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已經漸入**,剛才的混亂被右相邦出面制止,但悠揚的《高山流水》也變成了激蕩的戰曲《無衣》,幾個過于激動的年輕人被右相邦呵斥,但也僅僅指責了他們的無禮。
西夷人也不願這次酒會出現太多的爭端,按照後世的外交黑話,應該算是充分交換了意見.
幾個年輕的軍官在和西夷人拼酒,或是在偏僻的角落里掰腕子,劉健端著一杯酒到處晃著,不時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說一聲好樣的,然後詢問著第一次出現在酒會中的他的名字。
右相邦自然注意到了劉健,之前他駁斥西夷宗教的話右相邦是很滿意的,因為看過那張素描畫,一眼就認出了劉健,只是劉健的頭發和畫像中已然不同,狗啃的一樣參差不齊。
「劉健是吧?」
右相邦踱步到了劉健的身邊,問了一句。劉健抬眼望去,問他的那個人一臉滄桑卻滿是堅毅,眉頭總是皺在一起,神情雖然沒有刻意去表現出威嚴,但氣勢讓人感到有些寒冷。
「您是?」
「燕國右相邦,年輕人不錯,有活力,有沖勁。這軍禮服穿著怎麼樣?可喜歡?」
劉健急忙點點頭,在表示了尊敬之後回到︰「很不錯,筆挺而又英氣,只是我還沒有服役……」
「來軍隊吧,這才是男兒該去的地方,你在黑龍江畔和平戶的表現還算不錯,但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過幾天去尉官學校學習一下,抓緊時間多學些東西,不久的將來會有用的。
科學院的那些老家伙們問我要了好幾次了,我可沒有同意,你那天解出的幾個問題好像科學院的有些老師都不太明白,你去那能學到什麼?可是讓你去科學院當老師,年紀又太小,總不能和那些四五十歲的老頭子們整天在一起啊。
看你自己的意願了,我可是頂著科學院的巨大壓力把軍禮服發給了你,年輕人,不要辜負我的期待,血火交織的沙場才是年輕人該去的地方,不然等你將來老了必然後悔沒有踏入軍營。」
劉健端著酒杯,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不會辜負相邦大人的期待,能進入尉官學校學習是我的榮幸。」
因為尉官學校大多是貴族子弟,所以劉健一開始根本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只是想進入科學院學習,依靠他知道的那些知識,至少混出一個名聲,但那樣將會遠離政治,他想要更大的舞台,無疑軍隊更容易獲得功勛,尤其是一個積極外擴的國度。
右相邦點點頭,示意很欣慰,才想說點什麼,一個西夷人醉醺醺地走了過來,先敬了兩人一杯,右相邦和劉健舉起酒杯回敬了一下,輕啜了一口。
「尊敬的相邦大人,我來自荷蘭,首先向華夏帝國的燕國女王致敬,同時希望你能轉達我的敬意,順便轉達一下我的願望。」
「你有什麼願望希望我傳達呢?」
「是這樣的,去年一年,我們荷蘭的商船一共有近三百艘在加勒比附近遭到了海盜的襲擊,而從那殘忍的手段上來看,一定是黑寶石女王維血的杰作,這個女人在加勒比橫行無忌,到處襲擊我們的商船,我的家族一共有二十多條商船被這個殘暴的女人擊毀,我希望女王能向其余的各邦王室傳達我們的意願,讓這個殘暴的女海盜不要再襲擊我們荷蘭的商船……」
听到這里,右相邦連忙搖頭,鄭重地說道︰「恕我無能為力,我們華夏各邦對于海盜的態度都是深惡痛絕的,如果這個女人在我們附近,我們一定會抓獲她,甚至會處以絞刑,但她遠在加勒比,我們無能為力,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力讓她不去襲擊你們的商船,我們和她沒有任何的瓜葛。
