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天下 第一部 駿府篇 第021集 鶴龜

作者 ︰ 歐陽宏

駿府北郊的成蔭山中,臨濟寺的僧侶又迎來一個清晨。

太原雪齋跪在天帝的神像前祈禱了整整一夜,雖然已經疲憊不堪,但仍在堅持禱告︰「萬能的宇化及大人,請您降下神諭,兩個竹千代之間,我應該如何選擇?」他的面前的檀木椅上,平放著一方小小的千里鏡,鏡面上仍然是一片模糊。

這種千里鏡是由蓬萊的巧匠用少數幾種高階妖魔的眼球通過秘法加工制作而成,利用其中蘊含的靈力及具有的顯像功能,可以接收大神通者用神識傳遞過來的影像,雖然理論上來說神靈都可以做這種傳遞,但實際上因為神仙之說過于縹緲,也只有天帝宇化及這個真正可以確知的神靈示下過神敕。

天帝宇化及雖然沉迷于修煉和對仙槎的修復,但對國內的事務也不是完全不聞不問,他采用的是類似于精神領袖的治理方式,通過偶然示下神敕來向世人昭示自己的存在,以維持自己的崇高地位。從這點看,顯然,宇化及還是很在意蓬萊文明的發展的,他需要蓬萊在他的領袖下發展出一個強大的文明,但實際上卻又不願多費什麼心力,如此一來偶然示下神敕也就成了他維持精神統治的一種法門。

太原雪齋是天帝看重的少數奇才之一,一旦獲得天帝的看重,此人的名字就會出現在由歷代天孫掌管的三神器之一「封神榜」之上。三神器分別是翻天印、封神榜、乾坤戒。

早在二十年前,太原雪齋就獲得天孫召見,在乾坤戒上滴下血液,成為封神榜上留名的第178個蓬萊英才,封號是「寶珠護國禪師」。據說,一旦在天帝的封神榜上留名,不但生前可以通過千里鏡與其溝通,而且在死後會被天帝以神通提取武魂,從而進入神器乾坤戒之內的仙境中獲賜靈體仙胎,從此得享永生。

雖然理論上以天帝欽封的「寶珠護國禪師」的身份可以隨時通過千里鏡求見天帝咨詢疑難,但實際上天帝很少對這種咨詢予以回復,只有在他認為必要時,才會賜下寥寥數語為受封的奇英解惑。(和作者後台的主編答疑差不多…)

一束光芒忽然從千里鏡上閃現,照在太原雪齋的頭上。太原雪齋大喜,據他所知,這是宇化及大人初步受理了自己的祈禱,開始通過千里鏡掃描自己的神智,片刻之間,就可以將自己腦中所想盡知,然後便會示下神敕。真正起到聯系奇英與宇化及橋梁作用的是奇英攜帶的一粒小小的元魂珠,千里鏡只相當于顯示器和攝像頭。

每個受封奇英都可以獲得一枚元魂珠,可以再奇英死亡後吸收奇英的武魂,吸收完後他在封神榜上的名字便會從灰色變為綠色,收到訊息的天孫便會遣使來收回元魂珠,如果無法順利收回,就需要稟報天帝,至今還未發生過此等事情,畢竟沒有誰敢冒瀆神靈…

果然,僅僅過去數秒,宇化及已經掃描完了他的記憶,對他目前的煩惱盡皆知曉,神敕也隨之示下。

光芒散去,太原雪齋捧起千里鏡再拜,定楮一看,原本模糊不清的鏡面上已經出現四個清晰的漢字︰鶴龜滑瀉。

太原雪齋拜領神敕後,開始凝眉思索,這天帝的旨意,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呢?畢竟就是四個漢字而已,其中的禪機一時還真難以知悉啊。

良久,他終于面有喜色,微微頷首︰「原來如此。酒井雅樂助要求假冒竹千代的松平元康——不,現在應該叫他明智光秀了,也就是自己的徒兒,與真正的三河之主竹千代換回各自本來的身份,並且由真正的竹千代迎娶瀨名,以正松平家一門。我光秀則返回美濃的莊園,各歸其位。

鶴是松平氏的標志物,正好瀨名的別名也叫鶴姬,所以這個鶴應該指真正的竹千代。滑瀉,有滑倒的意思,也有統治的意思,如果理解成鶴和龜共同統治,那不就是松平氏和明智氏共同治理天下的意思嗎?既然如此,我也就應該促成此事,讓竹千代和光秀換回各自本來的身份,並且讓他們分別迎娶鶴姬和龜姬。至于他們將來如何共有天下,就不是我可以理解得了的了…」

一場風波因為太原雪齋居中的調停,被秘密平息了。當天夜晚,在臨濟寺的密室中,酒井雅樂助帶著從美濃接回來的竹千代,在服部正成的護衛下坐在了密室西側的雅座上。而明智光秀和應召而來的龜姬以及從美濃趕來的叔父明智光安,在明智家猛將齋藤利三的護衛下則坐在了密室東側的雅座上。

為了敘述的方便,蒼陸來的漢人歐陽宏在幾番更名後,以下便稱他為明智光秀,或者是其幼名十兵衛了。這個名字要用很長一段時間…

「既然松平和明智兩家都願意接受老僧的調停,那麼,就由老僧來分說此事。」太原雪齋雖然得到了神諭,但並沒有向眾人透露,畢竟神諭上暗示竹千代和十兵衛將共同治理天下的事情太過聳人听聞,他不想向世人透露此事。太原雪齋握有今川家軍權,不是松平家和明智家可以比擬的,雖然說是調停,他的話也就等同于命令了。

