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若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她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緩緩而來。他的眼神溫柔而堅定,嘴邊有淡淡的笑容,連走路都能開出花來的帥氣……這一切,都是她熟悉的。
終于,他來到了她的面前,低頭看著她。眼神里的溫柔,越發的厚重。「若水。」他低聲喊她,磁性的嗓音。
幸若水就這麼呆呆地看著他,都忘了回應。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來,撫上他的臉,暖暖的溫度。她終于露出了笑容,也落下了喜悅的眼淚。「長空,你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他抓住她的手,溫柔地笑著。「若水,我答應過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
字字句句,幸若水听得清清楚楚。
「長空!」她驚喜地喚一聲,撲進了他的懷里,卻撲了個空。「長空?」
「若水!」譚佩詩大叫一聲,只覺得自己繃緊的神經總算松了一下。她已經昏迷了一天了。「你終于醒了。感覺怎麼樣?」
幸若水抓住她的手,著急地說︰「佩詩,長空他沒有死!」她的喉嚨干啞,聲音也是嘶啞的。
譚佩詩急忙端了一杯水過來,讓她喝幾口潤潤喉嚨。她這杯子還沒放下呢,又被若水抓住了手。
「佩詩,長空沒死,他沒有死!」
譚佩詩拍著她的手背,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很不忍說出殘忍的話,但是也不能任由她活在自我構築的欺騙世界里。
「若水,我知道你很傷心,我也很傷心。我們每個人,都傷心得想死掉。但是我們不能,因為我們要是死了,就對不起隊長和傅培剛了。他們當兵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讓老百姓能過安定的日子。所以,無論如何,我們得堅強地活著。你難過就哭出來,別把自己關在幻想的世界里,行嗎?」
說到後來,她又忍不住哭了。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幸若水著急地質問。「我不是自我欺騙,長空真的沒死!」
「好吧,你沒有自我欺騙。那你怎麼知道隊長還活著呢?」部隊都已經求證過了,當時炸彈爆炸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就在那位置。炸彈過後,樓塌下來,整個地將他們埋在了地下。
「長空親口對我說的呀。他說他還沒有死,他還活著!」她還清楚地記得,他當時的表情很溫柔,還模了她的臉。
譚佩詩明白了,她活在夢里。「隊長在哪里告訴你他還活著?」
「夢里啊。」幸若水毫不猶豫地回答。
譚佩詩捧住她的臉。「若水,你看著我。你那是在做夢,不是真的。隊長他、他真的不在了,你要、你要堅強起來!」說著,她的眼淚止不住了。
「佩詩,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幸若水很著急,突然掀開被子下床。「我不跟你說,我去把長空找回來,你就會知道我沒說謊了。」
譚佩詩急忙一把按住她。「好好好,我相信你。就算要找人,也要把你的身體養好了再說。你還在吊點滴呢,快躺回去。」
「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幸若水看著她,目光如炬。她相信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長空還活著!
譚佩詩眼里含著眼淚。「我相信。你先睡覺,等你把身體養好了,無論你要干什麼我都不會干涉,我還會陪著你一起干,行嗎?」
幸若水只好重新躺回去。嘴里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句話。但沒多久,就睡著了。
譚佩詩擦著眼淚,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若水的倒下,換來了她的堅強起來。現在,她已經能夠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了。只是每當無人的時候,胸口那里的疼痛就特別的劇烈,像是被人挖了一個大洞,里面已經空了。
躺在床上,她徹夜徹夜地想,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麼殘忍?她雖然大大咧咧,有時候說話能氣死人,但從來沒有害過誰做過任何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什麼要這樣子懲罰她呢?
緩緩地閉上眼,譚佩詩放任眼淚肆意地流淌。她已經接受了現實,可是這傷真的太疼太疼了,她撐不住啊!
