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府的事辦完了,楚夫人便開始準備到李家替賈珠下大定的事。雖說是二房的兒子,但畢竟楚夫人是當家主母,很多事也需要她出面操辦。
錢媽媽按照和迎春的商議,讓丈夫去打听太平村那里賣地的事。迎春則每日跟著楚夫人學習如何挑選適當的物品作為納征的禮品。
王夫人自然也每天跟著忙活,到底是大兒子成親,雖然不太滿意女方的條件,也不能草草了事。何況這也關系到元春的面子,萬一她有一天得到聖寵,賈珠可就是國舅爺了。而且,若是全部交給楚夫人辦理,一是當娘的不親自操辦,說出去不好听,二是她也擔心楚夫人會從中搗鬼,以次充好。
不管王夫人心里是怎麼想的,面子上倒是和楚夫人有商有量的采買下定的物品。不得不說,她到底也是大家出身,東西的好壞一眼就能分辨出來。有些方面的見解也是很有道理,連楚夫人都極為嘆服。
迎春對所有有用的信息都是照單全收的,不管是楚夫人還是王夫人,都有太多的東西可以讓她學的了。她每日吃過早飯就跟在楚夫人身邊,那股子認真勁兒讓王夫人都在心中暗暗的點頭。
這邊每日忙的熱火朝天,當事人賈珠卻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閉門苦讀,每天不是去書院就是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挑燈奮戰。惹得賈璉笑他是怕院試過不了沒法和李家小姐成親。
平凡又忙碌的日子過了沒幾天,就傳來賈赦的小妾秋紅懷孕的消息。賈赦高興的把秋紅寵上了天,還特意交代楚夫人要好吃好喝的供著她。楚夫人心平氣和的答應了,還按秋紅的要求做了好些應季的新衣裳,新首飾送過去。
賈赦樂得連連稱贊楚夫人賢良,太夫人知道了以後,雖然也高興府中即將添丁,但還是把賈赦叫過去教訓了幾句。告誡他萬不能太過寵愛小妾而不顧禮數。賈赦這回倒是點頭應了,連著幾晚歇在楚夫人房里。
在迎春看來,楚夫人其實對賈赦歇在誰的房里根本就無所謂。不在她屋里歇著反而更好呢
不過,楚夫人的淡定並沒有感染所有的人。柳姨娘來請安的時候還特意隱晦的提了提那秋紅的要求多麼的無理,提醒楚夫人莫要讓她坐大之類的話。結果卻被楚夫人教訓她要安守本分,不可多生事端。柳姨娘踫了一鼻子灰,再也沒敢說過類似的話。
迎春覺得這件事有些反常。賈赦那麼多的小妾,這麼些年沒有一個能生下一男半女。迎春可不相信這是正常的,深宅大院里的事誰說的清楚。這秋紅怎麼就這麼好命,剛進府沒多久就懷上了?
而且楚夫人那樣能干的一個人,怎麼會對一個很可能威脅到她和賈璉地位的女人這麼的好,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合常理。迎春猜不透楚夫人的用意,便在心里奉勸那個秋紅自求多福了
京城東四條胡同孫府,是一個兩進的宅子。原來是翰林院的一位老翰林的宅子,擠了一家三代十幾口子人。沒辦法,誰叫京城地貴呢後來那老翰林回鄉,孫紹祖便從他手里買下了這里。
林清如坐在椅子上打量這個書房。簡單卻又透著一股富貴的氣息,牆上掛著一幅徐松子的真跡,桌子上的汝窯對瓶上釉著的幾支臘梅顏色端正漂亮,一看就不是凡品。一水兒的黃花梨木家具,擦拭的沒有一絲的灰塵。書桌上的放著一方名貴的定州端硯,和一只刻工精細的白玉兔子鎮紙。桌上還攤著一張紙,有一首寫了一半的詩。
林清如走近伸手拿起,那兩行字寫的蒼勁挺拔,可見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上面只有半首殘詩,林清如不禁張口讀了出來︰「涼月如眉掛柳灣,越中山色鏡中看。」
江氏走到門口,正听見林清如讀這兩句詩。她皺了皺眉,怪不得自己去了正廳見不到人,原來跑到爺的書房里來了。不是說這位林小姐出身官宦世家麼,怎麼如此的不懂禮儀。主人家的書房也隨便的走進來。幸虧爺從不在書房里放一些重要的東西,否則不小心被她看了去,反倒是自己的過失了。
「林姑娘。」江氏喊了一聲,待林清如回頭時她已是換上了一張笑臉︰「姑娘請廳中奉茶。」
林清如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將手中的宣紙放下,面帶羞澀的笑道︰「勞煩江姐姐了。」
