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之後,幾名參謀人員已經進入了各個連隊,他們手里沒有拿火槍,而是拿著紙張和木炭筆。
演習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讓士兵熟悉在硝煙和槍聲中保持裝填和鎮定,至于勝負和士兵無關,只是關乎到軍官的榮譽.
判定的方法很簡單,幾年前參謀本部的人用類似「正弦正切表」的方式編寫了演習傷亡判定表。即用簡單的函數關系來表現距離和命中率的關系,以正面大小和射擊時機來判斷連隊的傷亡,比如一個連隊在在一百五十步外完成一次齊射,命中率不到一成,則可以認為對方的傷亡在三個人。當然,訓練中不需要計算,而是已經向那些學幾何的人常用的「三角函數表」一樣寫好了具體傷亡的人數。
劉健看著一張密密麻麻的印刷的判定表對旁邊的參謀人員笑道︰「編寫這個表單的人以前在科學院上過學吧?一股正弦表的味道啊。」
「是的,上尉。他曾在科學院學習算術學科,後來仿照正弦表編寫了這個判定表,為此從實習尉官直接提升為少校,並且進入了參謀本部。我很佩服他,因為我也是學算術科的,但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很多東西在發明出來後會被人認為很簡單,甚至有人會想︰‘如果是我,我也能做到’,但實際上天才和普通人相差的不是知識,而是那一閃而過的靈感。」
上面一共派下來七個參謀人員,六個分散在連隊判定傷亡,另一個會一直跟著劉健。部隊已經在外面集合完畢,太陽初升,映照在這些年輕的臉龐上,一些新兵很興奮,但一些老兵顯然已經習慣,心里暗暗希望早點開撥,好在行進的路上抽一支煙。
「諸位,出發吧,一個小時內要在規定的地方集合。
各連隊,四列隊形,全體右轉,以第一連隊開始依次前進。出發。」
劉健沒有騎馬,而是走在士兵的旁邊,示意鼓手先不必敲擊鼓點,現在是行軍,不是戰陣,可以適當的放松。
六百多人的隊伍雖然看上去不多,但還是排場了長長的一行,踩著初春還很堅硬的北方凍土,蜿蜒而行。
隊伍很安靜,只有靴子踩在地上的踢踏聲,目的地就在軍營不遠,以標準的行軍速度很快就可以到達,實際上劉健的營隊也是第一個到達的。
「休息一下吧,看來他們還沒有來,抽支煙或是去廁所,不一定要多久呢。」
因為並不是真正的戰場,士兵們都很放松,按照連隊分散開後,都坐在冰涼的地上,拿出了煙荷包,或是隨便轉過身去解開褲子,這里不是燕京或是別的城市,不必擔心隨地解決會被罰錢。
在昨天知道演習地點之後劉健和幾個連隊長已經趁夜跑來看了看地形,很常見的丘陵地形,到處是凹凸不平的幾十米高的小山丘,但坡度都很緩,基本是一片平原。
看著周圍放松的士兵,劉健笑著回頭對身後的李沐說道︰「這倒簡單了,也不用做任何站前的動員,在他們看來和春游差不多嘛。」
李沐聳聳肩笑道︰「當然,反正也不會出現傷亡,不過還是有人面對硝煙和槍聲時會緊張地把探條忘在槍里面,這樣的人回去免不得又是一頓鞭子。
對他們而言,是沐春而游,但對您來說,這事關您的榮譽。
上尉,作為您手下的連隊長,我還是最後一次建議您,將部隊擺成橫隊,打成消耗戰,最後不過是小敗,反正第一營隊從沒敗過,不論是和齊國人在朝鮮還是演習中。
