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黃昏,奈良興福寺一院剛繼任的主持覺慶在一隊野武士的護衛下走在墨俁崎嶇的山路上。
「唉,走不動了,可否歇息一下再行?」覺慶用商量的語氣問川並眾的首領蜂須賀正勝。正勝是海東郡蜂須賀鄉出身的野武士,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對山川地理很有心得,今年已34歲,他是美濃東部邊境活躍在木曾川上下的川並眾首領,這個組織是通過水運獲得財富的。因為去京都販賣一些貨物,踫上想要到美濃拜見齋藤道三的覺慶,在收取了1吊錢的保護費後,答應護送他到達美濃的稻葉山城。
「嗯,歇會吧,正好大家也都累了。對了,覺慶大師,現在道三公在和他兒子義龍交戰,你既然叫我們從墨俁這邊走,應該是不打算再去稻葉山了吧。」蜂須賀正勝雖然是野武士出身,但心思很細膩,猜到覺遠可能是想改道去尾張或者東海某地,所以才會叫他們選擇這條不好走的山路。正好,正勝也想避開交戰的道三和義龍雙方,也就樂得走這條邊境的山路回木曾谷。
「嗯,我想去求見今川義元大人,听說他目前駐軍尾張的鳴海城。」覺慶不經意透露了自己的打算。雖然他出身大有來歷,但現在還未聞名天下,這麼說倒也不會惹來什麼麻煩。
「哈哈,你們這些和尚,就喜歡找那些大名談經說道,那些大名一高興,搞不好就會有很豐厚的賞賜啊。」正勝依照常理猜測說。
「嗯是吧。我想到一首漢詩,大家有興趣听嗎?」覺遠似乎不願就此問題深談,岔開話題說。
「好啊,早就听說你們這些佛門高僧精通漢學了,快念出來听听,也好讓我們這些粗鄙之人沾點風雅。」一名野武士笑道。受正勝影響,他們這些川並眾大多對文化和兵法很感興趣,雖然很多人大字都不認識幾個,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听人吟詩作對或者說書講故事的興趣,而通過這些口頭文化傳播的方式,也確實可以增長他們的見識和謀略。
覺遠凝眉低思半晌,這才負手抬頭遠望群山,高聲吟道︰
落魄江湖暗結愁,
孤舟一夜思悠悠。
天公亦憐吾生否?
月白蘆花淺水秋。
「好詩!」眾人拍手。雖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這佛門高僧吟出的漢詩,自然差不到哪兒去。
看到眾人的裝束和一面寫有「川並眾」的旗幟,妻木廣忠遠遠看了一眼這邊的情況,便悄然離去找明智光秀匯報去了。雖然川並眾素有尊老愛幼的美名,但在沒有得到主公指示之前他必須謹慎小心。既然選擇了跟隨明智光秀踏上前途未問卜的逃亡之路,這十六名傷兵便把光秀當成了自己的主公。
「主公,對方是木曾谷的川並眾,護送著一名僧人不知道要去哪里,現在正在不遠處休息。」妻木廣忠向明智光秀回報說。
「川並眾…听說川並眾的首領蜂須賀正勝是條好漢,應該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我們現在的情況,或許可以向他求助…」本來打算帶這些傷兵去投奔尾張織田家的明智光秀忽然有了新的主意。尾張現在正面臨今川大軍的攻勢,這些兄弟有有傷在身,如果貿然帶他們進入尾張,自己有一身武藝還罷了,這些傷兵和幾個女眷恐怕就很難保證生命的安全。
「全憑主公吩咐。」妻木廣忠也知道自己這支隊伍的情況,要是川並眾肯收容他們休養一段時間養好傷勢的話,到時候也就有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大家在這里隱蔽好,我去和川並眾的人談談。」明智光秀吩咐說。
「主公,我陪你一起去吧。」妻木廣忠自告奮勇地說。
「好吧,在前面帶路。」明智光秀也需要他做個伴當。
「明智家的兩名武士前來求見,一位的手上還帶著傷。」負責警戒的兩名川並眾在明智光秀帶妻木廣忠正式前來拜見後,便派其中一人前來稟報正勝。
