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面不改色,將事情避重就輕告知初晴,如今初晴部分記憶被消磨,許多事她們也不能與她提及,不過關于千冷寒真正的名諱,若芸說是千冷寒之所以利用假名,是因其幫遠出塞外的哥哥維護地位,現在真正的寒王歸來,千冷寒才帶她上到這里居住。
若芸之言,初晴自然半信半疑,不過從她鳳眼也瞅不出端倪,初晴也不好開口。
喚了那樣久的允澈突然變做千冷寒,並且她明明記得昨夜還住在寒王府,現如今一覺醒來卻到了陌生之地,還說要成親,這其中種種,免不了讓她心生困惑。
初晴下床,在三雙一瞬不瞬的注目下,她最後將眼峰定格在若芸臉上。
「允澈在哪里?我要見他。」
但誰都知曉,現在他們並不適合見面,若是被婆婆發現,那豈不前功盡棄?
「晴姑娘你何須急在這一時?」綠束先若芸一步出聲「天一亮你就能與主子見面,婚前見面是不吉利的。」
若芸明白,在這樣的場合下,若是換做她,也斷不會輕信他人。
她嫣然一笑,小步往初晴過來「晴姑娘自是放心,既然嫁衣在此,我們又怎會欺瞞你?若婚嫁時你當真見不著少主人,再來懲治我們也不遲,我們幾個加起來,也絕不是姑娘的對手。」
「我們若真要加害姑娘,又何須多此一舉?方才趁姑娘熟睡時下手,豈不更有勝算?」
若芸之言還是有些說服力的,初晴雖不全信,剪瞳卻沉澱為冷靜,這幫人她各個不認識,現在她在明,他們在暗,目前她要模清事情來龍去脈,只得先靜觀其變。
「好吧。」她重坐回床言「既然如此,那就在等等看吧。」
她能這麼快妥協,也是三人史料未及的,綠束還準備有一大堆說服的話,現在看來都派不上用場了。
這事終于落罷,三人才稍稍覺出疲憊。若芸讓綠束輕風先去歇息,養好精神。
送走他們,屋內只剩二人,初晴起先睡過,並無困意,倒是若芸有些撐不住,畢竟折騰這麼久,她眼皮也沒合過。
她舉步到躺椅上,初晴眼見她躺下,若芸喏喏輕語「我先睡會,天亮時麻煩姑娘喚我,也好幫姑娘梳洗打扮。」
說著,她便枕著太陽穴合眼,初晴看著她睡態淡道「你不怕我走麼?」
若芸並不睜眼,挽唇笑說「我知道姑娘不會走。」
之後她便再不出聲,初晴幽暗的眼峰變得黑曜且凌厲無間。
她是不會走,可她又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罷了,先看看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再說。
初晴依著枕頭躺下,身子精力無限,並無睡意,不過她還是閉眼假寐,養精蓄銳總是好的。
哪知,她還真睡去了,不知過去多久,初晴被人吵醒,睜眼一看,外頭天一片亮堂,惺忪里有無數人影在周遭晃動。
大概是藥力還有作用初晴才會睡得那樣沉,以至于連被換上嫁衣也全然不知。
這衣服是她親手做的,不就為等著與千冷寒的這天麼?
紅蓋頭也擱在床頭,隱約有些透明,正好她能朦朧看清別人的臉,但若是有人要想從外頭看清她的模樣,幾乎不可能。
初晴的身材也與若芸難分伯仲,這招狸貓換太子更是天衣無縫。
待她眼楮適應住從窗外遞進的亮色,初晴這才有空環顧四周,侍女們忙前忙後布置,若芸從旁指點,這些人往日都是若芸手頭信得過之人,她自然不怕。
「姑娘醒了?」
眼尖的侍女喚她句,若芸掬眼過來,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只等初晴梳妝。
這一切對她來說還是有些如夢,雖然早前他就許下娶她的諾言,不過真到這時,卻又極其不真實。
打扮好後,若芸命人將她送出去,大堂有綠束輕風守著,這是以防萬一,若芸才是公認得準新娘,所以她不便出席。
眼見那隊人馬離去,方才熱鬧的屋子一下空了,若芸環顧喜氣洋洋的四壁,嘴角挽起抹苦澀,眼峰里頭有些溫熱,那襲滾燙卻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初晴被綠束迎進門,千冷寒一身喜服坐在椅子上,周遭圍滿有明月峽各路弟子,那些面孔她皆不認識。
初晴隔著蓋頭從朦朧處睨見千冷寒時,她才稍稍放心,唇瓣揚起抹溫柔,只是他的目光未能如約睢來,冷竣的臉見不得半分喜色。
觀花婆婆坐在堂中央,誰都瞧不見新娘的臉,自然不知新娘被調包,只是千冷寒無意間發覺她身上穿的那件嫁衣時,還是有些驚悸,這衣服怎麼會在這里?