作為您的下級,我有兩次建議權,這是我最後一次建議。當然,如果您不接受的話,我會嚴格按照您的命令來。」
作為從平民成長起來的下級軍官,李沐對于劉健的某些行為是認同的,他嘗試著學習劉健打碎了連隊中軍官和士兵的堅冰,雖然沒有什麼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士兵們對于他也慢慢由棍棒皮鞭下的機械性尊重慢慢轉變為一種類似對兄長的尊重。
所以他提出了建議希望劉健能夠按部就班地來一場標準的對射戰爭,那樣的話或許勝利的機會渺茫,但也不會出現慘敗,這樣至少這個讓他還算滿意的營隊長還可以留在軍營。
「謝謝您的建議。一閃而過的流星和昏暗的弱星,你會選擇哪一個?昏暗的弱星一輩子都掛在天際,不會墜落也不會消失,但卻永遠沒有人注意;流星只是短暫的一瞬間,但卻注定要被人銘記。這樣一個波瀾壯闊英雄輩出的時代,李沐,告訴我,你會選擇哪一個?」
李沐皺著眉頭想了想笑著回道︰「當然是燦燦的流星。」
「那就是了。想做流星就要有還未發光就隕落的覺悟,就是這樣。好了,準備下吧,他們已經來了。軍鼓手,吹笛,集合整隊,檢查燧石。」
拍了拍李沐的肩膀表示感謝,轉身朝著遠處的團隊走去。
「第二營營隊長劉健前來報到,我營已按時到達。」
「嗯,來的很早嘛。來,認識一下,這是第一營隊的營隊長,王征夷。」
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人走出來,月兌下手上的兔絨手套和劉健握了握手,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古有甘羅十二為相,今有劉健十八成為營隊長,哈哈哈,我做營隊長的時候可是都三十二了。」
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豪爽,也沒有絲毫的鄙夷,握手時劉健感受到他寬大的手掌中的老繭,顯然對方是個從底層士兵爬起來的軍官。
「征夷?當真是大丈夫的名字,遠征四夷方顯男兒本色。」
劉健笑著恭維了一句,對方哈哈一笑道︰「名字是父母起的,我確實喜歡這個名字,但這名字的夷按家嚴的本意是蝦夷之意,我出生的時候家嚴正在隨軍征服蝦夷,聞訊後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劉健暗笑心道︰「果然是富有時代氣息的名字啊,和衛東援朝一樣,名字有時候也可以反應一個時代啊。」
「嗯,準備一下吧,現在你們兩個營隊相距大約一千步,這個距離正合適,不需要考慮炮兵和騎兵,就當是兩個營隊忽然相遇,看看你們的表現吧。要認真對待,火藥可是很貴的,我不想看到一場無趣的戰斗。」
劉健點點頭,行禮之後朝著自己的營隊走去,王征夷看著劉健的背影,笑了笑。
這關乎到他的榮譽,雖然對方還是一個年輕的雛,但他可不會留情面。
「整隊吧,讓這個雛看看什麼叫戰爭。」
兩個營隊間的距離不算太遠,中間有一個並不高的小山丘,離劉健這邊更近一些,山坡的角度很平緩,不會影響燧發槍的發射,如果坡度較大的話,燧發槍的槍口向下傾斜會讓子彈滑出——滑膛槍的子彈口徑都是小于槍管口徑的,只能平射或是朝空中開槍。
回到營隊後,隊伍已經集合完畢,六個連隊全部按照四列橫隊站好,軍官們站在隊伍的右側,軍鼓手夾在三個連隊的中間,士兵們已經裝填完畢,上好了刺刀。