譚媽媽站在病房門口,默默地看著這一幕,自己默默地擦眼淚。
幸若水又睡了一覺,終于慢慢地恢復了過來。只是原本就瘦得厲害,這會都已經有些不成人形了。
吃過飯,幸若水拉著譚佩詩,開始研究怎麼去找人救人。她神色很平靜,不像是陷入了自我欺騙當中。
譚佩詩也被迷惑了,更多的是擔心。「若水?」
「嗯?」正在本子上涂涂畫畫,想把自己的想法說清楚的若水不解地抬起頭來,看到好友一臉擔憂。「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我被打擊傻了,在這胡說八道?佩詩,我很清醒,真的。」
「可是——」
幸若水堵住了她要說的話。「你又要說可是他們已經求證過了是嗎?可是他們沒有見到尸體啊。」
幸若水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楮。「你看,他們只是推斷,而沒有親眼看到。不管是長空還是傅培剛,他們都不是一般的兵。那麼為什麼我們不可以以非常理推斷,也許他們還活著?佩詩,你能接受這個判斷,我不能。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譚佩詩被她這麼一說,心里也升起一股希望的火焰。「好,我們一起去找人!可是,要怎麼找呢?我們兩個人去X國嗎?可人生地不熟,那里還是戰亂那樣太危險了,我們也不知道當時具體的位置。」
幸若水想了一會,下了絕地用。「我想去見長空的爸媽,讓他們想辦法。」長空爸爸也是軍人,人脈廣,肯定有辦法。
「可他們會幫忙嗎?」譚佩詩想到那個讓人頭疼的上將和楊紫雲,就覺得希望很渺茫。
幸若水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長空是他們的兒子,他們應該會幫忙的。無論如何,我們試一試。他們要真不肯幫忙,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好!」
于是,她們定了第二天到B市的機票。
譚佩詩給她媽媽打了個電話,把她們的想法說了。老人家也不多問,只叮囑他們要小心。
兩個人女人躺在床上,嘀嘀咕咕到了半夜,才累極了睡去。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醒來的。一刻也不在床上多呆。
幸若水走到樓下,看到那個跟隨她的人。「去機場,我要飛B市。」
拉開車門,兩個人坐了進去。
那人照例給蒼唯我打了電話。不知道蒼唯我說了什麼,那人把電話遞給她了。
幸若水不等蒼唯我開口,直接就表明自己的態度。「我要去B市。你要麼讓他送我去B市,要不就把我的尸體帶回去吧。」
「你就這麼想死?」蒼唯我的聲音,從未有過的陰冷。
幸若水拿著手機,呈四十五度抬頭看著天空。她沒有哭,但是讓看著她的譚佩詩有強烈的沖動想要大哭一場。
「蒼唯我,我爸媽不在了,長空要是也不在了,那麼我活著也沒意思。」她這句話說得不強勢,反而有一種絕望。
蒼唯我在掛斷電話後,良久還在失神。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她絕望的聲音——那麼我活著也沒意思。
……
坐在車上,幸若水也很忐忑。長空的父母都不喜歡她,願不願意見她都不知道。如果他們真的不願意見她,可怎麼辦?
