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墨黑的福特車擠進泗寧城北的紡兒胡同,巷弄窄狹,幾是快要貼著兩側瓦褐的磚牆,因此駛得極慢。
季向晚的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車窗外,生怕落下了哪一處景致,城北原是泗寧老城,房垣建築還是明清時舊貌,青瓦稀疏,院落普致,看著恍似頹敗,其實每一棟不起眼的老屋背後,或許都有一段古老的記憶。便拿這紡兒胡同來講,最早出現可追溯至宋代,居戶間初興紡紗,因是得名「紡兒胡同」,及至元明,這里已成為一條頗具規模的制衣街,只是晚清至今,幾經戰亂,漸是凋敝。
出嫁前,她找到泗寧的史志,翻看了好幾遍,最是對城北的這些老式故居感興趣,便想著日後嫁過來,定要來瞧一瞧。
「老張,你把車停在這罷,就還百余米的距離,我們下車走著去」。唐碧婉見汽車已駛得艱難,過會子倒車掉頭亦是麻煩,便催了司機停車。
「好 」,司機得了準許,立馬尋了一處略是寬敞的平地,將車靠了過去。
「恬安,我們到了,快醒醒,」唐碧婉推了推靠在她身前,睡得正香的趙恬安,催促了半天,趙恬安才揉著眼楮朦朧醒來。
婉姨非是要讓季向晚隨著一起出來,她百般不遂,但婉姨卻說,若是不讓季向晚隨著,這趟門就不要出了。于是,縱使她千百個不樂意,出行的結果,還是變成她們三個人……
下了車,暖風迎面撲來,吹碎的劉海搔著輔頰,沉凝的暮色靜謐而起,夕陽西下,橘亮的光影襯著碧瓦青苔,將巷陌籠進一片肅寧的蕭瑟中,恍若一位看慣歲月變遷的長者,翹起眼角便滿面皺褶,可是濡目的笑容里卻藏著醇厚的陳釀。
「向晚,走吧」,唐碧婉喚過望著巷弄深處微微失神的季向晚,邊走邊說道,「每次來泗寧,我總要去杜師傅那里做幾套衣裳,杜師傅算是晚清遺老,以前專是給皇室女眷裁衣的,後來大清氣數盡了,他也跟著淪落民間,在紡兒胡同開了家制衣店,可到底是巧匠,做的衣服是尋常裁縫及不上的,呶,便是這家店面了,」唐碧婉抬手一指,季向晚隨著看去,米寬的門楣,匾上書著「四海制衣坊」五個字,與左右的店面式樣並無太大差別。
唐碧婉先是進了店門,櫃台處站著的年輕伙計便立時迎了過來,恭敬的施禮,「夫人過來了」。
唐碧婉點了點頭,問道,「杜師傅呢,我們娘仨今個是想裁幾身真絲旗袍。」
正是說著,內廳的門簾被輕輕撩起,一位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的老者款步而來,極是斯文的眉眼里挑出一抹笑意,「夫人難得過來」。
「杜師傅,別來無恙」,唐碧婉扯下唇角,目光掃過屋內的陳設,還是往日的老樣子,那把中堂的胡桃木椅靜靜地置在桌幾的一旁,她以前每次過來,都是趙復麟陪著,明明女人家選料裁衣很是麻煩費時,他也從沒有絲毫倦煩,只坐在那把胡桃木椅上喝茶,偶爾她回眸望去,他便沖她淡淡一笑,物是人非事事休,原來每一個彼此一同去過的地方,都可以成為感傷之地。
無聲輕嘆,斂下思緒,唐碧婉緩疏黛眉,續道,「杜師傅,我今日帶著恬安和佷媳來您這做兩套夏天穿得旗袍,還勞您費心了」。
「老朽惶恐,定會盡心」。語落,杜師傅吩咐伙計取過量身裁衣的工具,又是問道,「那是先給您,還是兩位小姐量身」。
趙恬安打了個哈欠,一臉的毫無興致,她向來對旗袍和舊衫興趣不大,量身裁衣更是覺得麻煩,唐碧婉知她的脾性,便側首對季向晚道,「向晚,你先來量,我去給你們挑幾塊上好的料子」。
「好」,季向晚依著吩咐走上前,便是頷首對杜師傅道,「麻煩您了」。
膚若凝脂,秀眉黛染,櫻唇微啟,身形窈窕,最是眸光流轉,燦若星辰,杜師傅淡淡打量著她,雖是見過不少標致的豪門女眷,但眼前佳人亦算得上是個中翹楚。驀地,他眉頭不著痕跡的一凜,再是抬首看了她兩眼,目露惑凝。
為自己量身的動作陡然頓住,她眸一展,「怎麼了?」
聞聲,杜師傅忙是回神,「無事,無事,只前幾日有個女客與小姐的樣貌幾分相似,我這突然有了些印象。」不過,給他印象極深的,非是那個女客,而是陪在其身旁的一名年輕軍官,相貌俊美極致,可黑眸中卻染著陰森寒意,冷魅的很。
「哦?」她搖首一笑,亦是有些訝然,「這倒新奇,我父母卻是只生了我這一個女兒」。
「雖是相貌相仿,可她卻是沒有您這般靈氣」,尤是清眸慧黠,恍若鏡湖水面上蕩起微波,煞是靈秀,那女客的一顰一笑,都是不及。
「您說笑了」,她又是淡淡搖頭,似朵將開的青蓮,笑容輕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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