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回一隊去我不侍奉你們這幫猴了
溫屯第二生產隊是全泰安區最落後的一個生產隊,分值始終在一二分錢左右徘徊。大隊也采取了許多措施,把各個生產隊隊長中的精英們分批分期地調過來,集中優勢打殲滅戰,但連續二年,都以失敗告罄。這些精英們紛紛調頭潛逃,並得出結論,說︰「他娘娘的,這癟獨子地方神人也干不了啊!」
當我在第二作業組干滿一年之後,大隊突然來人宣布︰「廢除作業組!」
我問︰「為什麼?」
他們說︰「不利于團結。」
其實,這都是障眼法,掩人耳目而已,目的大家誰都清楚。是干也蕭何,不干也蕭何。
社員們就問他們︰「王國忠怎麼辦?」
翰文忠說︰「他不是願意干嗎,到第二隊當隊長去!」
他以為這樣一說,能夠鎮住我,沒想到卻適得其反,更加激發了我的怒氣。我就回敬他一句,說︰「到二隊當隊長就當隊長去唄,你覺得我害怕呀?」
「不怕你就去唄!」翰文忠有些蔑視的腔調。
我說︰「去就去唄,有啥了不起?」
社員們也鼓吹我,他們高喊︰「王組長你去,叫他們大隊人看看,第二作業組的人沒有孬種,各個都是英雄豪杰!」
翰文忠把小嘴一抿,又想出了一個新花樣,他說︰「去可去,咱得寫上牛皮合同。」
我也跟他叫上了勁︰「寫就寫唄,你還別耍什麼套馬桿!」
于是,在第二作業組全體社員的圍觀下翰文忠草擬了如下的合同︰
王國忠自願到二隊當隊長,如果一年內將二隊分值搞到一角錢,大隊獎他1000元,反之,如果低于原來的水平,懲他1000元。
其實,這就是獎懲合同。我看後說︰「如果一個工分達到兩角錢呢?你就得獎我2000元吧?」
翰說︰「不,獎你4000元。」
我欣喜若狂︰「你說話可算數?」
「我鼻子下是嘴。」他認為我一個小小的從文者,對于這個天文數字根本就不用想。
大家就為我鉚勁︰「快落筆。」
翰文忠便寫下了最後一筆。雙方摁了大紅手印,大隊又加蓋了公章,一式兩份,存入檔案。
于是,我便走馬上任,來到了第二生產隊當起了隊長。說句真話,剛開始我也沒有幾分把握,只不過大話說出去了,潑出的水說出的話,沒法再收回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
怎麼走?我也犯了很長時間的琢磨,想了幾套方案,都被自己推翻了。最後決定采用第二作業組的成熟經驗大組分小組的辦法,責任落實到小組,這是個懸空法。但第二作業組有第二作業組的條件,第二生產隊有第二生產隊的客觀原因,不能照搬,照搬就沒有發揮的潛力,這是前人的經驗。
我便決定在二隊施行一竿子插到底的辦法,責任落實到人,但又一想這個辦法不全面,忒單一,人只是個體,不利于發揮家庭的積極性,最後,決定把土地直接承包到戶,叫個人與家庭聯系起來,但又不敢公開,公開怕上級怪罪下來,便采取懷抱琵琶半遮面的辦法,土地所有權歸生產隊,社員們只允許在土地上生產經營。每塊地又定出了產量和產值,超額者對半獎勵,虧損者不懲(非人為),並適當給以補貼。
當然,這都是指的陸地蔬菜生產。
關于溫室大棚仍歸生產隊所有,由技術員負責看管,社員們集體出工蒔弄。
你還不用說,這辦法還真挺靈驗,生產積極性一下就調動起來了,磨洋工的沒了,耍奸取巧的沒了,而且還都主動去找技術員學習蔬菜栽培技術,生怕自己完不成產值。
第二生產隊一改了過去那種死氣沉沉的狀態,立馬就轟轟烈烈起來了。
我當然也不能閑著,掌管生產隊里運輸車輛大權。那家菜下來了往市里送,先都到我這里來掛號。往年三四天才能出一趟車,今年是一輛車每天都要出去三四趟。四輛大馬車連貪黑帶起早,還忙不過來呢!