譚佩詩伸出手來,握住幸若水冰涼的手,在掌心里搓著。但是搓了很久,卻還是沒有一點要暖和起來的意思。
「佩詩,沒用的。冷源在心里呢。」她轉過頭來,喃喃地說了一句,又轉了回去。
譚佩詩握著她的手,張張嘴,卻沒說什麼。嘆了一口氣,只寄希望于他們真的僥幸還活著。她其實心里明白,他們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如果當時的情況屬實,那麼這個生還的幾率基本是0。只是她太希望傅培剛還能活著,所以才願意跟著若水一起去相信她的夢境。
兩個人一路心情冰冷地到了機場,上了飛機。窗外藍天白雲,陽光燦爛,但都感覺到了冷。
當出了機場,看到接人的車子,幸若水第一次在心里感謝蒼唯我。她上了車,根本不用吩咐,車子就飛了出去。顯然,它已經知道目標所在。
車子出了機場,直奔紫雲首府。
紫雲首府在軍區大院內,不是隨意就可以進去的。所以她們的車子,毫無意外地被攔在了門外。問了身份,再問了尋找的人,守衛的士兵開始打電話。
幸若水隔著門靜靜地看著,她不知道楊紫雲肯不肯讓她進去。她自己還沒下判斷,守衛的士兵已經傳達她的意見了,不認識!明顯,楊紫雲不想見到她。
「若水,怎麼辦?」譚佩詩皺著眉頭,已經是夏天了,烈日當頭真的很痛苦。
幸若水沒有回答,而是又轉向守衛。「兵大哥,能不能麻煩你再撥一次,讓我跟主人說句話,行嗎?我真的有很緊要的事情要見他們,拜托你們了!」
「好吧,我們就再打一次,如果還是不肯讓你進去,你就離開吧。這里不是可以鬧事的地方。」
「謝謝,太謝謝你了。」
他又撥了一次,這次還沒等他說完,那邊就咆哮了。是上將的聲音。他放下傳呼機,看向她。
幸若水朝他點點頭,鑽進了車子里。不!她不能就這麼回去!來之前,她特地從固定電話里抄了相關的號碼,她開始撥楊紫雲的手機,卻是關機狀態。她只好又撥座機,這回通了。
還沒等那邊說話,幸若水趕緊把來意給表達了。「長空還沒死!我是來跟你們商量怎麼救長空的,求求你們讓我進去吧!」
那邊沉默了一下,啪地掛了電話。
幸若水正要再撥的時候,守衛兵卻打開門讓她們進去了。但車子卻必須留在外面,且只有幸若水能進去。
「若水!」譚佩詩擔心地叫住幸若水,想求人家把她也放進去。
幸若水回頭對她笑笑。「你放心,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你在車子等我吧,別中暑了。」
才怪!譚佩詩在心里大驚,隊長人那麼好,他的父母卻是討厭得很!以若水的性子,以他們的身份,若水肯定會被他們狠狠地欺負的!
幸若水不知道他們家具體的位置,所以是被帶過去的。她沒有怎麼注意周圍的景色,因為心里太忐忑了。
到門打開,看到偌大的大廳里上將夫婦坐在沙發上,她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上將的視線一如既往的銳利,讓人不敢直視。
楊紫雲的視線則一如既往的帶著對她的厭惡,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幸若水一步一步走進去,站在他們的面前。「叔叔,阿姨。」
「你不配叫我。」楊紫雲冷著臉,長空的事情讓她也憔悴不堪。
「你說長空還活著,是怎麼回事?要是敢耍把戲,老子一槍斃了你!」上將還是這麼凶狠,但並沒有真的拿出槍來。
幸若水吸一口氣,大膽地對上他們的視線。「長空親口對我說的,在我的夢里。」
「你——老子一槍斃了你!」上將刷地把槍拔出來,定在了她的腦袋上。
楊紫雲突然沖過來,狠狠地甩了若水一個巴掌。「你真讓我惡心!你都把長空給害死了,難道還不夠嗎?還要來耍我們老頭老太太,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不是的,我——」
「你閉嘴!」楊紫雲凶狠地喝她,聲音有些嘶啞。「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如果不是你,我的長空根本就不會死!我真後悔,我真後悔當初沒有直接把你給趕走,否則、否則長空就不會出事了……」
楊紫雲踉蹌幾步,被上將接住了。「就是因為你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我好好的兒子沒有了。來人,把她轟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她,這輩子都不要!」
「阿姨,請你听我說,我相信長空他真的還活著的,真的。」幸若水被推向門口,還希望他們能听得進她的話。
