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過中覺後,香茹起床重新妝扮了一下,趁著時間還早,又繡了會兒花,順便也是等著看茯苓會不會過來派什麼活。如此直等到申初,點心時間快到了,茯苓依舊沒來,香茹于是收拾好東西出門了。
院子里有人看到香茹向她打招呼,香茹友好回應,但對她們的某些酸話不予理會,抬頭挺胸跨過角門,直奔前面第三進院落而去。
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來到了謝醫婆的房門前,面對著繡著黑色萬字紋的猩紅氈簾,香茹連連深呼吸,模著心髒覺得好像心跳平穩些了,才對著門簾自報家門,「謝醫婆在嗎?婢子香茹。」
話音剛落,香茹就隱約听到細碎的腳步聲,跟著就有人從里面挑開氈簾,露出半張臉,正是茜草。
香茹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向茜草行了一禮,茜草側身讓了香茹進去,門口一座四扇花鳥屏風擋住了室內的風光。
茜草放下簾子,轉過身來沖香茹甜甜一笑,香茹也回了個甜笑,又瞟了一眼氈簾子,這才手牽手地繞過屏風往里走。
「師傅,香茹來了。」茜草牽著香茹歡快地撲向坐在圓桌前的謝醫婆,桌上放著針線笸籮和布料,而謝醫婆已經放下手上的東西,笑迎香茹。
「香茹請醫婆安。」香茹雙膝並攏,雙手半握拳放在左膝上,右腿後撤半步,半屈膝行禮。
「不用多禮,快過來坐下。」
茜草推著香茹在謝醫婆右手邊坐下,麻利的收拾了桌上的東西,轉身又拿來茶具和一個紅漆攢盒,盒子里分了六個格子,每個格子各放了幾塊精致面點,都是香茹沒見過的,紅紅綠綠的顏色很好看。
「嘗嘗吧,娘娘賞下來的,可好吃了。」茜草像獻寶一樣,把攢盒往香茹面前推,並給她倒上一杯熱茶。
香茹沒有拒絕這熱情的招待,大大方方地吃了幾塊面點,並喝了半杯茶。
「怎麼樣,好吃吧?你那麼會做菜,就知道你喜歡吃好吃地。娘娘們又都是大方的主兒,只要招了師傅過去。回來必定要賞幾盒。總是吃不完大多時候都是放壞了才扔掉。待會兒你帶盒回去。給同屋的一塊嘗嘗。」
香茹哪里敢收。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謝醫婆看得起我已經讓我夠注目了,再帶東西回去,不得被人眼紅死。」
「那與你何干呢?要是覺得呆不下去了,不如就到我這來吧。正好給茜草做伴。」謝醫婆端起她的茶盅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然後端著茶盅側臉對著香茹似笑非笑。
香茹突然像踩了電門似地,「噌」地站起來。神色有些驚疑不定,一會兒望望謝醫婆。一會兒又看看茜草。遲疑了一會兒。終于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醫婆您不開玩笑?」
「你覺得呢?」
「這……」香茹模不清謝醫婆這是什麼路數,不但不說話,反而一步步地往後退,一副隨時奪路狂奔的架勢。
謝醫婆看香茹滿臉漲紅局促不安的可憐模樣,心軟了,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向茜草扔了個眼神,茜草笑嘻嘻撲過來,把香茹重新推回原位坐下。
「吶,香茹,你是聰明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盯上你很久了,實話跟你說,你能調來藥房,是肖姑姑用總管之位跟容姑姑換來的。」謝醫婆面色一正,說實話了。
「啊?!」乍听這番話,香茹頓覺心跳都漏了一拍,面色一變,反射性地又要站起來,身後的茜草眼疾手快,按著她的肩膀壓在凳子上。
「醫婆,您您您您別嚇我!」香茹都嚇得結巴了,她完完沒想過能調來廚房還有這樣的幕後交易。
「嚇你做什麼,要不是我開始懷疑你,查閱了你的檔案,你也沒機會調過來。」
「這這這……,醫婆,您能告訴我詳情麼?」香茹覺得自己渾身在冒汗,可又一時想不清楚怎麼會緊張會這樣。
「其實我會注意到你很偶然,生姜飴糖飲是你告訴給蓮須院的小太監的吧?還有蜜餞蘿卜梨、紫粥蘇和杏仁粥,這都是你傳出去的,對吧?」
「呃……」香茹不自在的挺直了脊背,兩眼溜溜地轉個不停。
看她這模樣,謝醫婆心里好笑在不已,要不是先懷疑到她,才花功夫去查,不然就真的要錯過一個人才了。
「罷了,別想著編借口了,我既然能說出這些,自然早就查明情況了。」
「是,醫婆英明。」香茹一陣心虛,剛挺直的脊背又彎了下去,她實在不知道這會兒她還能說什麼。
「呵呵,少拍馬屁,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吧?我知道留給你的時間很緊,但我覺得你應該能應付,只是要辛苦些。」
「醫婆真的這麼以為?您怎麼會對我有這麼大的信心?」香茹又激動了。
