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讀閣小說閱讀網第3節偶得空閑,便邀來鄰居童伴扮董永,自己當七仙女,以床單作戲衣,鸚鵡學舌地唱起《百日緣》來。以致把飯燒糊也渾然不覺,雖遭養母責罵和街坊冷眼,卻回回夜里囈語︰「長大要當關彬」,醒後直羞得小臉緋紅。一、人說,有志不在年高,無用空活百歲。兒時的小群芳與同伴相比,多了苦難,少了歡笑,卻早懂事。每當母親外出邦工,她便義不容辭地當起家來。做家務,看妹妹,忙不停,儼然像個小大人。她覺著妹妹的小臉比自已更好看,愛笑,聲如銀鈴。她與小妹拉鉤約定快快長大,早早牽手上學念書、唱歌、跳舞,小妹點頭了。可是,她怎麼一夜之間就不見了!去了哪個遙遠的地方不回家了?「要妹妹,要妹妹!」她哭鬧不休,媽媽拖著她一步三回頭地到處找,死也找不到。只記到那個掛著血紅十字架的房子,像只老虎張開血盆大口噬了妹的瘦骨伶仃。多少年多少月,那銀鈴般的笑聲不絕于耳,久久回旋在她的耳畔,潮濕了心。日子像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怎麼也走不快。小群芳好不容易熬到了六七歲。在一個黑沉沉的黎明,黑衣女人為給女兒求條活路,毅然地把她連拉帶哄地帶出了家門,一路長途顛簸來到漢口,幾經波折找到前夫本家的同鄉——素不相識的人力車伕張克榜。此人早年遭水災逃生出來,歷經滄桑,長途乞討來到武昌縣南湖挖藕為生。俗話說,天下窮人心連心。在張家夫婦好心搭救下,同意將楊群芳收為義女,從此改名張巧珍。分別時母親狠狠在巧珍背上猛推一掌後,任她爬起身沖出房門呼天喊地,那黑衣婦決絕的行動像閃電一樣消逝了,耳旁只有凜冽的寒風嗚咽和街房對遺棄女的嘆息聲。幸好養母嚴水萍久無子嗣,見義女聰明乖巧,模樣俊俏,倒也喜歡,養父雖沉默寡言,凡事亦能通情達理,全家勤扒苦做,尚能勉強度日。從此,她不再挨饑受凍了,有飯吃,有衣穿,還能上學念書,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不過,他夫婦性格如同冰炭,養父溫和忠厚,膽小怕事,養母暴躁乖戾,反復多疑,常因芥蒂鬧出不睦。本來,義母也是窮苦出身,過去在富豪家當丫鬟,挨打受罵,飽受窩囊氣。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難免不少沾染不良習氣,有的奴一旦當了主人便學「變色龍」。搖身一變,變臉、變眼、變心、變本加厲虐奴,是那兩「氣」動輒釋放的必然產物。也是人性中惡的使然──外來女成了出氣筒。況且,欲將兩支不同的血管對接已非易事,非親少故不粘血緣的異姓之家和睦相處則無異如登天,成功概率廖廖無幾。一般人無不彼此心中多有千千結,彼方唯恐「家雞打團團轉,野雞一打滿天飛養」──「抱的養不家」,辛苦到頭,只落得與人作嫁衣,空忙一場。故視同掉在灰塘的豆腐吹不掉打不得,輕不得重不得。此方無事則可,倘遇小不如意,亦覺「終非親生」。張氏夫婦並非聖賢,亦難免俗,一旦母女心結因雞毛蒜皮家務瑣事的導火索磨擦走火,戰爭頃刻爆發。沖擊波及全家,落下遍地感情的碎片。夫妻失和,母女反目,父女生分。于是常常的冷菜冷飯,往往的挨打受罵和出走未遂等事,多多的地在巧珍幼小的心靈上刻出累累傷痕。每當此刻,故鄉的容顏、母親的黑影、妹妹的銀鈴笑聲成了她夢中的天堂。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有忍氣吞聲,逆來順受。難怪故人稱「苦菜花」。對她生活的客觀寫照,報刊上這樣歸納描述︰生母愛她,養不起她;養母養得起她,卻不愛她;生父養不起她,更愛不起她;養父養得起,愛得起,卻不會(敢)愛她。