「閉嘴!再說、再說我就殺了你!你害死了我的長空,你就是死一百次也不為過!」
「你給我閉嘴!」另一道威嚴的聲音,從幸若水的身後響起。「放開她!」
幸若水急忙轉過頭來,看到一個跟顧老差不多年紀的老人。她知道,這是鷹長空的爺爺,卻不敢喊。
老人家打量了她一下,看向上將夫妻。「上空是為國殉職,關人家小姑娘什麼事情,這又不是她的錯,你凶她做什麼!」
「長空出這麼多次任務,每次都平平安安回來。就是因為她的出現,害得長空心神不寧,才會、才會……」楊紫雲說不下去了,她快要哭了。
「胡鬧!」老人家也不管她已經哭了,大罵一聲。「你與其怪罪于她,倒不如怪罪你自己。如果長空真是因為心神不寧而導致反應能力下降,那麼這個錯也該由你來承擔。如果你沒有阻止他們在一起,就不會惹出這麼多的事情!如今出事了,倒把什麼都推到別人的身上,這算什麼?如果真有人害死長空,那麼絕對是你,而不是這個小姑娘!」
楊紫雲被這一番話刺得快站不住了,淚眼婆娑。
「父親。」上將心疼老婆,急忙看著父親,想讓他不要說了。
「我還沒說你呢!就是你把媳婦兒寵得無法無天!寵老婆沒錯,但是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還是要有原則!」
「爸——」楊紫雲喊一聲,傷心欲絕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看我這個兒媳婦不順眼了?所以如今寧願護著一個外人?」
「是,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你。但是鷹志勛喜歡,所以我從不曾給你臉色看,因為娶媳婦的是鷹志勛不是我。說來,這也是我的錯,我早該阻止這一切的。」老人家突然舉起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拳頭。
上將夫妻也呆住了,愕然地看著他。
「爺爺……」幸若水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這個老人家的維護,讓她心里溫暖一片。
老人家看著她,眼中有些濕潤。「你這一聲爺爺,我真不配。我也是老糊涂了,這人和人,到底是不同的,又何須考驗?」
他自言自語些什麼,幸若水也不太懂。但她知道,長空雖然看起來冷冷的,他心里其實是很在乎親人的。「不,不是的……」她不知道怎麼說,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心情去哄老人家高興。
「來,過來坐吧。把你剛才所說的事情,好好跟爺爺說一遍。」
幸若水看看上將夫妻,他們沒什麼表示,她就跟過去了。
「坐下來,說吧。」鷹志勛示意下人倒茶。
幸若水看著他,也還有些緊張,因為以夢來說事確實荒唐。「爺爺,我知道我說的有些荒唐。但那個夢真的太清晰了,長空就站在我眼前,清楚地告訴我他還活著。所以、所以我想他一定真的還活著,能不能、能不能再派人去找一找?」
「我理解你的想法。」鷹振邦點點頭,臉上也很難過。「這樣的打擊,確實很難讓人接受。」
「爺爺!請你相信,我真的不是因為不能接受現實所以編出來這個夢。我、我真的相信,長空還活著。有時候,女人的感覺是很準的,是不是?」幸若水說著說著,眼里開始冒眼淚。
「我明白。但他們確實已經確認過了,沒有生還的可能。你要知道,他們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兵。哪怕是一具尸體,他們也會不惜一切去帶回來的。」
「我知道,我只是……」她只是覺得部隊的搜查取證有太多的理智和限制,也是長空在一些別人想不到的地方也不一定。只是她逐漸明白,她不可能說服他們相信的。事實上,她自己也快無法相信了。
「小姑娘,好好過日子,看將來,別總回頭看,知道嗎?」鷹振邦嘆息。這麼好的一個姑娘,竟然無緣做他鷹家的孫媳婦。
幸若水不知道還能怎麼說服他,她的腦子已經很亂很亂了。她怔忪地站起來,慢慢地走向門口。踉踉蹌蹌地,下了樓梯。
如果不是爺爺還吩咐人帶她到門口,她連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若水,怎麼樣?他們是不是不肯幫我們?」
幸若水搖搖頭。「他們不相信。」她又抓住譚佩詩的胳膊,牢牢地看著她。「佩詩。你是不是也不相信?」
譚佩詩不知道怎麼說,她理智上不相信,感情上卻是願意相信的。
幸若水苦笑,看來大家都不相信。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再相信下去了麼?
