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頤訝異的看著眼前的人,看他毫不避諱的席地而坐,一襲紅衣在篝火的照耀下顯得更加明艷,在篝火燻烤的煙氣中顯得更加迷蒙,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
「你吃的下兩只羊麼?」黃頤居高臨下,俯瞰著他問。
他抬起頭,黑色的頭發棕色的瞳仁,唇邊還沾著油亮亮的羊脂,他咧開唇角,揚了揚手里只剩骨頭的羊腿說,「小意思!我覺得我能吃下十只!」
「十只?」黃頤想了會兒說,「我小時候最餓的時候,也就吃下兩只雞,從沒有見人能吃下兩只羊。」
黃頤走到墨一醉身邊,席地而坐,夜晚的風吹的有些涼,黃頤緊了緊手臂,看著墨一醉又扯下一只羊腿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你很能喝酒,怎麼不排泄呢?」
一口羊肉卡在墨一醉嗓子里,差點噎著。
黃頤並沒有注意到他人的不適,兀自說著,「人體就是一個容器,是有一定量的。想裝進新東西就要將舊東西移出去,就像,每天吃完,第二天就要拉屎,喝完水過不久就要小便,你喝了那麼多酒,卻連汗都沒出。」
墨一醉抹了抹嘴巴說,「我喝酒,酒都散在了劍里。」
「嗯?怎麼散?」
墨一醉笑了笑,說,「像這樣。」
說著,他站起身來,將腰間的佩劍拔出,晶亮的劍身熠熠放光,他用手指縷了一下劍鋒,說,「我喝酒之後最喜歡舞那套醉劍,你看著。」
墨一醉倏地將劍刺向天,紅衣舞動起來像是瞬間綻放的曼陀羅花,十分妖冶美艷。他一手撐在身後,另一只手握住劍在地上劃一道圓圈,被劃上圓圈的地方立刻出現一道水漬,略微有酒的味道。
再看劍身,順著墨一醉的袖口和指尖,酒水從他的皮膚中逼出來,順著劍身流淌,像是細雨清洗著萬物一般。
「原來,你這套醉劍是這樣練成的,怪不得你一點都不覺得喝的飽撐,原來是將酒逼了出來。」黃頤托著下巴想了想說,「那不是像天女散花一樣?」
墨一醉一笑道,「從前我經常是‘散雨’,他們幾個都很討厭我這套劍法,因為會淋濕,你也試一試。」說著,墨一醉揚起劍,劍尖指著黃頤,還離得很遠,水流就像是飛沖出去的箭,黃頤微楞,第一意識是捂住頭和臉,墨一醉哈哈一笑,揚起劍在空中斬了幾下,竟將水流也斬碎,如細密的小雨散落空中。
「下雨了?」黃頤抬起頭,看自己的身上和發上被沾濕不少,想象中的水柱沒有襲來,倒是一滴滴的水珠將她彌漫。
「哈哈,我給這招取名叫‘傾盆大雨’。」墨一醉收了劍,劍噌的一聲插回劍鞘,似乎也做了調皮的事情為自己膽怯。
「我看應該叫‘小兒撒尿’。」黃頤打麼打麼自己身上的水珠,說,「小時候我經常被廚房的油水濺到,或者被烤糊的東西燻著,你這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墨一醉努努嘴,見黃頤實在脾氣好的不得了,要是換了墨堇蘭一定會掏出玉簫來跟他決一死戰,但是黃頤只是打麼幾下就繼續做下,用小刀刮了幾片羊肉串在竹簽子上說,「你不是要吃光這兩只羊麼,我等你。」
墨一醉接過簽子,發現經過黃頤的手撒了些香料的羊肉別有一番風味,于是大吃特吃起來。
「以前,莊主總說,人世間最幸福的事不是坐擁天下權勢傍身,是餓了有一碗飯,渴了有一杯茶。」墨一醉專注的凝視著黃頤說,「我倒覺得,餓了有一串肉,渴了有一壺酒,最好身邊有一個知心女子,我覺得你很好。」
「是麼,我覺得你也蠻好。」黃頤平平淡淡的說,「不浪費糧食的人最好。」
墨一醉興奮了,忙問,「那我們在一起吧!」
黃頤懵懂,說,「現在就在一起了。」
「不是這種在一起,是那種在一起,一輩子每一天都在一起。」
黃頤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樓主要是和莊主總在一起,我和你就能總在一起。」
黃頤的言下之意是︰樓主和莊主一直合作,一直和睦,咱倆就能始終親切。可這話鑽進墨一醉耳朵里,就覺得落花有意流水有情,自己是覓到了天賜良緣。
「你把這些吃了吧,一會兒過了火候就壞了。」黃頤一串一串的串著,墨一醉似乎總也吃不飽似的嚼著,就這樣,愣是度過了無眠又心醉的一晚。