「首先,那些食方說明你有一定的醫理基礎;昨天你揀藥那熟練的動作,說明你曾經長期跟藥材打過交道;最後,我剛剛說了,我查閱了你的檔案。」
「那除了昨天揀藥的事,另兩件事的先後順序是怎樣的?難道真的就是那幾個食方就勾起了您的興趣?」
「呵呵,香茹,我果然沒看走眼,你夠聰明。」
「不敢當不敢當。」
「是這樣,最先引起我注意的就是肖姑姑的飲食,我對廚房那幫人太了解了,連道新菜都做不出來的人,又怎麼會想到用米湯這麼普通的食物來調理病人腸胃?顯然是有人在背後的提醒了容姑姑一下。」
「就這米湯?!謝醫婆,您厲害!」香茹佩服的豎大拇指。
謝醫婆眨了眨眼楮,突然抿嘴一笑,笑得香茹和茜草一頭霧水。
「香茹,你剛才那樣說,就是承認那出主意的人是你吧?」
香茹額頭上垂下三道黑線,居然詐她的話,「原來謝醫婆您並不知道啊?」
「啊,當時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懷疑容姑姑背後有軍師給她支招。不久後,我從蓮須院那里偶然得知了生姜飴糖飲,想了半天才把疑點集中在了廚房,但仍然不知道傳方子的人是誰,直到那碗花生排骨湯,才讓我把目光集中在了你身上。」
「怎麼會呢?我我我我我我當時沒說過什麼話呀……」
「我知道我知道,你當時只是跟玉桂說閑話,可怎耐身邊多了只耳朵,她回來後學給我听,你這才完全暴露在我的眼前。」謝醫婆瞟了茜草一眼。
香茹跟著立馬轉臉望著茜草,「茜草?謝醫婆,您還是完整的跟我講一遍過程吧,我听著怎麼覺得有些暈?」
「暈?我這已經是揀選最精簡的過程講給你听了,實際上,我花在這上面的精力可比你想幾道菜多得多了。」
「是我失言。」香茹馬上低頭認錯。
「呵呵呵呵,罷了罷了,其實都沒什麼。我既然懷疑到了廚房,自然就想調查個清楚,而像茜草這樣身份的丫頭是不必去輪值去廚房拿飯菜的,可她不去廚房我就什麼都查不到,于是我借口不放心廚娘們的廚藝,怕廚房疏忽大意又做了肖姑姑不能吃的東西,派茜草去廚房把關。她混在一群丫頭當中沒人會注意到她,去了幾日就听到了要緊的話,不枉我費這番工夫。你那天煮了玉桂排骨湯,當時跟玉桂說了句‘花生排骨湯補氣養顏’,還記不記得?」
香茹很認真地想了想,可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哪里還會記得,遂搖頭,「我記得煮過這湯,但不記得還講過這話。就憑這句話您……?」
「這句話看似簡單,可放在廚房那樣的一個環境里,當時兩位掌事姑姑又爭斗得那麼激烈,你這淡淡的一句話足以引起我的重視了。」
「所以您就去查了我的檔案?您能查這個?」
「不,那時還沒起別的心思,只是覺得好奇,想知道你是從哪冒出來的,所以我就讓茜草以做降火甜湯的理由去接近你,跟你聊天,試探試探你。」
香茹額頭上掛下更多的黑線,原來當初自己沒有猜錯,謝醫婆果然是對自己有了興趣。
「我記得好像那天下午茜草還要我熬合歡花粥……?」香茹隱隱地想起了那天發生的事,但仍然沒有回憶起全部片段,畢竟這算不上什麼大事,過頭就忘。
「沒錯,茜草到合歡花粥,你就月兌口反問她我是不是精神不好。就是這樣,終于讓我下定決心,去調查一下你。」
香茹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干咽了點唾沫,「您就去查檔案了?」
謝醫婆喝了口茶,笑著把杯子放下,「听故事要有耐心。我也很忙的,除了當值,還要去給娘娘們和老姑姑們瞧病,我就利用了去太醫院交病情記錄的機會,找蓮須院的小太監們打听打听,終于讓我找到了半夏,從他嘴里得知你曾經給過他四個食方,都是癥對風寒咳嗽的。」
香茹額頭上有些冒汗,「我只是同情而已,沒想那麼多。」
「你這一時的同情,卻是犯了僭越罪,擱在別的醫婆眼里,你就叫不知好歹,她們會立刻抓住機會教訓你一頓,還能順便打壓一下容姑姑。虧你運氣,偏偏我先注意到此事,好奇之下,就暫且放你一馬嘍。」
香茹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密了些,干笑連連,「多謝醫婆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這一件件的小事連起來,我對你越來越好奇,想追究看看你的出身是怎樣的,于是去找了肖姑姑,翻閱你進宮那年的名冊副本,結果……」講到這里,容姑姑面容嚴肅起來。
香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嚴肅起來,「結果什麼……?」
「你的那一頁上,家里營生寫著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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