「開車吧。」她緩緩地閉上眼楮,覺得筋疲力盡。每個人都讓她覺得,那個夢根本不存在,那是她的幻想,因思念而成的幻想。
「若水……」譚佩詩看她樣子不對勁,有些擔心。
幸若水擺擺手。「佩詩,什麼也別說,行嗎?」最後兩個字,她語氣里滿滿的都是哀求。
譚佩詩只好伸手攬住她,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
車子到機場,她們剛下車,就看到了蒼唯我站在面前。
幸若水怔忪地看著他,沒什麼反應。
譚佩詩急忙擋在幸若水的面前,看著他質問︰「蒼唯我,你想怎麼樣?」
蒼唯我輕輕地一拎,就把她拎到了一旁,低頭看著若水。幾天不見,她更加憔悴得不成人樣。
幸若水眨眨眼,看著她說︰「蒼唯我,你來是要把我帶回A市嗎?我不會逃不會掙扎,我只是想告訴你,長空死了,我也沒什麼可留戀的。這具身體,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你要是想折磨,就抓緊時間吧,否則興許很快就沒機會了。」
蒼唯我的心髒,狠狠地抽疼了一下。但還是摟著她,將她帶走了。
走前,幸若水看著好友。「佩詩,你好好地跟譚媽媽一起過日子。慢慢地,就會好的。」
蒼唯我的人,把譚佩詩送回去了。
而幸若水,又回到了雲天別墅。可回來的,只是那軀體,心卻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一路上,蒼唯我都摟著她,緊緊地將她綁在自己的身邊。而她,始終是怔怔的,不給任何人任何反應。
到了雲天別墅,已經是晚上了。蒼唯我一早就吩咐廚房,做好了豐盛的飯菜。
幸若水被蒼唯我攬著,坐到了桌子邊。她眨眨眼,終于說了第一句話︰「我不餓,可不可以不吃?」
「不行!」蒼唯我一口拒絕。她今天幾乎什麼都沒吃,再餓下去,她會撐不住的。
幸若水哦了一聲,端起飯碗拿起筷子吃飯。挑三粒米進嘴里,可以嚼上十分鐘,連眼楮都不眨一下。完全就像是一個機器人被按了嚼動的按鈕,只會這一個動作。
蒼唯我一把搶過她手里的碗筷,重重地放在桌上。
被搶了東西,還有這巨大的聲響,終于讓幸若水抬眼看向他。
蒼唯我被她那無辜的眼神氣得想揍人。「你這樣半死不活的,演給誰來看?你以為我會心疼還是鷹長空會心疼?我告訴你,我不會心疼。鷹長空他永遠也不可能心疼。所以要你就好好地吃飯,要你干脆餓死得了,沒有人會憐惜你的!」
「我沒有。」幸若水低聲反駁。但她確實不想吃飯,于是她站起來,往樓梯走。
蒼唯我一把拉住她,按在椅子里。「去哪里?」
幸若水看著他,覺得自己好累。「我不餓,我想回房間。」
蒼唯我還想大吼,但看著她魂魄不全的樣子,最終還是罵了一聲「**」松了手。擰著眉看她走上樓梯,消失在視線之內。
大手一揮,呼啦啦的,叮叮當當,一桌子的飯菜就這麼喂了土地爺爺。
蒼唯我轉身想要追上去,但上了樓梯又轉身出去,驅車直奔如明月的公寓。
如明月剛剛吃過晚飯,正要收拾碗筷,門鈴就響了。她心里一喜,急忙跑過去開門。
果然,門外站著黑著臉的蒼唯我。
如明月沒有問黑臉的緣由,只是問︰「要不要吃點飯?」
蒼唯我從鼻孔里吐出一個嗯字,一在桌子旁坐下,眉頭打了幾個死結。
如明月看了他一眼,急忙去廚房拿了一副碗筷。菜還是熱的,而且量也夠。每一頓飯,她都會做兩個人的飯菜。「吃吧,趁著飯菜還熱乎。」
蒼唯我接過筷子,沉默地吃起飯來。
如明月又找到新買的杯子,又清洗一遍,給他到了一杯水。自己也在桌子旁坐下來。她喜歡看他大口大口的吃飯,仿佛她做的飯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興許是曾經當過軍人,蒼唯我私下里吃飯速度是很快的。所以一會之後,他已經吃飽喝足了。只是眉頭,仍沒有松開。
如明月已經打開電視,調到了財經頻道。
