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子的客房里,臧天琪踱步不安,問,「已經四天了,自從進了墨容山莊,就連墨容莊主和瑤華樓主的面都沒有見過。」
臧天華打開窗子望了望窗外,說,「他們是客人,我們若是有事就去求見就可,無事的話,為何非要見著他們呢?你看這墨容山莊,佔地之廣是一眼望不到邊,風景秀麗怡人心神,這幾日來,我都有些倦怠了。」
臧天慧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嘴里還叼著一根蘆葦根,吮吸著甜絲絲的味道,說,「這可比家里好多了,沒那麼多規矩也不用天天練武,這里就是世外桃源,一點煩心事兒都沒有。」
千曉書生正經過,听到臧天慧的話不禁咯咯一笑,推了門進來打趣道,「天慧兄一向都心胸闊達,有什麼煩心事也說來與我們听听。」
臧天慧見是他來,一個翻身下了床,「呸」吐了嘴里的蘆葦根碎屑,招呼著他坐下,說,「快嘗嘗這個,天禧姑娘今個送給大哥的雲霧茶,還是新炒的呢。」
「是麼?」千曉書生連忙接過杯子細細聞了聞,說,「天禧姑娘對天華兄可是一見鐘情,還如此長情的追求,真可謂是煞費苦心啊!得此女子,夫復何求!」
臧天慧連忙「嘖嘖」,嘆息道,「那日大哥清晨練劍,就遇到了頂著朝露采茶去的天禧姑娘,然後天禧姑娘被大哥的龍章鳳姿所吸引,自那之後便每日送來新茶糕點,對大哥那是無微不至、愛屋及烏,你瞧,我這袖子破了,還是‘未來嫂子’給縫的。」
「不可妄言!」臧天慧訓斥道。
千曉書生與臧天慧面面相覷,笑了笑說,「這墨容山莊確實是隱居的好地方。但憑在莫家,墨容莊主救了你們一命,你們欠他份人情,而後又以東道主的身份,待咱們如至尊賓客。‘以德服人以禮相待’,這八個字在他身上可是體現的淋灕盡致,這樣德才兼備武藝超絕的人……誒?你們可收到消息,武林大會要提前召開了。」
臧天慧自然不曉這些消息,臧天華點頭道,「听聞現在的武林盟主南宮劍前輩要求提前召開武林大會,具體原因我還未得家書知會。」
千曉書生笑了笑,神色中似在算計著什麼。
「幾位覺得,自己可有把握爭這武林盟主?」
臧天慧率先撲哧一笑,說,「武林盟主?武林廢柴的話,我可能還能算上一二。」
臧天琪則道,「我臧家以大哥馬首是瞻,不論是資歷還是武藝,我們弟兄三人都不及大哥,如果要推選參與者,必然是大哥。」
臧天華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哦?天華兄明白什麼了?」千曉書生詭異的笑了笑。
臧天華正色道,「武林盟主,是選江湖上最有威望最有能力者擔當大任,天華自認資質平庸,比上不及,單說此次莫家設陷一事,自己都是陣腳大亂,更何談維護其他人的安危。而墨容莊主和瑤華樓主,無疑是不二人選。」
千曉書生點頭贊許道,「天華兄果然聰慧通透。這幾日,在墨容山莊,我們可算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之身。不論去哪里都沒有阻擋,也沒有人提防,或者說,是不屑于提防。你可知,那單單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都有不淺的功力,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巨石赤手空拳的切開,那些采茶浣衣的農婦,也都身懷絕技,雖只是在田間采茶之余,也都練就了一身好輕功,這些,有目共睹。單說,那十四歲的天禧姑娘,看她步伐裊裊無聲,脈息平穩律動,難道各位,還看不出什麼麼?」
臧天慧仿佛被一語驚醒似的,不明所以。
臧天華正色道,「天禧姑娘的武藝,並不比我差。墨容山莊的人習讀的均是另類心法內功,比之我臧家武學亦可圈可點。」
