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紅袖添香費思量
躺了許久，不知不覺居然睡著了。一覺直睡到午時，小和尚來送飯，敲了半天門才驚醒過來，不免有點兒訕訕的，好像愧對了讀書人這個名頭，趕緊抓過一本書來，邊吃邊看。
忽听隔室的房門吱啞一聲開了，金霖已經吃完，出了房，把用過的碗筷放到院門口石台上。步曼舞的窗子恰好開著，他一回身，兩人便對了面，他不知想起了什麼，微微局促了一下，猶豫著走過來，笑道︰「肖兄今日倒用功的很。」
呃……瞧這話說的，「是啊。」
金霖走近了，有點兒沒話找話似的，隔窗問道︰「肖兄，這看的什麼書？」
步曼舞看了看書名，生怕發音不準。索性把書一合，遞了給他，金霖就她手一看，頓時驚訝不已︰「肖兄，你到現在還在看八索？」
「……」步曼舞心說壞了，卻只能答道︰「是啊……隨便看看。」
金霖直搖頭，聲音也高了起來，皺眉道︰「這是卜筮入門的書啊，淺顯之極，不值一讀！而且，讀書人，還是專心做些學問，不要看這些旁門左道的書……」嘴里嘮嘮叨叨，向房中一張，也不等她讓，推開門走了進來，徑自去翻了翻案頭的書，一邊翻，一邊搖頭，好像沒一本看的上眼的。
步曼舞忽然發現自己前些日子的敬而遠之，是多麼的英明，可是這會兒，只能跟在他身後，訕訕的解釋道︰「金兄見笑了，嗯……我幼失怙恃，流落在外，後來認識了師父。一直隨師父做小買賣，從來沒讀過書。去年因為一點兒事情，與師父失散，獨自一人無處可去，這才興起求學之念……」
金霖恍然道︰「原來如此！無怪你的書如此駁雜不堪……」他抬手拍拍步曼舞的肩︰「肖兄，我雖不敢說博古通今，但自小讀書，十年有余，也算小有所成，如今你我二人比鄰而居，你若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問我，我自然會傾囊相授，絕不敢藏私。」
步曼舞險的彎腰福身，緊急改為抱拳為禮，道︰「多謝了。」
金霖還了禮，搓手道︰「我的書太過艱深，你是讀不了的……不如這樣，你既然全無基礎，且先磨上墨來，我來幫你寫寫。你要從甚麼書讀起。」
呃……步曼舞十分慚愧︰「我這兒沒有筆。」
金霖愣住，訝然的環顧室中︰「你連筆墨紙硯都沒有？」連連搖頭，回自己房中取來了筆墨紙硯，在紙上刷刷的寫了十幾個書名，住筆道︰「先讀這些就好。」
看不出這小子雖然偽娘，字倒寫的秀氣，步曼舞點點頭，拿過紙來，吹一吹，細細看了幾眼，金霖忽道︰「肖兄，你可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步曼舞一怔，一時臉都紅了，這個問題，簡直像在問幼兒園的小朋友，可是，奈何自己真的不會寫。毛筆雖然拿過，可是這些曲里拐彎的古字，才剛剛能認全，從來沒想過要寫……
金霖了然般的點點頭，好像怕她會尷尬似的，很溫和的道︰「沒關系，我教你寫。」
這口吻，這神情，這自然而然的體貼，這無限的寬容，真的很像一個人……步曼舞失神了一秒鐘，金霖已經另取過一張紙，在紙上寫了兩個大大的字。指著道︰「金霖。」然後住了筆，側頭問道︰「肖兄的尊名，是哪兩個字？」
汗……步曼舞咳道︰「就是最常見的那個啊……」
金霖于是寫「肖步」，然後問道︰「是這個嗎？」。
步曼舞胡亂點點頭︰「對，是這個。」
金霖便微笑道︰「那肖兄現下便寫來看看罷。」
步曼舞一時汗都下來了，從來沒想過這時候，還要面對這種考驗，正自苦笑，金霖已經溫言道︰「不要緊，肖兄盡管試一下就好。」
古代的讀書人，還真是熱心腸，讓人難以推托……步曼舞一橫心，心想反正丟人就這一出，定了定神，抓過筆來，便懸腕寫了下來，毛筆極軟，東拐西拐的，她咬著唇，一筆一筆，認真之極，寫完了看一眼，墨墨黑的一團。完全不像一個字。
金霖倒並不取笑，頗認真的道︰「沒關系，肖兄初學，慢慢來就好。」一邊說著，便從她手中取過筆來，淺淺的蘸了墨，重又遞回她手中，溫顏道︰「我來教你。」嘴里說著，隨手把她拉過來，環過手臂，握了她手。便輕輕落下筆去。
天……這情形，也太旖旎了些……雖然這男人秀氣過份，可是再秀氣，也是個男人，這麼耳鬢廝磨的，實在有點兒曖昧。可是他的神情固然認真之極，筆下更是一絲不苟，那手幾乎比步曼舞的還要細滑幾分，步曼舞也便沉下心來，就當他是個閨蜜，一心關注筆下。
