一口氣說這麼多。
皆因為如果再不說,之後,便不會再有機會說了……真的決定了,決定了要離開。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可以離去的機會。靜靜的掩飾著,生怕被他們所知覺,卻終于還是忍不住,在這一個夜晚,把所有想說的,一骨腦的說完。
也許,這並不是一個離開的好時機,凌望南初登大位,應該好好的在他的身邊,陪著他,守著他,如果沒有一個人來听他的無奈,他的疲憊……那他,一定會很累很累?
可是,天下既然得來如此容易,那他自然也會有辦法,讓天下歸依,萬民歸心。患難既然已經相依相伴的走過,富貴,便讓位給一個能全心全意愛他的女子吧。
不是不愛,只是愛的不夠深,凌望南是這樣。裴澤是這樣,步曼舞,又何嘗不是?
君顏如玉、君才蓋世,君位萬乘……這些,俱都可遇而不可求,本來很應該去慶幸了吧?可是,從始至終,步曼舞要的,只有「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僅此而已。
新帝登基,依例要去祭壇祭天,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她還不是皇後,所以不必去。這一天,便是她的機會……他以為她是不知道這個的吧?只是,她卻湊巧知道了。
輕輕的撫上手腕上的珠串,那是南青如的骨哨,戴了這麼久,已經摩挲的光潔如玉。這骨哨,曾跟落錦學了一整晚。要在一晚的時間,學會馭百禽百獸。是不可能的,她從來都不貪多,所以,她只學了馭鳥兒,或者可以直接說,信鴿。
紅鳥追夕,快捷如風,遠勝信鴿。所以現在,連凌望南都習慣了用它來傳遞,可是他布下的網,仍是按部就班的,以信鴿傳遞著一點一滴的訊息。步曼舞並不是真的那麼沒用的,是不是?雖然沒有人脈,卻可以借別人的人脈來用。把信鴿召到手邊,想知道的事情,慢慢就總會知道……何況,等離開之後,還有什麼可關心的呢?
想一想,還有什麼事情沒做好?裴澤嗎?他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心思找她吧?其實真的想過盜走一粒他的舍利子,以策萬全。可是後來才明白,這個時代的步曼舞,西華的護國郡主,早便死了,裴澤的舍利神算,就算再怎麼歷害,也不可能算出一個死人的去向……
好辛苦,真的好辛苦。身邊的人太聰明,以至于。連一個簡簡單單的離去,也是煞費苦心。應該可以了吧?裴澤帶兵而去,安危未卜,金九公尚未來京,凌望南初登大寶,這個時機,的確是非常非常的不合適,也正因為如此,聰明絕頂的凌望南,即使察覺到她有去意,也絕對想不到,她會選在這個時候離開。
暗暗的嘆一口氣,更深更深的倚進凌望南的懷里,這個溫暖的懷抱,真的不能不留戀。小南,相識一場,曾肌膚相親,曾生死相許,卻仍舊是選了離去。曼兒微薄之人,能說的,已經全都說了,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唯願你平安順遂罷。
…………
三日後,便是欽天官擇定的黃道吉日,凌望南要帶文武百官去祭壇祭天。
東凌的祭壇本來離皇宮很近,後來,凌裕征伐天下之前,為求天助,在京郊重修了祭壇,佔地廣闊,遍植樹木,幾乎可以縱馬馳騁,離皇宮便遠了許多。加之祭天的禮儀繁瑣。這一來一回,便要耗去一整天的時間,而這一整天的時間中,他會時刻處身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會有空隙來關注步曼舞。
臨去之前那一晚,凌望南仍是在傍晚前回到皇子府,也照例會先去書房,想要換下龍袍。而今天,步曼舞卻站在傾杯院前相迎。
幾日來,這居然是第一次看到著了龍袍的凌望南,果然是面如朗月,器宇軒昂,俊美的幾乎不像一個皇帝,步曼舞笑著上前福身,笑道︰「恭迎陛下。」他顯然很意外她的迎接,笑挽住她,她便續道︰「龍袍果然挺漂亮嘛!」
「哦?」凌望南看看身上,微笑道︰「這還不算什麼,明天我要去祭壇祭天,要穿肩挑日月,背負星辰的袞服,還要戴前後十二冕旒的冕冠,想不想看看?」
她心頭微震,不忍去看他寵溺的笑,順著他道,「想啊!當然想。」
「真的麼?」凌望南做勢沉吟︰「今晚趕著行封後大典,不知還來不來的及?」
她哼一聲,咬著唇角,「少來!你不封後,當我就看不到了?」