對于海盜的態度,我們是一致的,但鞭長莫及啊……劉健啊,應該知道咱們華夏各國對于抓獲的海盜是什麼態度吧?告訴這位荷蘭朋友。」
劉健對身邊的那個荷蘭人說道︰「任何襲擊華夏商船的行為皆視為與帝國宣戰,抓到後五馬分尸,我們對于海盜的態度就是如此,向來絕不姑息。」
右相邦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對,就是這樣的,任何一個華人都知道我們對海盜的態度,海盜與我們絕無瓜葛,所以對于你的提議我無能為力。」
荷蘭人低聲用德語罵了一句︰「上帝啊,看看他們的嘴臉,像蛆蟲一樣惡心的外交辭令……」
劉健和右相邦听著荷蘭人的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雖然他們兩個不懂德語,也猜出不是什麼好話,對視了一眼,聳了聳肩膀表示听不懂,右相邦哈哈一笑,轉身離開,臨走前拍了拍劉健的肩膀說道︰「好好干,戰爭是最好的軍官學校,抓緊時間掌握你該在學校中掌握的一切,不久的將來用功勛為自己爭取一個貴族的地位,我的祖父原本也是自由民,也是從士兵成長為將軍,咱們華夏的貴族是能者居之,而非向西夷那樣依靠血統,沒有功勛,只能邊緣化,三代五代之後除了財富還剩下什麼?」
右相邦並沒有說將來準備的對倭戰爭和對俄戰爭,有些話還不是說出口的時候,但微微指點他相信這個年輕人就會明白。
劉健點點頭,不久的將來五個字已經說明了一切,而且時間應該不會太久,最多就是來年春天的時候。
右相邦離開之後,那個荷蘭人還想跟上去,卻被人流隔斷,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黑寶石女王維血與華夏各國的關系是顯而易見的,她的旗艦是與王啟年的一場「戰爭」中俘獲的,而水手也全是華人,雙層甲板七十六門火炮的旗艦以及數量眾多的戰艦讓這個女人在加勒比海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而「俘獲」這艘戰艦的經過不過是派了一艘小艇登上了戰艦,艦上的船員和海盜們痛飲了一晚,向外開了幾十炮,然後自行離開了。
王啟年在明,維血在暗,兩個人將整個加勒比攪的雞犬不寧,但維血名義上仍然是華夏各國拘捕的海盜,卻從不襲擊懸掛金龍旗的華夏商船,甚至會出面護航。
因為她有一雙黑寶石一樣的眸子,而手段又是血腥殘忍,所以獲得了黑寶石女王的稱號,形容她的邪惡與殘忍像黑寶石一樣陰暗無光。
很多王啟年不能做的事,維血就會以海盜的名義去做,整個加勒比海都是她的舞台,西夷人想要消滅她,可是她現在擁有近八千的船員和四艘六十門火炮戰艦以及數十艘武裝商船。
維血是海盜,王啟年的遠征隊更像是一個股份制的公司,因為太平洋太過遼闊,華夏依靠一國之力去佔領那里還是有些麻煩,各國提供人員和資金,獲利後各國分成,而王啟年要對抗的是整個西方對扶桑的野心,華夏各國也是他的根基和支撐,沒有後面的支持無法擊敗西夷人,至少現在扶桑的華夏移民還不是很多,太平洋遠比大西洋廣闊,距離和時間站在西夷人那一邊,所以在扶桑的遠征隊總是和西夷人打打停停,反正借口有的是,雙方都需要喘幾口氣。
在雙方舌忝舐傷口的時候,維血就會在寬闊的加勒比海上出沒,割開西夷人的血管,讓西夷的貨船難以通行。
西方人對此心知肚明,但卻無法指責,畢竟她在華夏也是被通緝的海盜,但每年都會有船只來到華夏的各個港口招收那些想要在海上發財的船員水手或是退役的海軍官兵,越國甚至將大量的退役海軍軍官送到了船上,維血的親弟弟還在華夏最好的福州海軍學院學習……