雪亮的環套式刺刀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應和著藍色的制服,似乎給枯黃的凍土帶來了生機。
對面的營隊也已經整隊完畢,也是按照正常的隊形排成一列,沒有戰役的突然性,也就沒有了伏兵或是側翼偷襲的機會,這也最能體現指揮官的臨場應變能力。
如團長所說,如果打成一場無趣的對射戰,那就不必浪費這些火藥了,畢竟硝石可是工人從發酵的糞便中提煉出來的。
「軍鼓手,開始吧。橫隊,前進。」
隨著激昂的鼓點開始敲擊,連隊的笛手也開始吹奏,按照操典中每分鐘七十步的速度開始緩緩前進,整個營隊以一個三百多米長的橫面向前推進。
「對面已經開始行動了,營隊長。」
王征夷看著緩緩推進的對方營隊,滄桑的臉上沒有其余的表情,淡定地如同這初春凍土上的石頭,面對副官的提醒,緩緩說道︰「那個山坡離他們更近一些,沒必要爭搶,而且這只是營隊間的對抗,不必考慮騎兵的突襲和炮兵的轟擊,他們的行進速度可以很快。
看來還是老樣子啊,橫隊防御,等著我們去進攻?嗯,中規中矩的年輕人,現在看不出什麼的,如同操典上一樣機械和完整。
讓他們先做好防御,我們再進攻吧。軍鼓手,吹奏,橫隊前進。看來又是一場無趣的對射啊。」
經過幾分鐘的行軍,劉健的營隊已經到達了那個小山包,而雙方的距離不過五百步了,第一營隊的推進速度很緩慢,顯然在等待劉健布好陣型再選擇進攻方式。
如果雙方都是橫隊,到時候考驗的就是連隊軍官的意識,能否把握住裝填的時間差和距離產生的命中率差別。
山丘的右側有一個連隊,山丘上有一個連隊,其余的四個連隊都被劉健放在了山丘的左側,士兵們並不緊張,這對他們而言不會帶來任何的傷害,和平時的射擊訓練沒有什麼區別,參謀人員已經拿起了紙筆準備計算傷亡人數。
「橫隊是最簡單的防御,但他把全部的部隊都展開在一條線上,顯然是抓住了訓練的漏洞啊,不需要防備騎兵,也就不需要在後面布置預備隊,看看王征夷是怎麼進攻的吧。」
團長拿著望遠鏡觀察著兩個營隊,現在什麼都看不出來,況且營隊的戰斗就是如此無聊,不是大規模的會戰無需考慮側翼,因為橫隊的移動速度很慢,一旦轉變方向對方也會很快做出調整。
王征夷看了看劉健的隊列,已經找到了破綻,在他看來雛鳥就是雛鳥,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四列橫隊?操典中是規定四列橫隊以方便補齊第一排,但死啃書本的東西不會成為優秀的指揮官。想用山坡作為中堅的防守,卻把部隊拉成橫隊,重心放在左翼?年輕人啊,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王征夷笑著對身邊的副官說著,在他看來劉健就是機械式的教科書般的營隊防守,以寬線橫隊形成對射,爭取讓他慘勝而保持一點榮譽和臉面。
「如果是我決心防守,我會將部隊分配到山坡的兩側,預留一個或一個半連隊在山坡的後面,真正的戰場會有炮擊的,山坡可以阻擋實心彈丸的打擊,也可以迅速支援左右翼。
他這樣平均分配到一個正面,一點突破就是全線潰敗,真不知道他在黑龍江畔和俄國人是怎麼打的,難道俄國的軍隊這麼差勁?」
副官笑道︰「報紙的宣傳嘛,您也知道。或許俄國人只有幾十個,而那里有咱們的一個連隊加上那群自由民,如果這還戰敗,那個連隊指揮官就可以自殺了。」