雖是帝婉君穿過的,不過在她身上還是別有一番韻味。
綠束與千冷寒旁側的輕風對視兩眼,她將新娘送到新郎身旁,除去千冷寒之外,其余人皆是笑逐顏開。
期間他偶有輕咳,面容倒還有些潤色,初晴誤以為是千冷寒染上風寒了,她正盤算著今夜為他拈點藥來。
算算時辰,差不多已是吉時,喜婆杵在一旁用眼神給觀花婆婆會意,見她點頭,喜婆這才沖諸位揚聲「吉時到,新人拜堂!」
千冷寒咳聲加重,輕風將他從椅子上扶起,初晴挨著他近,他甚至能從她周身隱約嗅到一股淡淡的藥香,產生錯覺了麼?
他並未過多在意,全當是自己的問題。
見二人對著觀花婆婆站穩,喜婆道「一拜天地!」
初晴同他轉身,堂上的老婦被他們背過去,她對觀花婆婆可是半點印象都沒有,只奇怪以前在寒王府從未見過她。
其實只有初晴彎腰,千冷寒並不作禮數,觀花婆婆知道他不太願意,也就沒多計較,反正往後有的是機會與這丫頭培養感情。
見兩人折過身,喜婆遞來笑臉又道「二拜高堂!」
或許千冷寒做夢也料想不到,有朝一日,他還能與她結為夫妻。
眼下最為開心的自然要屬觀花婆婆,在她心里早就認定千冷寒與若芸是一對,初晴不過是奪人之夫的女人。
初晴彎下腰,紅蓋頭下那張容顏傾城絕色,唇瓣在沒有誰看得見的地方蕩起。
千冷寒面不改色,俊臉依舊寒徹肌骨。
「夫妻對拜!」
喜婆揚起的話聲聲悅耳,初晴與他相對而站,千冷寒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不見絲毫笑靨,她隔著那層蓋頭注視他,挽起的唇角漸步放平。她以為他會同她一樣開心,可是她看到的卻是一個心不在焉,悶悶不樂的丈夫。
她也不願在這個節骨眼上多想,初晴俯身,耳旁隨即傳出一陣掌聲與喝彩,聲音響亮的連躲在門外潸然淚下的若芸也覺得刺耳,他的婚禮她都不能參加,連這對他最後祝福的機會老天爺都不要吝嗇給她,為什麼?
喜婆笑的喜慶,一甩手頭的繡娟高喊「送入洞房!」
霎時,門外不遠處響起一陣鞭炮,躲在暗處的若芸抹把眼淚走了。
綠束輕風私下偷偷擠眼色,雙雙皆是不懷好意的笑,他們可是很期待主子揭開蓋頭的瞬間。
新娘子被引入千冷寒房內,他身子不適,觀花婆婆也沒留他陪酒,只吩咐輕風將他一並送回房,剩余的婚宴她來主持,明月峽之人也知道千冷寒身負重傷,再加之婆婆發話,他們才沒能強行拉住新郎官喝上幾口。
初晴先她一步進屋,被綠束請到床上坐下,被子下撒有花生蓮子,桌案上滿是酒菜水果。
「少夫人先坐會,主子馬上就能到。」
綠束把挑蓋頭的喜稱放好,隨後退出身去,房門剛帶上就被輕風推開,她還來不及歇氣,千冷寒就被扶進門。
經過這麼久調養,他才能勉強站起,可見錐邢絕非尋常。
門外有弟子躲在窗口圍觀,輕風將千冷寒扶坐到她跟前,遞來喜稱,卻見他揮揮手。
「你先下去。」
輕風只得放下喜稱,睇一眼初晴才敢退下,帶上門時,他一並趕走那些瞅熱鬧的弟子,原本喧嘩的地兒轉瞬安靜,陽光從半掩的窗戶進來,還能隱約听見大堂外頭嘈雜喧鬧的場景。
經過這麼一折騰,時辰也到午時,明月峽與天下會弟子眾多,擺有百來桌筵席,形勢相當可觀,老遠還能感受那種氛圍。
只是這新房顯得有些乏味,總覺著少些什麼。
千冷寒一瞬不瞬盯住她,並沒有掀開蓋頭的打算。
初晴也不出聲,大概是他今日拜堂時的神色讓她無言以對吧。
明明夜夜睡在一起,她卻覺著他們已有許久不見,之間變得陌生不少。
難不成是她把日子給混錯了?