「你的屬下各個都能說會道。」花曦晚坐在房頂上,頭頂是明媚皓月,繁星點點,夜晚的風有些瑟瑟的涼,傅瀾卿扯下披風搭在她身上說,「一醉和堇蘭性格外向,但一醉是里外皆熱,堇蘭是外熱內冷。無邪和齊歌,可謂是少言寡語,如何說是能說會道。」
「我瞧你就很能辯解,上梁不正下梁歪。」花曦晚瞥他一眼,很是自然的將披風緊了緊。
「剛剛出門時提醒你帶著披風,夜里涼,你非不要,現在給了你,你就這樣忍心我凍著?」傅瀾卿眼巴巴的看著她。
花曦晚努努鼻子說,「我就是知道你會給我,所以我才不帶,你受點苦受點凍,我心里好過的很,起碼彌補一些你對我的欺騙。」
傅瀾卿淡然的笑了笑,一副拿你無可奈何的模樣。
「你可不要忘了,現在你我同氣連枝,唇亡齒寒,我受冷了,你也會生病。」傅瀾卿做可憐狀,然後一把摟住花曦晚的腰身,湊了湊前,邪魅一笑說,「不如互相取暖的好。」
「你……」花曦晚知自己推不開他,也懶得在這樣明月清風的夜里與他爭斗,于是任他佔著自己的便宜,沒好氣的問,「你叫我來,說有正事要談,說罷。」
傅瀾卿嗯了一聲,沉默片刻道,「你可納悶過,為何當初,莫琴瑟會尋到洛城的瑤華樓,仲子兮又如何知道你的行蹤。」
花曦晚微微蹙了蹙眉,說,「我細細想過,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在我還是花曦晚的時候,仲子兮和莫琴瑟就已經盯上了我,但那時候誰會想到花家廢物大小姐,有第二重身份?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我離開花家之後,被盯上了,所以他們要斬草除根,但,我的行蹤也並非這樣容易打探得到。」
「所以呢?」傅瀾卿笑了笑,將下巴靠在她的發頂心,輕嘆一聲說,「你早就猜到,瑤華樓里有內賊,卻遲遲不肯徹查。」
花曦晚的眉心皺了皺,又恢復了平整,無奈一笑道,「我瑤華樓的管理是有多失誤,竟讓你也瞧出了破綻來。」
「你想不想知道,這個內賊,是誰……」傅瀾卿笑了一聲,攏了攏披風,將脆弱的她圍繞在懷中,說,「即便你不想抓她出來,我也不想有這樣的危險在你身邊藏著,你若不忍出手,便交給我吧。」
花曦晚堅定的搖了搖頭說,「不,我自己的人,我自己來管。」她閉了閉眸子,苦澀一笑說,「瑤華樓的人,不論是我的親近之人,還是遠到一個小二下人,都是我自己親自挑選的,我覺得,人品不會有差,可惜,還是看走了眼。不過也怨你,誰都看得出,她對你有意,這種情深,竟牽連了她寧肯舍棄我們多年姐妹情分。」
傅瀾卿低聲笑了笑,說,「好,怪我,怨我,如果你在她面前與我鶼鰈情深,恩愛親密,或許就不會讓她有這般遐想了。」
花曦晚瞪他一眼,兩人一譏一諷,你一言我一語的嬉笑著嗔怪著,夜涼如水,心暖如茶。
翌日凌晨,當紫謎在姐姐藍魅的床邊清醒,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她模了模床板,還是溫熱的,藍魅應是剛走不久。
紫謎四處觀望了片刻,卻見室內空空,外面才是四更天,這會兒空子,藍魅會去哪?
「姐姐?」紫謎推開了門,灌進來的是嗖嗖的冷風,吹得葉子都落了許多。
「姐姐?」紫謎邊走邊悄聲喊著,想了想藍魅會不會去如廁,便向著茅廁走去。
茅廁本之點著一盞昏黃的小油燈,遠遠印出一個人影輪廓,紫謎連忙走過去,剛要喊「姐姐」卻發現那茅廁里不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會是誰?
她想了想,忽然八卦的笑了笑,會不會是姐姐有幽會的男人?她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想听一听是哪個男人,卻不成想,距離茅廁還有五米左右,一道掌風突然拍了出來,駭得她急忙後退兩步才幸免于難,但被掌風打中的一棵樹苗, 嚓的折斷了。
「誰?!」一道女聲,從茅廁中傳來,卻不是屬于自己的姐姐藍魅的,也不屬于她所熟悉的瑤華樓的任何一個人。
「姐姐!」紫謎情急,以為有人要加害于藍魅,急忙高呼,卻見有一道群裳飛騰直上,很快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而藍魅,悠然的倒下,昏迷在茅廁旁的灌木叢邊。
「姐姐!」紫謎跑過去,扶起藍魅,她已經被人打昏,臉上還有一個明顯的手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