「或許吧,命令三四五六連隊繼續前進,呈三列橫隊,拉寬橫面,各連隊間的距離稍微拉大,保證和對方的寬度相同。
不要擔心,年輕人沒有膽量突襲我們,他們也沒有騎兵,一二連隊跟在三連的後面,準備在他們的右翼突破。」
王征夷的營隊在距離劉健他們營隊三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看著呈一條橫線排列的對手,在第一排放置了四個連隊,排成三列,而橫隊的寬度也和劉健的營隊差不多。
其余的兩個連隊放在了左翼,在第一排後面相距大約二十步。劉健營隊所在的山坡上只有一個連隊,因為山坡的阻攔,用三個連隊的局部優勢消滅掉山坡右側的那個連隊後,山坡上的連隊同時面對著正面和右翼的壓力,必然也會崩潰。而劉健左翼的四個連隊因為山坡的阻攔不可能迅速支援右翼,一旦側翼突破就是全線的崩潰,這也是橫隊的一個巨大缺點。
「上尉,顯然王征夷是準備攻擊我們的右翼,我們是四列橫隊,他們是三列橫隊,正面寬度即使他抽調了兩個連隊到我們的右翼,寬度還是和我們一樣。
現在距離只有三百步,三分鐘後他們就可以向我們發動攻擊,我們應該調動一個連隊迅速到右翼,不然一旦右翼被突破,整條橫隊都會崩潰。」
副官的建議是合理的,但卻並不實用。如果抽調左翼的連隊到右翼,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將山坡上的連隊向右移動,而其余部隊依次向右,但這樣很可能引起混亂,這個時代的紀律還不能做到快速轉向中保持橫隊。
保持住的線列是排隊槍斃的精髓。
另一種方法就是將最左翼的連隊抽調到右翼,但寬大的正面有將近三百米,從最左翼整隊後出發到達右翼的時候雙方應該已經接火,右翼的連隊面對對方三個連隊的襲擊能不能堅持到左翼的支援都很難說。
山坡右側的那個連隊是李沐的,通過幾次交談劉健發現李沐是個合格的連隊指揮官,對于距離和裝填時間差掌握的很好,所以劉健將李沐的連隊放在了右翼,這次戰斗的關鍵。
站在山坡上,看了看已經斜面推進的對手,劉健笑了,看來斜線推進戰術華夏的軍官已經掌握了其精髓——用局部優勢形成突破,從而大亂薄弱的橫面引起全面崩潰。
斜線戰術不是死板的教條,需要因地制宜,百家中的兵家早在千余年前就領悟了集中一點的精髓,十四年前在朝鮮齊國也用斜線戰術給燕國上了一課——正如右相邦看到熱氣球時的感慨,齊國人利用山坡和樹林的掩護將部隊集中到了右翼形成局部優勢。
「第五、第六連隊,退後十步,李沐的連隊不動,其余三個連隊四列變兩列,維持線列寬度。」
經過一個月的機械式練習,對于四列變兩列這種隊列轉換士兵們已經基本掌握,而且此時沒有任何戰場上的壓力,不用擔心忽然飛來的炮彈和鉛彈,也不是在行進中轉換,幾乎是幾秒鐘的時間,中間的三個連隊已經排成了兩列橫隊,五六兩個連隊在橫隊的後面,仍舊保持著四列隊。
王征夷看著山坡上的劉健忽然變幻了陣列,皺起了眉頭。這種隊列轉換他的營隊也可以做到,但需要的時間會很長,而且會有一定的混亂,畢竟平時訓練的重心在于裝填的保持隊列的整齊。
「他要干什麼?拉寬正面,將那兩個連隊調到右翼?」
因為山坡的高度以及第一排橫隊的阻隔,王征夷看不到忽然退後的兩個連隊去了哪里,但按照他的推斷顯而易見的是準備支援薄弱的右翼。