她听見他嘆口氣,玉手剛拈起喜稱沒多久又放回去,如今他們算作名副其實的夫妻,可他一點興奮勁兒也提不起來。
這件嫁衣配得不是那個人,叫他如何去掀開這層紗?
兩人一時竟有些僵持不下,初晴一直等待他動作,外頭喧鬧聲一陣高過一陣,屋內卻如混入冰窖,冷得天寒地凍。
良久,他才出聲「你餓了麼?」
初晴搖搖頭,如今她還有什麼心思吃東西?別人成親歡天喜地,她成親卻這派景象,且她著實想不通,他們之間似乎並沒出現過什麼隔閡與矛盾,他究竟怎麼了?
只這一句,他們之後便再無溝通,千冷寒與初晴相對而坐,這一晃,便過去一個下午,觀花婆婆請出的戲班子已經開始演唱,屋內還是死寂一片。
初晴皺眉,眼看夕陽快落山,他還是如同一副冰雕。
綠束輕風剛從席上下來,也擠進人群在戲班子下頭找位置看戲。
放坐下,綠束就往他身側靠去,聲音壓低「你說主子現在什麼情況了?」
戲班子開唱,很快就綠束聲音淹沒,輕風稍稍揚聲「還能什麼情況,說不定見著晴姑娘,主子的病都好了。」
綠束看一眼最前排的觀花婆婆,今日一直不見若芸身影。
她再度靠靠他「若芸姐姐怕是躲在哪里哭呢。」
輕風沉下晦眼,「那能怎麼辦?若芸與主子,總有一個要難過。」
綠束嘆口氣,早知如此,她當初就不該撒那個謊,也好過讓主子受這麼多罪強。現在想想,晴姑娘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那次她從樹上摔下來,她是真的救過她,雖然當時態度並不好。
她一臉無奈,耳旁是輕風的聲音「認真看戲吧。」
看戲?看誰的戲?依她看吶,觀花婆婆才是坐觀全戲的那個人。
綠束鳳眼直睇住遠處老婦,她右手在扶手處輕點,隨著這出戲搖頭晃腦,樣子好不愜意。
也不知,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明明與晴姑娘無冤無仇的。
天氣漸漸暗下來,一場戲下來,大家伙也都散去,新房內還是那片死寂,兩人一天未進食,似乎都不覺得餓。
千冷寒似是有意等到現在,眼看外頭天色不早,他這才強撐起身,初晴到現在還頂著紅蓋頭,身為新郎,他豈有不掀開之理?
他只是不想揭開蓋頭後,看到一個與自己想象中不符合之人,那種失望比錐邢更痛苦,即便知道事與願違,他也不想那麼做。
他掬著她時,眼鋒深處有光,聲音听起來異常沉冷。
「若是餓了喚人將桌上涼掉的菜換了在吃,若是困了就歇息吧,我暫且去睡書房。」
說完,他轉身便走,連給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直到千冷寒緩緩跨出門檻,初晴才一把扯掉頭上蓋頭,目視他漸步消失在月色下的身影,她俏臉轉瞬粉白。
明明日日與她同床同枕,如今成親不是更該名副其實麼?
他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
莫名的,初晴扣緊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