凌望南失笑道︰「你真的想看?那……那你隨便跟誰換換裝束,就可以離的近近的看了,看看你家相公,是不是架勢十足?」一邊說著,便指指身後的四個人,呵呵一笑。
她微吃了一驚,緊張的心漏跳了一拍,一時間幾乎以為凌望南早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他自從登基以來。身邊總是帶著這四個宮人,常常遣其中之一,回來向她講述宮中情形,也算是熟悉了。而且諸事不避,顯然是自己人。她的主意,也正是打在他們身上。本來便一直把話頭向那兒引,想借機提蒮f8弦瘓洌-幌刖貢渙柰-獻約核盜順隼礎?br/>
可是看凌望南時,他神情卻仍溫柔,顯然只是一個隨口的玩笑,並沒當真。步曼舞定了定神,隨著凌望南進了書房,說笑幾句,看著他把龍袍除了下來,然後又進里間換回平日常穿的錦袍。
步曼舞抽出了身,回手關上了書房的門,看那四人仍是站在院門口,便走上前,隨手指了一人,鎮定自若的道︰「你一會把你的衣服,拿一套過來,去眉嫵院交給小玉。」
那人並無異議,也不多問半句,只躬身應了,步曼舞做勢想了一想,又道︰「明天你還是去祭壇吧,等著我去,看情形我們再換回來。」那人應聲,她便吩咐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
成敗,在此一舉……
皇子府,明里的守衛雖然不多,暗里的守衛,卻極是森嚴,所以,第一步,先要出了皇子府……趁黑模出去不可能,索性跟著凌望南,大模大樣的走出去。
凌望南初登帝位,國事繁雜,千頭萬緒。卻偏偏又最是體貼,回到家中時,總是與她逗笑調弄,好似輕松之極,極少提及政事,朝堂上又要與人對面交鋒,所以,這一來一回的馬車,以及宮中的書房,才是他運籌帷幄的所在。
這四人的作用,重在衛護,凌望南思慮國事,不會對他們注目,也不會與他們交談,所以就算換了人,也不會被他發現……而就算被發現,大不了撒撒嬌,另行設法就是。而且這四人既然是心月復,顯然深知凌望南心中有步曼舞一席之地,何況又親耳听到兩人調笑,所以不會對此事有甚麼疑問,更不會向凌望南求證。
這諸般細微之處,缺一不可,只要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皇子府,那在祭壇上,凌望南是不會有余暇注意身邊人的,等到他回到皇子府,發覺步曼舞不在,中間會有整整一天的時間。
應該,沒有問題吧,天下這麼大,如果一個人安心要躲起來,應該不難吧……
……
一夜未眠,卻未敢輾轉,靜靜的听著身邊人溫暖的呼吸,靜靜的等著天邊初現晨光,靜靜的等著他輕手輕腳的起身,靜悄悄的拉開門出去……枕衾間猶有他的味道,肩上仍枕著他的溫柔,讓人有幾分沉迷……
思想似乎猶豫,身體卻已經忠誠的執行著早已經擬好的計劃,極快的著好了侍衛的衣服,極快的理好頭發,飛快的趕去傾杯院。
時間剛剛好。凌望南在書房中換衣,院門口的四人,像平日一樣,靜悄悄的垂手侍立。她走過去,四人一齊施下禮去,她便急急擺手,做個噤聲的手勢,其中一人,施了禮離開,她便靜靜的站在了那個位置。
不一會兒,書房的門便吱啞一聲開了,步曼舞的心狂跳起來,本能的便想要垂下頭。可是凌望南只是微凝著眉心,思忖著什麼,對眼前的人,全然視而不見。
那一瞬間,她竟有幾分恍惚,好像他會忽然伸出手來,握緊了她的手腕,叫一聲「曼兒……曼兒……」可是凌望南顯然完全沒有留意,只是快步從四人身邊擦過,冕冠上的長旒敲擊出細碎的響聲。
她緊緊的咬了嘴唇,急走兩步,跟上了他們的步伐……抬了眼,看著那熟悉的背影,竟險些淚流滿面……
出門,上了馬車,四人跨上了馬,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向了海闊天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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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卷︰天涯地角有窮時,相思難知花落處
第26章︰多情自古傷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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