「哼,時間不夠的,你拉寬的正面,豈不是更容易突破?」
雖然有山坡和前面橫隊的阻隔讓王征夷看不到具體的調動,但在戰場中搏殺了十余年的他還是很快想到了劉健可能的行動,無非就是將兩個連隊調動到右翼。
如果是學他一樣側翼突破,那麼那兩個連隊根本不應該忽然後退,而是會向前。
「年輕人啊,被動的防御永遠只能做失敗者,你選擇了山坡作為戰場,但卻沒有發揮出山坡的優勢,戰場上的東西永遠不是書本能學到的。」
看著一步步逼近的對手,看來王征夷已經認定劉健是把那兩個連隊調動到了右翼,從時間上來看優勢在王征夷的一邊,山坡可以增加防守的效率,但也減緩了連隊調動的速度。
「通知李沐,前出五十步,堅守到結束,孫祥,你現在負責這邊的三個連隊,維持線列的整齊,不管李沐那里是崩潰還是怎麼樣,都不要去管,除此之外,做你認為正確的決定。軍鼓手向右翼前進,開始吹奏。」
說完之後,劉健急忙跑向了最左翼的兩個連隊。現在雙方的距離已經不過二百步了,此時任何陣型的變動都會引起混亂,但劉健還是不放心,仍舊讓軍鼓手營造一種兩個連隊正向右翼移動的假象。
王征夷雖然看不到山坡後的劉健,但听著對面傳來的熟悉的鼓點聲,嘴角露出了微笑,看來對方果然如他猜想的一樣,把兩個連隊調往右翼。
「時間站在咱們這邊。嗯?他瘋了?那個連隊怎麼朝這里前進了?」
隨著劉健命令的下達,李沐的連隊開始朝前移動,整個連隊離開了陣線,李沐不知道劉健到底在想什麼,但此時劉健還是他的指揮官,他要做的只是服從。
「真是瘋了。」李沐搖了搖頭,還是拔出了指揮刀喊道︰「全連,齊步走。」
笛手開始吹奏,整個連隊離開了陣線朝著對方的橫隊靠近,士兵們端著燧發槍,跟隨著笛子的節奏邁著整齊的步伐。
現在雙方已經無法再做任何隊形的改變,一方面是通信水平的落後,另一方面是改變隊形將會導致線列的混亂。
「他想干什麼?讓這個連隊來送死?這樣的人根本沒資格成為燕**隊的營隊長。
命令左翼那兩個連隊,用射擊擊潰那個突出的連隊,保持線列的整齊,不要沖鋒,他們的兩個連隊的支援應該快要到了,混亂的陣型對我們不利。」
雙方的士兵已經靠的很近,而李沐的連隊更是單獨地走到了隊列的最前面,停下腳步後,和對面的距離只有一百步了。
王征夷的決斷是正確的,如果是齊射後沖鋒,固然會搶佔時間上的優勢,但如果劉健的兩個連隊忽然到達,那麼混亂的陣型將會遭到對方的齊射,損失是巨大的。
「七十步對射。用不了兩輪,他們就會被認為傷亡超過四成而被判定崩潰。消滅到這個連隊後我們將佔據全面的優勢。」
李沐看著逐漸靠近和從右翼包圍過來的對手,心里咒罵了一句,這種毫無意義的送死行為幸好是發生在演習中,如果是真正的戰斗,那麼這個連隊就算廢掉了。
「瞎指揮!」
原本存在的一點好感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了,軍人的榮譽感讓他覺得恥辱——這次演習或許是他們營隊有史以來最慘的失敗。
對方和李沐的距離已經不過一百步,士兵們已經握緊了燧發槍,手指放在扳機上,隨時準備擊發。
劉健此時已經到達了左翼的兩個連隊,計算了一下距離和時間,拔出了指揮刀喊道︰「兩個連隊,縱隊行軍,跟我來。」
當劉健的指揮刀拔出的時候,槍聲已經響了,面對兩個連隊的包夾,李沐的連隊立刻被判定傷亡了二十人,因為距離很遠,按照傷亡判定表上的數值也不過是這麼多。