「墨容山莊便是一片湖,看似是平靜無波如鏡子一般,但其實深處暗涌詭譎。不論老少婦孺,人人身懷絕技,深藏不漏,這四日里,哪怕我們其中一人有二心想要通風報信,都會立即惹來殺身之禍。入了虎穴了,就要隨著老虎的念想,千萬不要特立獨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啊……但,據我多年探尋,古往今來成大事者,皆是仁德為先,若有不從再心狠手辣,墨容莊主完完全全有這個資質,堪登武林盟主之位,而你我要做的,便是大力支持。」
臧天慧並未听出千曉書生話中深意,連連點頭,說,「我當然支持墨容莊主,他這麼強這麼厲害,還有瑤華樓主,一個女子能夠做到如此,也令人敬佩的很,我當他們是偶像呢!」
臧天華並不作聲,只是遙望著窗外風景,連綿山脈連綿艮土,他嘆道,「我心服口服。」
第六日,當從「月仙繡袂」中走出來的傅瀾卿,正巧遇從「青鳥圖醉」漫步而出的花曦晚。
一個墨字白衣,龍章鳳姿,飄飄兮,如謫仙騰雲駕霧而來,嘴角帶笑,如俯瞰世人仁慈善意。
一個墨發白衣,傾國傾城,淡淡兮,若玄女離了瑤池下凡,搖曳裊裊,若淑女天仙溫婉柔情。
二人循著河邊,走到道路的中央。
「久等。」花曦晚微微一福。
「娘子多禮了。」傅瀾卿幽幽一笑,伸出手去欲要攙扶。
他的手觸及她的手,兩人面上仍是雲淡風輕、和煦和睦,但手中卻蘊藏著翻天覆地的力量。
「 」似有什麼炸開,傅瀾卿與花曦晚極速後退幾步,只見河水突然爆發一陣漩渦,炸開的水花四濺,像是突然爆炸的炸彈。
「你的鳳舞九天,第九重練好了。」
「你的龍翔蒼穹,第九重也完成了。」
花曦晚努著嘴,嘆道,「若在知道你我血液融匯就能夠治病養息,我早就趁你熟睡喝你的血了。」
傅瀾卿也不示弱,道,「你多次在我面前昏迷,我的機會似乎更多一些。」
二人相視一笑,笑容里除了有曖昧和愛意,還有不甘示弱的倔強。
墨容山莊的一處山間平原,四處環山,風輕雲淡,今日,在這里舉辦了一場篝火晚宴,用來餞別。
傅瀾卿舉起酒杯道,「各位,今日相聚,明日便是分離。相信各位也接到消息,武林大會提前召開,還有兩日,飲宴過後,在下就要動身了。」
花曦晚「夫唱婦隨」,換了一身女裝的她在夜色下更顯嫵媚動人,她莞爾一笑道,「瑤華亦與各位作別,兩日後,或許有機會再見,只是,再見時是敵是友,便難說了,實在令人惆悵。」
臧天慧大聲嚷嚷道,「說的什麼話!我堅決擁護你們兩位,除了你倆,誰也沒有資格爭這個武林盟主。我的命,我臧家一輩的命都是你們救的,關鍵時刻沒有拋下我們,這種大義大恩,永生不忘!我干了!」臧天慧將手中一碗酒一飲而盡。
臧天華連同其余三兄弟也倒酒飲盡,同表心意。
這幾日,不光是他們想清楚了其中利弊,其他人自是也看清了局勢。
熊虎門門主哈哈一笑,道,「江湖備有人才出!墨容兄弟,夠仗義,也夠強,我服!這次武林盟主,老子不爭了!」
接連也有人響應,紛紛以酒明志,有的人決定不去參加武林大會打道回府,有人決定前去武林大會長長見識但擁護傅瀾卿和花曦晚上位。
目的達到了,傅瀾卿與花曦晚千杯不醉,共飲一晚,亦清明的很。
其他人喝的酣暢淋灕,少有清醒者,只因倒酒的姑娘們都太標志,山莊的生活又太愜意,有吃有喝,好玩好穿,一切煩心事都拋到九霄雲外,連喝酒都不似平日里防備太多。
翌日凌晨,天色灰蒙,朝露稀疏,頂著未滅的星,瞧著未退的月,傅瀾卿與花曦晚的馬車,車輪轆轆的行駛起來。
想起從前花曦晚的暗衛黑衣人從墨容山莊回來,說薄荷林有他念舊的情節,花曦晚不禁詢問,「這片薄荷林,有什麼故事?」
「嗯?」傅瀾卿斜睨她一眼。
「難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麼?」花曦晚睜大眼楮挑眉問。
傅瀾卿微微一笑,閉上眸子,輕聲道,「是幼時的一段往事而已。那年我只有七歲,在師父的住處,遇見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當時我正傷心練不好劍,她很寶貝的掏出一個錦囊送給我,那是我第一次接觸到薄荷這種香料,也是最後一次見她。」