巧珍的親人比常人多一倍,但所得的愛等于零。二、白日過去,夜又來,白日如夜,夜如白日。在如此惡性循環中,小巧珍在寄人籬下的煎熬里,埋葬了少女時代。但有時,正如白晝出現黑暗一樣,長夜也會寒星閃爍。每當小姑娘明亮的雙眸,透過狹小的窗門窺見外面的世界時,總會生出鳥月兌樊籠的遐想與沖動。她小學畢業那年,滿懷憧憬于藝術天地,但她怯于養母「唱戲的是下三流」的封建思想殘余,又羞于考試不取讓人笑話,便瞞著家人,偷偷省下過早的一元錢,偷偷地去武昌湖北省藝術學院(後為武漢音樂學院)聲樂班報考,在兩次初試合格後欣喜雀躍。不料復試罷名落孫山,糾結、郁悶不已。但她並不氣餒,尋找機會再試,哪怕十次百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小小年齡在困難面前不服輸、不低頭的那股子韌勁已初露端倪。再說,為母親買一件紅色新衣宏圖大願,時時在她心里蠢蠢欲動,不能自已。美麗的夢必定帶來美麗的傷。有什麼樣的起點必定有什麼樣的終點,其間必定有無盡風雨和坷坎。在那郁郁寡歡,孤獨苦悶的日子里,耳畔傳來美妙的天籟之音,似一股春風拂面,又如甘霖滋潤形將枯萎的花苗。從此,一顆藝術的種子悄悄地深深植入她的心田,慢慢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原來,巧珍家的對門,便是武漢市光明楚劇團演出的劇場。鐘惠然、葉惠樓、楊醒民等諸位聲名遐邇的楚劇演員和武漢眾多劇團常常在此演出。那潮水般觀眾搶飛票的場景和此起彼落的喝彩聲引她矚目。尤其是它天天播送關彬唱的《百日緣》,其聲百折千回、動人肺腑、浸透骨髓。不可抗拒地勾去她的魂靈。使她鐘愛不已,時常側耳聆听。一听便忘乎所以,逐漸入迷。想去看戲,苦于沒錢買戲票,就爬到劇院隔壁一家具廠的皮鼓架上聚精會神地「掛眼科」;因距離太遠看不清,听不切,就一咬牙一蹬腳貓身偷偷溜進劇場。躲在陰暗角落立正身子觀看。偶爾沈雲陔、關彬也來演出,她便欣喜若狂,對老關主演的《百日緣》精湛的表演藝術,百看不厭,如痴如醉,每每一站一宵,始終一眼不眨地細看,一腔一板的摩仿,一字一句的默記。平日里,放學歸來做完作業、家務後,偶得空閑,便邀來鄰居童伴扮董永,自己當七仙女,以床單作戲衣,鸚鵡學舌地唱起《百日緣》來。以致把飯燒糊也渾然不覺,雖遭養母責罵和街坊冷眼,卻回回夜里囈語︰「長大要當關彬」,醒後直羞得小臉緋紅。小巧珍的一舉一動瞞過了家人,並瞞不過外人。有位仁慈善良的街坊見她常遭養母虐待,心生憐憫,甚表同情。為搭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便早就關注了她。一天,當小巧珍又在那家具廠的皮鼓架上上「必修課」時,這位街坊悄悄地走到她的身旁,將她從高高的鼓架上了喚下來,交她兩角錢報名費,彎下腰如此這般地叮囑了一番。1959年9月,武漢市光明楚劇團招生的大紅榜上(103號)張巧珍名列榜首。從此,13歲的「苦菜花」跳出苦海,登上天堂,與楚劇結下終身不解之緣,逐步開始了漫長人生的藝術跋涉。正是那位街坊的一顆熱心、一雙慧眼、一個舉手之勞,不僅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而且也將改寫一個劇種的歷史。其汗馬頭功將載入楚史,名彪千古!他正是該團主要演員、伯樂似的人物——楊醒民先生。後人常對老楊打趣道︰「你有眼力,劃得來,兩角錢為楚劇買了一只小金鳳……」迫于生計的人最有生計,無路的地方最有路。我說。「苦難童年是人生的財富,也是文學藝術的酵母」,著名作家余芳說得不錯。搜讀閣小說閱讀網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