「沖鋒!」
想到之前劉健的交代,心中咒罵了一句,但還是拔出了指揮刀呼喊著。士兵們雖然很疑惑,但也還是跟在他的後面沖了過去。
七十步的距離,發動沖鋒的話不過十秒鐘的時間,而十秒鐘根本無法完成裝填,即便射速最快的齊國技擊士團也不可能。
「左翼!他們的左翼!他們的兩個連根本沒有調往右翼,而是一直在他們的左翼隱藏著。」
副官發現了劉健帶領的兩個連隊已經從左翼出現,有些驚訝地呼喊著。王征夷愣了一瞬,馬上喊道︰「通知那兩個連隊,反沖鋒,快速消滅掉那個連隊,然後再整隊,要快!」
身邊的傳令兵急忙向左跑去,距離並不遠,但之前的命令是保持陣型的齊射,這就導致了大約半分鐘的通訊延遲。
面對李沐不按常理送死式的沖鋒,兩個連隊稍微愣了一下,雖然之前接到的命令是對射,但很快做出了正確的決斷,一個連隊反沖鋒,而另一個連隊在後面繼續裝填,隨時準備面對對方忽然出現的支援右翼的連隊,因為戰場的硝煙還沒散去,他們沒有注意到劉健帶領的兩個連隊已經出現,不是支援這里,而是攻擊了他們的右翼。
「沖鋒!」
七十步的距離很近,雙方很快踫撞在一起,雖然不是生死相搏,但反沖鋒的連隊不過比李沐的連隊多了二十個人。
戰斗的關鍵還是在兩支部隊的側翼,王征夷和劉健使用的戰術實際上是完全一致的,就是側翼優勢突破,但因為劉健故意示弱和山坡的阻攔,導致王征夷判斷失誤,以為劉健是被動防御,將那兩個連隊調往了右翼。
現在雙方都在搶時間,誰的側翼先崩潰誰就失敗。而劉健此時帶領著兩個連隊正快速地前進著,沒有采用橫隊,而是用四列縱隊行軍的方式迅速繞到了王征夷的右翼,在到達位置後立定轉向,由縱隊變為橫隊。
「漂亮!行軍縱隊也可以在戰斗中使用!」
正在遠處觀察這一切的團長激動地拍了一下大腿,這種縱隊行軍的方式他從未見過。
橫隊因為需要保持幾十人的平行推進而不可避免地很緩慢,縱隊行軍雖然很快但卻在戰斗中無法使用,因為平時的訓練中並沒有重視,還沒有人采用這種方法來快速機動。
「舉槍!齊射!」
兩個連隊迅速機動到了王征夷部隊的右側,如同海戰一樣搶佔了t字頭,兩個連隊形成一個銳角圍住了最右側的連隊,而此時雙方線列的距離不過一百步,王征夷最右側的連隊實際上被三面包圍。
一個月的時間用來苦練縱隊行軍和快速轉向的結果終于顯現了出來,在劉健的指揮下,兩個連隊以兩倍于橫隊的速度迅速地搶佔了有利位置,到達後迅速轉向,縱隊立刻變成了橫隊,這種橫隊對士兵而言再熟悉不過。
雖然劉健的命令,兩個連隊的士兵迅速完成了齊射準備,第一排半蹲。
「砰!」
白色的硝煙飄出,因為月復背受敵和兩個連隊的齊射,參謀人員認為最右側的那個連隊傷亡已經超過了四成,實際上也就是潰敗了。
而此時李沐的連隊正和那兩個連隊焦灼在一起,王征夷的傳令兵到達的時候,劉健已經擊潰了右翼的那個連隊,兩個連隊迅速轉向,朝著王征夷的背後移動,斜向包圍。
「棄子!那個連隊根本就是棄子!用來爭取時間的棄子!」
王征夷狠狠地罵著,因為按照判定,一場連隊白刃戰的時間為一分鐘,因為害怕劉健的那兩個連隊忽然支援右翼,而不得不小心地維持著線列的穩定,沒有命令齊射後沖鋒而是命令他們在七十步外對射。這就那兩個連隊導致面對不按常理、一槍未放就發動白刃突擊的李沐,出現了遲疑。