「土歧的明智家?該不會是想聘請我們幫他們攻打齋藤義龍吧?這種仗可很難打啊。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叫他們過來說話吧。」蜂須賀正勝吩咐說。他們這種野武士組成的民間武力組織,必須盡可能不得罪當地的大名和豪族,才可以保持長久的生存空間。
片刻後,那名野武士帶明智光秀和妻木廣忠過來了。
「在下明智光秀,這是我的家臣妻木廣忠,見過川並眾的各位。」明智光秀拱手為禮,妻木廣忠在他側後拱衛。
「呀,原來是明智家的光秀大人。美濃的人們把您和竹中重治大人並稱美濃雙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蜂須賀正勝沒想到是名動美濃的少年英雄明智光秀,馬上客氣了很多。雖然明智光秀一直十分低調,但他帶人狩獵六級妖魔雙頭魔蛇時恰好被人看到,于是他的勇名不覺就傳遍了美濃各地。再加上堂兄明智光春時常夸耀自己的兵法學自光秀,這樣與光春談論過的人也就感到明智光秀乃智勇雙全之人。當然,這種評價僅限于少數有見地的人,對于絕大多數美濃人來說,明智光秀不過是無名之輩。
明智光秀沒想到自己這麼低調還被人惦記了,有點尷尬地說︰「在下不過是個弱冠的無知少年,如何能與竹中大人想提並論?」
竹中半兵衛重治,美濃國不破郡菩提山城城主竹中重元之子,母親是杉山久左衛門之女,竹中氏是清和源氏土岐氏的支流,父親重元從屬于齋藤道三攻下美濃不破郡岩手城岩手信冬追放,之後重元獲得岩手氏領地的支配權,並另築菩提山城居住。
和當時的武家子弟不同,半兵衛並不熱衷習練槍法刀術等武技,反而喜愛閱讀兵法並且在池田郡垂井元服後娶了美濃三人眾之一,岩村城主安藤守就的佷女。他受到齋藤道三的賞識,被聘請教導正室小見之方所出的兩個兒子兵法。雖然重治屬于道三一方的豪族,但考慮到他的賢名,齋藤義龍在攻下稻葉山城後沒有難為他,放他回菩提山城去了。
兩人寒暄一番,明智光秀提出請川並眾收留自己手下的十幾個傷兵以及幾個女眷,願意支付100吊錢作為酬金。
「我們川並眾一直以幫助水上的商旅為收入的來源,差不多屬于保鏢性質的團隊,如果是代為關照傷兵和女眷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啊…」蜂須賀正勝沉吟地說。顯然,他有些擔心義龍會反感他保護道三方的士兵和家眷,但要賺錢總不能不冒一點風險,100吊錢就是10萬文錢,可以購買上萬斤糧食,這筆收入對川並眾很重要。
(本書的蓬萊列島幣值︰1金=10銀=1000銅=約合100元人民幣,幣重均為1錢,另外還有銀票和金票,均由皇家主管的大和錢莊負責發行和兌換。)
听到明智光秀居然是和竹中重治齊名的著名武士,心有所求的覺慶趁機拉過他低聲道︰「光秀大人,在下有件要事和您分說,不知道可否一談?」
明智光秀有點模不準這個僧人的來路,皺眉道︰「這個,雖然我把手下的傷兵和家眷托付給川並眾了,但自己打算去尾張的織田家出仕,如果你想在美濃辦什麼事情的話還是找蜂須賀當家比較合適吧。」
覺慶自然不肯放過這個結識光秀的機會︰「去尾張織田家?好呀,正好我也要去尾張,可以帶我一段路嗎?」雖然也偶爾練習武藝,但覺慶顯然沒有武學方面的天分,只勉強可以具備足輕的戰斗力,與一般的武士相比相差甚遠。
皺眉看了覺慶一眼,雖然感到這個和尚朝戰火連天的尾張跑太過冒險,但人家肯定有自己的考慮,便微微點頭︰「好吧,我可以帶你一段路,你要自己小心點,我有時候難免顧不上你。」
覺慶對自己的口才顯然十分有信心,他自信有把握在這一段路說服光秀幫助自己實施那個計劃,便高興地點頭︰「如此甚好,等會我們就一起上路吧!」
片刻後,明智光秀叫妻木廣忠帶著自己的家眷和那些傷兵跟隨川並眾去木曾谷休整去了,自己則帶著覺慶沿著南下的山路朝尾張地面走去。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個僧人可不是一般的得道高僧,而是大有背景之人。
龜姬、小竹和福姬這幾年在光秀的教導下都初習武藝,對付一般的武士不在話下,托庇于川並眾後安全方面應該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