「請禪師示下,松平家無有不遵。」雖然擔心太原雪齋會偏袒自己的徒兒,但迫于形勢,酒井雅樂助也只得如是說。

「雖然您的徒兒本來是個漢人,但既然在尾張頂替過我那已經死去的佷兒,也就允許他以十兵衛的身份回歸明智家吧。」雖然不是真正的佷兒,但既然是雪齋禪師的弟子,明智光安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龜姬,你今後就做明智家的媳婦吧,為了對飯尾家有個交代,我會讓你父親把你的堂妹熙姬收為養女,她就用你的名字去嫁給飯尾連龍吧。」太原雪齋自有辦法成全光秀和龜姬的這段姻緣。

「多謝禪師關照,婚後我會好好侍奉丈夫的。」龜姬粉臉潮紅,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要不是有這番變故,恐怕心愛的人兒只能成為別人的丈夫吧。

「既然商議妥當了,那麼趕快更換身份吧。因為此事不宜張揚,十兵衛,你連夜帶龜姬隨你叔父返回美濃吧。」太原雪齋不容置疑地說。

忽然要離開生活了六年的駿府,離開酒井忠次、鳥居元忠這兩個知心朋友。還有小竹,看得出她很喜歡自己,從此恐怕也只能成為竹千代的女人吧,明智光秀苦惱地想。這種侍女一般都要給主人侍寢的,小竹已經不止一次暗示過他要了她的身子,只是他覺得自己還小,不必急于一時罷了。

似乎看出了十兵衛的難以割舍,老于世故的酒井雅樂助總算做了回好人︰「雖然十兵衛就要離開我們松平家了,但我們不會忘記十兵衛對我們松平家的貢獻的。沒有別的可以感謝的,就將一直侍候他的小竹姑娘送給他吧,當是我們松平家的一點心意…」僅用一名侍女就可以緩解兩家之間的緊張關系,還可以無形之中讓十兵衛的師父太原雪齋對松平家產生好感,酒井雅樂助的算盤打得很精,而且他擔心小竹已經懷了十兵衛的種,在竹千代接手後會造成松平家血脈的不純,所以必須把她轉讓出去…

听到松平家肯割讓小竹姑娘給自己,明智光秀內心涌起一股暖流,不覺對三河松平家產生了極大的感激。他本來就一直以三河之主來看待自己,忽然要與松平家毫不相干,一時自然在心理上無法接受這個冷酷的事實,現在有小竹這個陪伴自己幾年的侍女相隨,也算是和松平家形成一種隱約的盟友關系了。

太原雪齋微微點頭,感到甚為欣慰。徒兒遭此巨變,在獲得龜姬之外,再多個小竹相隨,無疑可以極大地舒緩他壓抑的內心。

在眾人退下後,太原雪齋留下了明智光秀和龜姬︰「十兵衛,你雖然失去了三河松平家嫡子的身份,但這些本來也不屬于你所有,你無須為此太過煩惱。竹千代的才智不下于你,我也會傳授他一些兵法之道,所以松平家的事情你無須擔心,他一定可以代替你打理好一切的。」

明智光秀凝視著素色屏風下太原雪齋慈祥的臉龐,知道師父是這異鄉堪比自己父親一般的親人,如今卻不得不離他而去。「弟子走後,請師父一切多加保重。因為有所不便,今後可能很難再來拜見您老。」光秀有些哽咽地說。

「這本雪齋筆記就送給你留作紀念,要好生體會我教授給你的政務、兵法和謀略,今後你會有廣闊的天地實戰這些才學,千萬不要因一時的失意就失去斗志。」太原雪齋知道光秀是天帝認定可以和竹千代一起平定天下的人,所以對他寄予厚望。

明智光秀接過筆記叩首謝過︰「弟子一定將師父的話銘記在心。」

「這是我臨濟寺的法器——天之麻迦古弓,乃是我臨濟寺祖傳衣缽之物,我傳于你而不傳于竹千代或連龍,自是把你當作繼承衣缽之人,你以後定要將本門兵法發揚光大。」太原雪齋從牆壁上取下這把精致的小弓,奉若神明般地舉在光秀的頭前。光秀忙雙手接過,恭恭敬敬地接受了這件傳授衣缽意味的寶物。

「這把弓是祖先傳下來的神器,具備奇異的力量,不要輕易去使用它。你要記住,萬事皆因果循環,有其利則必有其弊,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倚……」太原雪齋將自己一切的期望都交給了眼前這個並不起眼的少年,耐心叮囑。

明智光秀接過神弓鄭重地藏在腰間,繼續听取老師的訓導。這種寶物殺傷力極大,如果隨意使用一定會引來世人的覬覦,所以不能輕易展露。

「我已經叫人準備好馬車,你們去城西的十里亭稍等,你叔父自會帶小竹姑娘過來和你會合。為免你叔父久等,這就去吧。」太原雪齋揮手道。

明智光秀和龜姬雙雙給太原雪齋叩首後,走到臨濟寺門口,果然有名僧人備好馬車在等候。

牽著已經成為自己妻子的龜姬到馬車內坐好後,僧人驅動馬匹,很快就將兩人拉到了城西的十里亭。

下車後,僧人自然回轉馬車自回山門去了。片刻後,果然看到齋藤利三趕著馬車過來了。光秀和龜姬上車後,已經坐在車內的明智光安和小竹忙招呼他們坐個做好。顯然,小竹對事情的始末並不是很清楚,不過,既然是雪齋禪師的安排,她也只有無條件遵從。

車轔轔,馬嘯嘯,明智光秀就此離開了生活了六年的駿府,帶著龜姬和小竹二女,隨叔父光安在齋藤利三的護衛下前往明智家居城明石城,明石城位于美濃國的土岐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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