實際上兩個連隊長的想法是正確的,一個連隊發動反沖鋒,另一個連隊繼續裝填以防止忽然出現的增援——齊射後的裝填是需要大約二十秒的時間,如果這時候對方的增援出現,那麼通過齊射將讓他們損失慘重。
一分鐘的時間,足夠劉健的縱隊行軍到達指定的位置完成轉向和射擊,在參謀人員的認定下,王征夷最右側的連隊已經退出了戰斗,而十幾秒後李沐的連隊也被宣布退出戰斗。
因為遲疑和命令的延遲,王征夷的兩個連隊沒有形成局部優勢,而是讓李沐爭取到了一分鐘的時間,況且縱隊行軍轉化為橫隊射擊他的營隊根本沒有練習過。
「怎麼辦?讓那兩個連隊攻擊山坡?不行,白刃戰後的整隊還需要時間,而且還要裝填,他們在山上,只要堅持三分鐘,我的線列就會全部潰散,那小子已經到了我的身後,形成了夾擊。」
王征夷看著已經行進到他側後的劉健,心里開始琢磨任何獲勝的可能性,但他發現從一開始就被這個年輕人算計了。
「無論是看似可笑的橫隊還是向右移動的鼓點,根本都是假象,他從一開始就沒準備被動防御,而是和我一樣采用側翼突破的戰術。
但他先利用假象讓我認為他的防御出現了漏洞,而用那個連隊作為誘餌,用刺刀延緩我的線列推進時間,利用時間差機動到我的右翼和後方……」
短短的幾秒鐘,王征夷已經完全想清楚了這一切,而這一切的關鍵就是劉健的那兩個連隊通過縱隊行軍忽然轉換成橫隊攻擊,縱隊行進的速度是橫隊的兩倍,這個時間差讓他措手不及。
而山坡上的孫祥目睹了這一切,想到了劉健臨走前說的那句︰「做你認為正確的事」,迅速命令左翼的連隊向前推進,和劉健形成夾擊,而自己的連隊仍然在山上保持著齊射的準備,隨時準備對方的反撲。
「吹號,認輸。」
「營隊長,我們只要拿下了山坡,就可以把戰斗拖到最後,即便失敗也是體面的失敗。」
副官有些焦急地提醒著,畢竟這些年來他們從未敗過,無論是戰爭還是演習。
「失敗就是失敗,沒有什麼體面的失敗,這又不是和外人打,輸了就要承認。不可能贏了。」
說完之後,王征夷無奈地搖了搖頭,無比落寞。
遠處觀戰的團長听到了王征夷的號聲,意猶未盡的拿開了望遠鏡。
「完美的一戰。可以把一個連——也就是他所有兵力的六分之一當做棄子;以縱隊行軍轉化為橫隊射擊;故意示弱來迷惑王征夷;借助山坡來阻擋王征夷的視線,讓王征夷以為他會支援右翼……
可圈可點啊,這小家伙足以勝任營隊長的位置,讓我看看你將來在倭國又會給我什麼驚喜。」
昨天他已經接到了通知,一個月後將在滄海衛登船,各國王室已經商定好共同出兵——原本並不著急,但前一陣傳來的消息是南方聯合在一起的大名擊敗了豐臣家的軍隊,看起來強大的豐臣家居然如此不堪一擊,這樣各國王室不得不謹慎起來,有消息說在南方大名的軍隊中出現了西夷的雇佣軍。
原本的計劃是炮擊大阪,迫使豐臣家簽訂條約,但現在看來需要改變一下,要保證幕府的存在。豐臣家可以慷慨地割讓土地,因為那些港口原本就不是在豐臣家的控制下,如果真的「大政奉還」,必然導致民族意識的覺醒和宣傳。幕府就像劉健前世的滿清一樣,只要保證自己的利益就可以,根本沒有將整個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放在眼前,現在是武裝干涉的時候了。
至于借口……帝國主義侵略的時候從不缺借口,一個學詭辯之術縱橫家,能在一天內找出一冊的武裝干涉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