等男人挪到沙發上,她就開始洗漱收拾碗筷整理廚房。她很享受這種感覺,說她犯賤也好。她就是喜歡他在一旁看電視或者工作,而她在做家務。這種感覺,很像一對夫妻。
只是每每想到夫妻這個詞,她便忍不住苦笑。如果她不能從蒼唯我這味毒藥里解月兌,那麼她一輩子也不會有婚姻、孩子和家庭。蒼唯我並沒有鎖住她,是她自己放不下。
還沒有收拾好,蒼唯我突然出現在廚房門口。
如明月停下動作,轉頭問他︰「怎麼了?是要沐浴嗎?」
蒼唯我手里夾著煙,吞吐著,不吭聲。只是煙霧後的那張臉,始終是緊鎖著眉頭。
如明月明白了,于是低下頭,繼續忙乎自己的工作。只是眼角,總忍不住往廚房門口瞟去。
突然,蒼唯我大步而來。
如明月嚇得渾身一震,愕然地看著他。
蒼唯我摟住她的腰,臉埋在她的頸間。
如明月僵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他們不知道有過多少次的身體交融,但幾乎沒有這樣的靜靜擁抱。
「動。」脖子里發出悶悶的聲音。
如明月怔怔地,一時沒辦法明白他的意思。過了一會,才接著收拾廚房的工作。只是身後背了個大包袱,還有著滾熱的溫度,她的動作慢了許多。
然而,如明月突然希望這個廚房大一些,最好無限地大下去,讓她可以一直收拾。可惜,她的廚房只有十幾平,而且她剛才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放下抹布,在水龍頭下用洗手液仔細地清洗雙手後,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已經結束了。
擦干雙手,她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等著他什麼時候看清現實︰她是如明月,不是幸若水。
然而,她等到的卻是男人突然一口咬在她的肩頭,很用力,疼得她眼淚都冒出來了。
然後他像是被嘴里的血腥勾起了暴躁,一把月兌掉她的裙子,不,是撕掉。像是一只野獸,狠狠地佔有了她。
如明月咬著嘴唇,看著前方的眼楮流下了液體。很疼很疼,但是她沒有拒絕,也沒有掙扎。
而身後的男人卻完全不管這些,只管閉著眼狂肆地掠奪。她知道,他幻想他佔有的是幸若水,而不是如明月。
如明月,你永遠都是替代品,是泄欲的工具!
……
幸若水坐在電腦前,敲打了一整夜。手臂酸了,腰酸了,脖子疼了,眼楮干澀了,她才爬到床上去。
很累,很困,但是睡不著。她開始數羊,數著數著,畫面又變成爸爸、媽媽、長空、福安;她就換著數豬,數著數著,又變成了那些畫面。翻來覆去,像烙煎餅,卻一點睡著的意思也沒有。
她像是跟誰生氣死的,粗魯地掀開被子,跑進浴室去泡澡。清晨的水很冷,她凍得發抖,但就是不想用熱水。
泡了半個小時出來,冷得牙齒打架。鑽進被窩里,卻更加地清醒了。她開始默默地流眼淚,流著流著,腦袋就有些暈乎了。迷迷糊糊的,覺得很熱,很難受,但是有一些像是要睡著的感覺了。
幸若水放松身體,希望很快就可以睡著。睡著了,就可以什麼都不想了。上帝像是听到了她的聲音,意識終于漸漸地迷糊了。
……
蒼唯我這是第一次在如明月的床上過夜。以前不管多晚,他都會離開。
如明月縮在他的懷里,幾乎一夜都沒有睡。她舍不得睡,這就像是一個美好的夢,她希望能夠留住多一秒,再多一秒。
可惜,天終究是要亮的。
蒼唯我還維持著軍人的習慣,生物鐘很準時地響起。醒來看到如明月,他怔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去浴室洗漱。
如明月把他掀開的被子又蓋好,這才起床跟了進去。
蒼唯我直接去公司,他想要豐滿翅膀單飛,所以最近事情特別多。昨天又跑B市去,又積累了一堆的事情。從一坐下來起,他就沒有喘過氣。連中午飯,都是吃外賣。
下午的時候,他正忙得焦頭爛額,接到了下人的電話。
幸若水發高燒!