江氏愣了一下,不明白這林姑娘無端端的害羞個什麼勁。她朝桌上看了一眼,不就是看了看爺寫的半首詩嘛。而且好像還不是爺自己寫的,不過是拿了塊好硯台出來,爺想試試筆抄了半首詩而已。
算了,可能官宦人家的小姐想法都比較和常人不一樣,也許這是她自己隨便進書房被自己發現不好意思吧。江氏笑著將林清如帶回正廳,奉上了茶點。
林清如一邊喝茶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坐在一邊陪著自己說話的江氏。她十五六歲的年紀,皮膚白皙,五官並不算出眾,但勝在十分的耐看。
今天天氣有點熱,她穿了一件秋香色的素面褙子,下面一條桃紅色的馬面裙,裙邊處繡了一圈暗金色的春藤花。並沒有戴什麼貴重的首飾,頭上的一支掐絲纏支花的簪子卻做得十分精致,不像是便宜貨。
林清如想起昨天送自己過來的小廝的介紹,從他隱晦的說辭里,林清如知道江氏是孫紹祖的屋里人。她並沒有太大的驚奇,畢竟哪家的男子到了這個年紀都會有一兩個的通房。想當初自己那定了親的未婚夫,也是收了一個丫鬟在房里的。
想到自己曾經的未婚夫,林清如有一瞬的感傷。若不是父親被奸人所害,自己到明年就要嫁過去了。如今卻落得一個東躲西藏的下場,那未婚夫家也以為自己已經不在人世了。
江氏見林清如突然出現了一臉悲傷的神情,心中不免覺得奇怪。這位林姑娘到底心里在想什麼,一會兒害羞,一會兒難過。真是讓人理解不了。
她搖搖頭,朝林清如笑道︰「我們爺如今在京西大營當差,每五天才沐休一日。算起來,要後天才能回來呢。我已經派人去送信了,看爺能不能請假回來一趟。」
江氏並不知道這位林姑娘是什麼來頭,只是這人是孫紹祖的手下送來的,怎麼也要等孫紹祖來安排。
林清如听了略顯失望的說︰「孫爺要五天才沐休一日麼?」
這有什麼啊,京里好些當差的要十天才沐休一日呢。江氏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噯,都是這樣的啊,我們爺這還算是好的了,有些當差的十天半個月才輪到休沐呢。」
正說著,有小丫頭進來找江氏,說派去送信的人回來了,爺說公事繁忙,不能請假,讓江氏好好招待林小姐,一切等他回來再作打算。
江氏听了朝林清如笑道︰「既然這樣,林姑娘就安心住下,等過兩天我們爺回來了再說吧。」說罷起身送了林清如回客房,又告了罪,借口說去廚房看午飯準備的怎樣,出了門叫過那報信的小丫頭問道︰「送信的小廝還說了什麼?」
小丫頭老實道︰「爺交代了,這是爺的遠方表妹,父母雙亡來投親的,讓姑娘先好好照顧著,一切等爺回來再做安排。」
江氏這才點點頭,放了那小丫頭去干活。自己扭身去了廚房,如今廚房正是孫紹祖從江南帶回來的那房家人的女人管著,姓童。
童氏見江氏走過來,笑著迎過去︰「江姑娘今天想吃點什麼,今兒一早在外頭買了條鯉魚,又肥又大,正合適炖來吃。」
江氏笑道︰「童大娘看著辦吧,只是咱們家里如今有客,還是爺的遠房表妹,爺吩咐要好好招待,還是多弄幾個小菜的好。」
遠房表妹?童氏眨眨眼,沒听說爺還有什麼遠房親戚啊不過,這童氏也不是個多話的人,听江氏這樣說,心里奇怪,面上倒是不顯,答應著進去廚房開始忙活。江氏跟進去拿了幾頭蒜,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廚房外頭包蒜皮。
江氏從小就跟著孫紹祖,她可從來沒听說過孫紹祖還有什麼遠方的表妹。不過,自家這位爺,年紀不大,卻是很有主意的人。想必是有什麼隱情在里面,江氏吸了口氣,既然爺都吩咐了下來,那就按他說的做就是了。
朱九跟在孫紹祖的身邊,邁著四方步在京西大營里溜達。「那什麼,我說,爺,這林小姐來的夠快的哈。」朱九沒話找話的說了一句。
「走水路自然比陸路快些。」孫紹祖隨口應了一句。
朱九嗯了一聲,壓低聲音道︰「不是說讓那了緣和尚給安排個地方麼?怎麼住到家里去了?爺不回去看看?」
朱九見過林清如,要說長相,那是肯定沒得挑。人家是官宦小姐,自然又是知書達理的。把這麼個美人接回家里住著,不是給江氏心里添堵麼?
雖說江氏是個通房,朱九倒也從來沒說看不起她。想當初自家小爺把他從亂墳崗子撿回來的時候,要不是江氏沒日沒夜的悉心照顧,他朱九有沒有這條命還得另說呢。那會兒江氏還是爺的丫鬟,現在雖說被爺收了房,可這情誼朱九心里可記得清清楚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