雖然也有大量的西方國家支持的海盜與維血爭奪加勒比海,但至今為止還有出現能夠與維血抗衡的西夷海盜,二十多年的宗教戰爭讓西夷人對新大陸的控制減弱,維血就是趁著這些年發展起來。而現在宗教戰爭已經結束,西夷人的重心重新放到了新大陸,可以預想將來的加勒比將最血腥殘酷的海域,維血需要面對西夷海軍和海盜的聯合絞殺。
大航海的源動力來自三方面,一是幻想一夜暴富以及對財富的追求,二是一些極端的熱血年輕人,他們不想在邦國內戰中得到功勛而將目光投到了扶桑,第三種就是那些狂熱的儒家信徒,試圖教化那些野蠻的土著。
無論是王啟年的遠征隊還是維血的海盜船上,這三種人都不少,但更多的是一些極端的狂熱分子和華夏各國的罪犯,手段可想而知,殘忍而又血腥,所以那個荷蘭人才希望華夏各國能夠協商解決這個問題,但右相邦的外交辭令用的很嫻熟,讓他根本無法繼續下去,只好悻悻離開。
劉健看著那個荷蘭人離開,撇撇嘴,笑著喝了一口酒,夾了一些產自燕國海參崴的大馬哈魚魚子醬,味道並不怎麼樣。實際上只有鱘魚魚子醬才最正宗,可惜只有秦國在里海附近出產,過于昂貴,只能出現在宮廷的盛宴中,這種西式的酒會只好以大馬哈魚的來代替。
「你是劉健吧?我找你好久了,听說你要來參加這個酒會我才來的……」
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劉健轉過身去,一個頭發有些灰白的老者戴著一副眼鏡,穿戴的並不整齊,甚至有些邋遢,頭發不知道好久前洗過,很是油膩,手里沒有端著酒杯,而是拿著一沓紙,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木炭筆。
劉健急忙迎過去,微微躬身回到︰「在下就是劉健,請問老先生您要……」
「啊,是就好啊,我本來在家里琢磨算術問題,但他們非讓我參加這個酒會,加上听說你也在,我就來了,咱們也別客套,你那天說的那個什麼費馬數,我問了問那個西夷人什麼是費馬數,原來不就是我發現的陳氏數嘛,我姓陳,發現了那個問題後大家就隨口叫了個陳氏數,這個倒無所謂,管他是費馬數還是陳氏數呢,我都不關心。我關心的是你怎麼用尺規畫出正多邊形?我倒是能畫出來正三,正五,可是正十七邊形怎麼畫?」
說完之後,把桌上的吃食和酒水推到一邊,從身上掏出了尺規和木炭筆,劉健急忙扶住了老人。
他所依靠的只是後世學來的東西,而這個老人卻是靠自己的推理和琢磨研究出來,劉健可不敢托大,心中對這個一心只為知識的老人充滿了尊敬,這才是華夏各國繁盛的真正原因,而他自己,不過是剽竊了前人的成果。
正是這種對名聲漠不關心,卻一心只為追求真理的人,推動了華夏科技的進步,因為他們對真理的追求,對數學的計算,才讓華夏有更大的船,更好的燧發槍,口徑更大的炮……
「陳老先生,何必這麼心急,小子明天就去科學院拜訪,那些東西也是以為老人教我的,小子不過是恰好學過,明日一定拜訪。」
周圍的人看著老人都很尊敬,這是燕京科學院的大師之一,這種不管不顧隨身帶著紙筆的情況實在太多了,看多了之後就從笑談變為了美談,最終成為尊敬。
老人扶了扶眼鏡說道︰「哎,我就是這個脾氣,也好,也好,那明天我在科學院等你,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問你呢……」
劉健急忙又鞠了一躬,扶著老人到一邊的軟座上,那里坐著的幾個華人青年見到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雖然並不認識,但還是急忙站了起來,把座位讓了出去,閃到了一邊繼續喧鬧去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根深蒂固而又簡單深奧的禮儀在他們靈魂深處早已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