社員們就拍手打掌的樂,他們說︰「喲喲喲,看起來,太陽老爺不光在一家照呀,今年咱們二隊也翻燒了!」翻燒意即興旺。
小孩子們也在街上蹦蹦跳跳,他們也唱︰「二隊好,二隊強,二隊來了個王隊長……」
那種歡樂勁就不在這里一一形容了。
咱們只說到了年終一結賬,分值達到了二角五分三。不僅溫屯八個生產隊中報頭子,全區也排上了號。對于這個爆炸性的新聞大隊還有些不相信,他們便派大隊的付會計帶了幾個人員來核實。他們又把收入、支出、工分總計翻了個底朝天,又是加、又是減、又是乘、又是除,劈叉啪嚓用算盤子運算了半天。
我問︰「有出入嗎?」
付會計說︰「沒錯,分毫不差。二角五分三厘整。」
大隊才撤消了懷疑。
社員們開資是在保管員溫寶忠家進行的。人們不叫他溫寶忠,都叫他溫老保,連職業都掛在名里了。
那天,他炕上放著一張矮腿的飯桌,桌上放著賬單和一摞摞的現金。我就坐在炕沿上。
他喊一個名字,上來領一個,喊一個名字,上來領一個。
但領到錢的社員們誰也不走,都站在那里。最後輪到了信景學,信景學是位老社員,他開了2000多元錢,不但沒有走,卻撲 一聲給我跪下了。人們看他
跪下去了,也都紛紛跪了下去,排成了長長一大溜。
我就喊他們︰「快起來!快起來!」
但他們誰也不起來。我便去拽那個帶頭的信景學,他不但不起來,反到將手里那2000塊錢往我手里塞︰「王隊長,這錢你拿去吧!」
我莫名其妙,問他︰「我拿它干什麼?」
信景學眼含熱淚,說︰「這都是你給我們整來的呀,我們二隊的社員們自打搞合作化以來沒見過錢啥樣啊!」
我說︰「不,這都是你們辛辛苦苦勞動的結果。」
他們說︰「不,這都是你王隊長領導的結果。」
我說︰「有一首歌唱的好,不靠神仙和皇帝,全靠我們自己解放自己!」
但這樣的好景不久便煙消雲散了。
不久,大隊便給我兌現了獎金,但我沒敢要4000元,只要了2000元。獎金拿到手之後,我就去找張福如商量,他是副隊長。
我問︰「張隊長,這筆獎金怎麼分配呀?」
張福如說︰「咱倆對半扒,一人一半。」
我說︰「還有個溫老保呢?」
他說︰「給他干啥,整天不出屋。」當然他說的有些偏激,市里銷售蔬菜的賬目都是保管員給結算的。
我也沒有多想,采納了他的意見,結果溫老保就告了我的黑狀,他寫了一大單子,交給了大隊副書記王林林(他管紀檢),希望嚴加查處。內容是︰王國忠從生產隊拿走白面2斤,豆油一瓶,現金3元。
王林林就來找我核實。
他問我︰「有這事沒有?」
我說︰「有。」
「干什麼用了?」他又問。
我就如實告訴了他,我說︰「那是7月份,市蔬菜公司來三個人到二隊檢查蔬菜質量和品種,中午便去了我家吃飯,我家是任嘛沒有,總不能叫人家喝西北風吧,我便找到了溫老保,從倉庫里拿了這些東西,支了3元錢買了半斤豬肉。才做了一頓飯,那酒還是我自己出的呢,不過這些東西我可都打了欠條的,不是白拿!」
王林林很理解︰「你這不是為隊里辦事嗎?」
「誰說不是。」
「那他可就不對了。」
後來又出現了一件事,那是第二年的初春,隊里扣塑料大棚,在北邊的一塊菠菜地里,菠菜是秋根子菠菜,受了一冬的嚴寒,希望早點返青。男女社員都在這里。青年社員吳小君干活兒磨磨蹭蹭,慢慢騰騰,他負責搬運木頂子,老是供應不上,因為是連環作業,運頂子的速度決定支頂子的速度。
支頂子的人就喊他︰「吳小君,快點!」
他還是不加快。我就過去批評了他一句。我說︰「吳小君,你快點,一會兒該起風了!」其實,這不是批評,只是督促。
扣大棚都是?沒風的時間扣,起風就沒法扣了,風一卷把人都能帶上天。
我這麼一說,吳小君非但沒接受,反到還翻臉了,他七三八四的就囔刺起來,說了有半馬車。
他認為這樣還不解渴,中途把他媳婦又拉進來了。他倆就一唱一合向我展開了進攻。
……
這場吵架我不想多寫了,太沒意思。
我只把我當時的心里活動介紹一下吧!
我當時這樣想的︰這是何苦來呢,為的啥呀?我一腔血都要倒這里了,反到招惹來一頓囔刺。再聯系起溫老保的那封密告信,讓我淚水直往心里頭流呀!去年年底雖然社員們很是感激過我,但那只是過去的事情。俗語說的很妙,叫做順著好吃,橫著難咽。這我咽得下去嗎?還是走吧,走為上策。
想到這里,我便跑了出去。
信景學便在後邊喊︰「哎,王隊長,你干啥去呀?」
我說︰「回一隊去,我不侍奉你們這幫猴了!」
社員們就在後邊追。
我說︰「你們快回去吧,別追了,追也白追!」
那天,我一直跑回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