「**!」蒼唯我低罵一聲,拿起外套就沖出了辦公室。
「總裁,你等下——」秘書想告訴他馬上就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了,可是人已經不見了。
蒼唯我沒有親自開車,一邊心急如焚,一邊打電話給秘書交代工作的調整。掛了電話,他就像一頭隱忍的暴龍,馬上就要爆發了。
司機從後視鏡里看到,也有些心戚戚,小心地把車開得又穩又快。
蒼唯我趕到雲天別墅,醫生早已經到了。
「39。5度高燒,而且燒的時間不短。如果再不退燒,有可能引發肺炎;更嚴重的,腦子可能會被燒壞。」言下之意,再不退燒,可能就燒成傻子了。
蒼唯我的臉色相當難看。事實上,他很想將床上燒得昏迷的女人揪起來一頓打!
在數次用酒精擦拭全身之後,幸若水的燒終于慢慢地退下去了。窗外,天都已經黑了。
「好了,暫時度過危險了。要注意,千萬不能再燒了。」醫生吩咐完,嘟嘟囔囔的去吃飯洗澡睡覺了。
蒼唯我在床前守了快一夜,確定沒有燒起來,他干脆也爬上床去。將她抱在懷里,如果發燒他也能察覺。
幸若水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身體綿軟無力,從內髒到外面都很難受。唯一舒服了的,就是原本干澀的雙眼。看到結實的胸膛時,她心里一喜,抬頭一看,卻對上蒼唯我的視線。
她黯然地垂下眼,從他身上挪開。
蒼唯我冷眼看著,心里卻暗松了一口氣,掀開被子下了床。套上褲子,拉住門把說了一句︰「想死的話就干脆自殺,別弄一身病痛來折騰他人。」
幸若水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看來她病了一場。看著房門關上,不一會有下人走進來。她突然想,也許蒼唯我對她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無情。
醫生給她扎了一針,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小姑娘,何必這麼想不開呢?過日子就是這樣,總是有喜有悲,誰都這樣。別覺得你是最慘的,那些從一出生就沒有得到過關愛,一輩子拼了命也只在生存線上掙扎的人,難道不比你慘麼?」
幸若水很尷尬,她知道放棄生命是可恥的。「我、我不是想死,我只是、我只是睡不著,所以洗了個冷水澡。」
「姑娘,誰告訴你睡不著要洗冷水澡的?要洗,那也是熱水澡。」醫生把她當傻子看了,直搖頭。
幸若水不知道怎麼說,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但她確實連累了別人,是錯了。「對不起。」
醫生搖搖頭,從藥箱里給她拿了一片藥。「睡不著,就把這個給吃下去吧。」
幸若水知道,那是安眠藥。
晚上睡著前她吃了,果然睡著了,雖然還是不停地做惡夢。
在床上躺了幾天,幸若水算是恢復了。但是身體狀況,卻越來越差。
蒼唯我看著她徹夜徹夜地不睡覺,總是坐在窗前,抱著膝蓋看外面。就算把她抱到床上去,她也是睜著眼楮到天亮。
他這麼看著她,一點一點地枯萎,像是一朵到了春末的花,用再多的精力去照看,也阻止不了它的凋謝。
蒼唯我生氣地月兌著她的衣服,在她的身上啃咬著留下一個個的齒印,都見血了。但身下的人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無神地睜著眼,視線連焦點都沒有。只有身體躺在他的身下,靈魂早已經飛到了天外。