一直寫了三遍，金霖才收回手，笑道︰「便是這樣了，肖兄，你自己慢慢練幾遍，不必心急。」
步曼舞倒是真心感激，謝了一聲，金霖反而不好意思，笑道︰「肖兄太見外了。」
…………
自此倒是兩人熟慣起來，常來常往，步曼舞借口學識淺薄，把銀子給了他，讓他出寺買回了書，兩人長日埋頭苦讀，倒真有幾分做學問的樣子了。
熟悉起來，才發現這金霖說自己小有所成，不是虛言，說句滿月復經綸，也不為過。他買回的書，步曼舞讀來略為艱深，常常需要向他請教，可是不f8勰囊槐荊-宦勰囊歡危-崍爍 罰——悴患偎妓鰨-庸-巴繁閭咸喜瘓——耆-槐厝У詞橐車摹U獍惚臼攏-攀等萌司捶-1懍-級-炷系乇鋇南刑訃婦洌-繽寥飼椋-嫖乓菔攏-鵒匾彩強諶糶-櫻-嗖恿- -故淺3L傅逆告竿-搿?br/>
似這般談天說地時，常常會不經意的想起裴澤，想起他拽拽的昂起下巴，侃侃而談的樣子，想起他天下為棋的淺笑，想著這個號稱︰「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曉仁和，明陰陽，懂八卦，知奇門，曉盾甲……」全才全能的人，胸中所學，是不是猶勝這金霖三分？
只不過裴澤素來尖牙利爪，雖然把樁樁件件事情說的通透，卻必得加上三分取笑，說起來，是遠不及這金霖忠厚吧……卻不知為什麼，仍是要不斷，不斷的想起來。
午夜夢回，細細思量，竟是從來分不清，是想起凌望南多一些，還是想起裴澤多一些。從不知，步曼舞竟是如此花心的一個人……唯一的，全心全意的愛，是步曼舞唯一的堅持，只可惜，連自己，都未曾讀懂自己的心意。
日子流水般走過，因為身邊有這樣一個良師益友，心情漸漸靜謐。有時心癢癢的想要看看寺外的天空，卻總是勉強自己拿起一卷書，靜靜的讀了下去，忍了下去。
金霖每天會教步曼舞寫幾個字，循循善誘，像對小學生一樣，這天恰好讀到「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金霖解釋了一下，然後便拿起筆來，教了「澤」、「王」兩個字。
步曼舞算是好學生，可是今天這兩個字，怎麼就這麼詭異撞在一起，怎麼看怎麼不想提筆，于是笑道︰「不忙寫字，先讀完這幾篇吧。」
金霖看她神情，會錯了意，笑道︰「沒關系，肖兄你的字，已經端正許多了。」
正推托之際，不遠處，忽听有人輕笑出來，聲音十分嬌柔動听，居然是女子的聲音。步曼舞訝然了一下，抬起頭，向外看去。
靜慈寺雖然是和尚廟，一向倒也不禁女子出入，但也不過是上香求簽，從來不會有人來後院的。步曼舞正十分好奇，金霖卻忽然滿臉通紅，飛快的撲上前關了窗。
步曼舞微訝，看了金霖一眼，金霖神情很是狼狽，訕訕了半天，才道︰「啊，肖兄，我們方才講到哪兒了？」
步曼舞挑眉，壓低聲音笑道︰「講到，紅袖添香夜讀書。」
金霖愣了一下，一時連耳根子都紅了，眼楮都不敢看她，可是隔了一會兒，卻又慢慢靜下來，輕聲吟詠道︰「紅袖添香夜讀書……紅袖添香夜讀書……嗯，芳菲雋永，旖旎香艷……好詩！好詩！」贊嘆了幾句，卻又道︰「肖兄，你雖然偶得此佳句，但你此時初學詩文，還是不要走這個路子的好。」
步曼舞看他說的認真，便點頭答是。一時忍不住好奇之心，悄悄推開一線窗子，向外看去。靜慈寺的知客僧正帶著一個膚白妖嬈的女子走在院中，這女子做已婚婦人的裝扮，卻甚是年輕貌美，一對眼楮黑幽幽十分靈動，身邊還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環，蓮步珊珊，倒好像賞花一般。
可是這後院休說沒有花，便連僅有的兩棵樹，也長的七扭八彎，難看之極，那女子卻是一步一頓，好像連地上一塊泥巴，都看的津津有味。
詭異哦！步曼舞挑挑眉，回頭看金霖窘的頭都快埋到桌上去了，早沒了半分平日談天說地時的風采，忍不住有點兒好笑，悄聲笑道︰「哎，怎麼了？你認識她嗎？」。
金霖嚇了一跳，急搖手道︰「不！不認識！」
「真的？」金霖真的好老實，連謊都不會撒，步曼舞忍了笑，做勢點頭，然後一退身︰「哎！她向這邊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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