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水紅凝出落日下的最後一道光影,行車駛回紡兒胡同,未及店前,便是遠遠瞧著幾道麗影正是在路邊等著泊車停靠。
苗奇微是轉頭,便指著前方那身著淺藍素裙的女子道,「蔣帥,您看,便是她了」。
蔣修杰抬眼望去,卻只堪堪看見一個俯身上車的側影,可就算是那樣的半面嬌顏,亦足夠讓他欣喜若狂。兩年前,他去她們女師看她,那時,她與別的女學生一樣,都梳著兩個麻花辮,穿著素藍短衫、紗黑褶裙,卻只她最是標致,生的那般柔韻天成、清媚幽雅,眾人中皎皎如許。只消一眼,再無忘懷。
「跟上去,別露出行色」,薄唇浮起一抿笑意,那張陰寒俊美的面龐仿若陡然現出一抹生機,冷魅的眸色一亮,像是頭對獵物窺伺了太久的獸,發動攻勢前最後的蟄伏。小東西,真真是讓他好找……
一路隨著那輛福特車駛進鬧市街巷,卻見車在一家門店前停了下來,她最後一個跟著下車,在門前稍一駐足,又與之前下車的兩個女眷走進店里。
那稍作停留的片刻,她抬手將劉海掩到耳畔的細微情態都被他收進眼底,隨侍他一年多的苗奇,對他最大的觀感便是行事冷峻,從不將喜怒掛在臉上,再大的事端,也不過淡挑狹眉,將一切運籌帷幄,此番竟是初次听到了他的笑聲,想那女人對他而言,定是非同小可。
他摘下純白的手套,系上襟口的領結,甚是從後視鏡里打量了自己一眼。未讓侍官隨行,他只一人下車走去。
吊頂的琉璃燈盞落下錦黃的流蘇,牆面上摹著西方教堂壁畫的圖樣,玻璃櫃中開著熾亮的熒光燈,將陳列的各式西貨照得滿身光華,便是一家徹頭徹尾的外品店,專營些諸如打火機、香水、相機一類的進口貨品。
甫一進門,他便望見了那道淺藍色的背影,男用貨品的櫃台前,只她一個女子,因是顯得行單而乍眼。
深紫絨面的內匣里端好的置著一套剃須工具,她雖是只曉得須刀的用處,卻記得兄長也是有一套一模一樣的工具,那是德**校里為學員備發的用品,看著形容簡單,卻是做工精細,耐用而鋒銳,因是兄長用了許久。
有一次,她見兄長在鏡前修面,白白的一圈泡沫像是給英俊的面龐捻上一髯白須,仿是西方童話故事里的聖誕老人。玩心一起,她非是要搶過他的須刀,也做一回「修面師傅」。兄長拗不過她,只得將須刀遞給她,誰知,她甫一動手,兄長便齜牙倒抽口氣,卻是她手中的須刀劃破了他的嘴角,一時間,鮮血混著乳白的泡沫,直是有些駭人,她慌了神,用手去擦,沾的滿手都是,卻只把兄長的臉糊弄的一片狼藉。一面覺著內疚,一面有些惶恐,她鼻子一酸,淚水迎到眼底。
兄長正是哭笑不得,見她如此,顧不得傷口,忙是上前說了好些俏皮話哄她開心,直到見她重新展顏,才是作罷,還絮絮說著她沒有任何過錯,是他亂動嬉鬧的惡果。這就她記憶里的兄長,對她百般寵溺遷就,舍不得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目色黯凝,時光流轉的這樣急,過往的意氣風發早成塵跡,是不是,再沒有一個人會像兄長那般疼愛她……
店家見她盯著那盒剃須套裝看了許久,便是熱心的從櫃台取出來,讓她仔細瞧瞧。她本欲搖首拒絕,卻驀地想起這幾日早上起床時,兩人嬉笑逗鬧,他知她不堪細癢,便將她固在身前,用顎下清泛的胡渣搔著她的面頰,讓她避無可避,只能呼聲求饒。偶爾幾次,她扳回局面,小舌一允,從他的下巴一路輕咬抿舌忝至喉結處,便是听他悶哼一聲,身體漸然繃緊……可這樣扳回的局面,又著實對她不利,肆意撩撥後的代價,便是他寧可晚起些時候,也要將她「就地正法」……
耳根倏地一熱,唇彎半起,只听她柔聲道,「把這個給我包起來罷」。
「若是我猜的沒錯,寒雲兄應是有套一模一樣的」。
耳畔猝然涌來的磁冷嗓音,帶著些許謔然和熟悉,「向夕長風起,寒雲沒西山」,季家長子名向夕,字寒雲……
她猛地轉首,瞳眸一瞠,卻是黛眉微蹙,「是你」。
蔣修杰嘴角一挑,俊美的臉上現出詭異的邪魅,目光灼亮,「小東西,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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