蒼唯我很想狠狠地佔有她,或許這樣就能讓她醒過來,但是怎麼也下不了手。最後只有挫敗地一拳砸在床上,低聲嘶吼。
「你這樣子給誰看?鷹長空他看不到,他永遠也看不到!你糟蹋自己有什麼用……」
可是不管他怎麼吼,她也沒有一點反應,仿佛她只是個洋女圭女圭,本來就不會動不會說。
「啊——」蒼唯我大吼一聲,甩門出去了。
床上的人,終于有了反應,但只是眨了一下眼楮。
幸若水很清楚,她也不是想半死不活的讓誰心疼,她只是找不到自己的心了。好像一切都空了,什麼也無所謂。
不是不想吃飯,是真的不覺得餓,也沒有胃口。
不是不想睡覺,是真的不困,也睡不著。開始的時候吃安眠藥能睡一陣子,後來就失效了。
不是不想笑,是真的笑不出來,也忘了怎麼去笑……
什麼活著才有希望,做人要堅強……這些道理她都明白。但明白歸明白,卻尋不到支撐自己的快樂起來的東西。她也知道不應該這樣,這樣不好,但也僅僅是知道,卻不知道怎麼去做。
蒼唯我離開後,幸若水就這麼怔怔地躺在床上,直到天黑。晚飯照舊沒胃口,幾乎沒吃。
拿著睡衣走進浴室的時候,她的雙腿都是軟的,頭也是暈的。月兌掉衣服,她幾乎是跌進浴缸里的。微暖的水,撫模過身體,讓她有短暫的清醒。
緩緩地,幸若水閉上了眼楮。手模到胸前的項鏈,緩緩地描摹著它的樣子,仿佛描摹的是他的容顏。但心里很清醒地知道,這成了一個永遠的夢,始終是虛幻的。
每天,她的腦子里都在放電影。從曾經溫暖的三口之家到她孤零零一個人,從與蒼唯我的熱戀到一個人守著蒼家大宅,從與長空的相遇相守到生離死別……一樁一樁,都像一把刀刺在她的心窩里。
她總是不停地想起顧真真的話——你就是個掃把星,煞星!
是不是真的是這樣?所以,她身邊的人才會一個個地離去,只剩下她孤獨面對余生。如果沒有她,是不是爸爸媽媽都好好地過著快樂的日子?如果沒有她,是不是長空已經結婚生子過著幸福的生活?
漫漫長夜,她一次一次地問,沒有人回答。但每一次問,都有一把刀刺到她的心髒里,哪怕那里只剩下一個洞,卻還是這麼的疼!唯有這疼,提醒她自己還活著。
身體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滑,水一點一點地浸過脖子,嘴巴,鼻子,直到頭頂。呼吸,慢慢地變得困難,但是幸若水一點也不想動。就任由它們將自己包圍吞噬,然後意識逐漸的迷糊。
爸爸,媽媽,長空……
……
蒼唯我驅車到如明月那里,發泄了一通**。最終還是沒有留下來陪她吃飯,開著車又回到了雲天別墅。
毫無意外,下人反映幸若水又沒有吃東西,一個人躲在房里。
蒼唯我的眉頭打了個死結,幾個大步上了樓梯,來到房門外。推開房門進去,掃視一遍,房間里沒人。
他皺了一下眉頭,走到浴室敲敲門,沒有反應。他突然心里一陣慌,一腳把門踹開,就看到整個泡在浴缸里的人,一動也不動。
「若水!」蒼唯我大叫一聲,忍住心里的慌亂,一把將人撈起來,進行一系列搶救措施。
當一陣咳嗽聲響起,蒼唯我的心這才放回了心髒。顧不得那麼多,一把扯過大浴巾將她抱起來,跑出房間。「叫醫生馬上過來,晚了我斃了她!」
「幸若水,我還沒有允許你死,你給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