「嗯?你沒有詢問你師父麼?」
「師父為人性格古怪決絕,他若不告訴我,我問再多也無濟于事。」
「古怪……我師父也古怪得很。」
傅瀾卿狹長的鳳目添了些好奇意味,問道,「從未問過你,師從何人?」
花曦晚笑笑說,「我從未見過師父真顏,師父自稱‘朽木老人’,我也不知是真還是假,只是,多年來,在江湖上從未听過這個名號。」
「如此說來,你我的師父均是神秘之人,我師父自稱‘無名老人’,看這樣子,難不成你我的師父是舊識莫逆不成?」
「哈哈,我看莫逆的可能性小,你的龍翔蒼穹,我的鳳舞九天,明明是互相抵觸互相克星的兩種武功,你我的師父恐怕是宿敵。」
車輪轆轆,穿過高山闊地,路上二人雖是斗嘴,卻不似平時針鋒相對,都恪守禮節,互相照顧。
傅瀾卿經常「娘子娘子」的喚,花曦晚總是無奈的搖頭嘆息,說什麼也不能說一句「相公」讓他開懷得意。
兩日後,終于到達了武林大會的舉辦地點︰蒼茫崖。
蒼茫崖位于饒城與襄城的交接山脈,是一道聳入雲端的山脈,峻險無比,且沒有開闢的山路,故而能夠攀登上山崖的人都有著高超的輕功。
蒼茫崖頂是一片廣闊平坦的地界,四周有天然形成的奇石,似椅子似的羅列在懸崖邊,能夠登上這崖頂的人便都坐在這些巨石上,等候差遣。
然而今日,這崖頂只有十二個人。
武林盟主南宮劍,傅瀾卿、花曦晚、仲子兮和莫琴瑟,還有幾個是各門派的尊主,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地位。
莫琴瑟落了座,掩唇一笑道,「兩位真是福大命大。」
傅瀾卿禮貌回禮,道,「多虧莫小姐手下留情。」
花曦晚冷笑道,「不知自那日逃遁之後,兩位可是過著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
仲子兮平淡回道,「我們回了仲家。」
四人笑里藏刀,各自不服,各自提防。
南宮劍一直坐在上座打坐寧神,好一會兒的沉默里,只听見風呼嘯而過和石子落下懸崖的窸窣聲響。
南宮劍是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頭發花白胡須髯長,亂逢逢的毛發遮擋住了他的臉,只能夠勉強看出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楮。
「今日叫各位來,是為了武林盟主一位的新誕。在下老了,精神和力量都大不如前,一些事務處理不過來。」
豫南堂堂主刀疤七說道,「南宮盟主說笑了,南宮盟主義薄雲天,武功蓋世,這些年來江湖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出自您的手,才打理的妥當。」
南宮劍擺擺手道,「客套話無需說給老夫听了,老夫明白規矩,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該是我退位的時候了,這次我提前召開武林大會,是因為發生了一件大事,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請後生幫個忙。」
華天派掌門道,「盟主但說無妨。」
「近來武林中許多門派都有門徒被無故殺害,我追查下落得知,是暗魅門在作祟。」
最新最快文字版更新︰浪客中文「暗魅門?暗魅門不是早就被殲滅了麼?幾年前,暗魅門遭遇一場廝殺,神秘人士將其一舉殲滅,將人頭都掛在城門示眾,此事鬧的風風雨雨的啊!」
南宮劍正色道,「暗魅門並未除淨,一絲星火便點燃大片火苗,如今已經暗中恢復實力,不知是受何人指使,近數月來,頻繁在江湖中作祟殺傷。這次武林盟主的選舉,我們換個規矩,不以武功高低論成敗,以辦事能力論輸贏,誰能夠最妥善的處理暗魅門事件,為武林同胞謀得利益,便是下一屆的武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