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風情萬種的走來,在這初冬的築水河畔,就像一道最美最亮麗的風景。
「哎呦……」
空氣微醺中,程二牛失聲大叫起來,原來被春妞兒瞥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醋意大發,用燒得火炭般的撥火棍,在上狠狠地捅了一下。
「看夠沒有?眼珠子掉沙里了,還不麻利的撿起來,沒見過你這麼丟人現眼的男人」春妞兒壓低聲音罵道,瞬間又換了副面孔,笑嘻嘻的對來人道︰「安樂公主,這種賤民喝的村釀水酒,哪里配得上你的金樽,你不嫌我們這些鄉野村夫的酒低賤粗俗嗎?」。
來人正是隨父親廬陵王被貶房州的大唐第一美女,尊號安樂公主,不過,李果兒隨父被貶,公主的稱號是不好再拿來譏諷的。
眾人都知道,春妞兒是在記恨六年前的那件事情,那時廬陵王一家剛剛來村里定居,村里的仕紳和庶民百姓們念及李唐皇室的恩德,自發地去迎接廬陵王一家人,當然,也有人是出于好奇,想要看看皇帝的子孫長的什麼樣子。
官道邊的驛站,臨時改做廬陵王一家下塌之處,房舍雖然陳舊,但是,馬廄、道場十分寬敞。廬陵王不到四十年紀,中等偏上的個兒,體形微豐,一襲絳紫色的錦袍,白皙的肌膚,上唇修著漂亮的短髭,笑容高貴而又儒雅。
王妃韋氏身形修長而不失豐潤,以紅色為主色調的曲裾深衣,筒式長裙貼身而下,曳地擺開呈魚尾狀,越顯得韋氏豐胸窄腰,窈窕婀娜,對襟領開得很低,露出綠色的抹胸來,凝脂般柔潤的豐胸若隱若現,淺綠色長披紗搭在臂彎上,粉面含春,儀態萬方。
衛王李重俊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女子般白皙柔潤的肌膚,劍眉星目,五官輪廓十分俊美。那日,他穿著藕荷色圓領錦袍,闊袖,寬松的下擺長及腳踝,舉手投足頗為陽光帥氣。
安樂公主當時只有十一二歲,據說她是在父親被貶均州時,在路途中所生,因為馬車上沒準備嬰孩衣服,所以,父親李顯月兌下自己的大氅包裹之,小名兒也就叫「果兒」。小公主黛眉鳳目,雪白的肌膚就像玉一般的潤澤,小嘴巴如同熟透了的櫻桃。她穿著粉紅色的高腰襦裙,闊袖的短襦,對襟上繡著蜜色的櫻花,齊胸的長裙,胸前用湖綠色的絲帶扎著雙蝴蝶結,絲帶如蝴蝶翻飛時留下的軌跡,在風中輕揚。
雖然是落難的王子,畢竟是武周皇帝的親生兒子,廬陵王的儀仗依然不減王者的雍容與華貴,單是那七百二十名釀酒匠人,列隊行來,就像軍隊般的步調一致,方陣齊整。為了消除母親對自己的防範之心,廬陵王遣散了門客和親衛,只帶著幾個貼身的丫頭和奴僕,以及自己米酒作坊里的所有工匠。房州以米酒聞名天下,素愛研究釀酒術的廬陵王李顯,對女皇陛下承諾,要親手釀出天下最醇美的米酒,作為一年一度的貢品孝敬母親。
時候正是春末夏初,剛過志學之年的程二牛,帶著異姓妹子春妞兒趕到驛站瞧熱鬧,從沒見過天仙的鄉下男孩子,頓時就被公主的美貌給驚呆了,目光追隨著驚為天人的小公主,看著她被人抱下馬車,看著她輕移蓮步朝歡迎的人群走來,看著她穿著雲頭踏殿鞋的小腳朝一坨馬糞踩去……
「公主小心」程二牛月兌口喊叫道,一個魚躍伸手抓住那坨馬糞,準備扔開,以免髒了公主高貴的繡花鞋。
安樂公主听到喊聲,吃一大驚,小腳踩在程二牛的手背上,立腳不穩,一個趔趄,幾乎跌倒,好在程二牛自小習武,身手敏捷,頓時縱身躍起,攬住公主的芊芊細腰,把她扶穩。
「啪」的一聲脆響,程二牛的臉上挨了一耳光,公主厲聲訓斥道︰「哪里來的粗野鄉民,竟敢冒犯大唐公主」
僕人們立刻圍了上來,扭住程二牛的雙臂不讓他動彈,等候公主發落。
走在前邊的廬陵王李顯聞聲轉過頭來,還沒發話,王妃韋氏已經走了過去,命令僕人們松開程二牛,和顏悅色地問道︰「這位小哥兒,你為何驚擾小女,小小年紀要學好,非禮勿視,非禮勿擾,才是君子所為。好了,果兒,這位小哥兒是無心之過,饒恕他吧」
韋氏此舉當然是為了博取民心,落難房州,身邊又沒有帶一兵一卒,今後多有依仗眾鄉鄰之處,何況果兒口沒遮攔,出口就是「大唐公主」,也不想想,如今這天下姓武,難道要讓女皇陛下再找借口處置我們一家嗎?
「王妃殿下,你們誤會了,小民是看到路上有一坨馬糞,公主正好踩了上去……」
程二牛天生就是不怕事兒的主兒,雖然冒犯公主,也並不心慌,攤開大手,果然是一坨半干的馬糞。
「還不滾開你這人,怎麼這麼惡心」安樂公主一陣反胃,捏著鼻子呵斥道。
那時春妞兒也才十多歲,膽兒雖是不小,可畢竟對方人多勢眾,站在邊兒上看哥哥被人圍住,飛跑過來嚇得只是哭叫︰「王妃,你們別打我哥哥。」
韋氏拉住春妞兒,十分溫和的聲音哄勸道︰「***別怕,沒人為難你哥哥。」順手在安樂公主頭上摘下一朵宮花兒來,插在春妞兒的羊角髻上。「這個送給你戴,唔,小姑娘長得真好看」
「母後,不許把我的花兒送給賤民戴,你看她又髒又臭,怎麼配戴我的花兒」畢竟是當過幾天大唐公主,父皇在位時雖然只是傀儡皇帝,可是,卻絲毫沒有影響安樂公主的優越感,剛剛被貶房州,從心理上還沒完成對自己身份的轉換,顯得十分刁蠻任性。
韋氏頗為氣惱果兒的行為,不過,此時不是教訓她的時候。韋氏取下那朵絹花插回公主的頭上,卻被公主一把扯下來,就像程二牛扔那坨馬糞一樣,毫不猶豫地扔掉了那朵宮花。
「果兒你太過分了」韋氏不再理會安樂公主,微笑著取下自己頭上的宮花來,給春妞兒戴上,然後,俯來,柔聲安撫春妞兒道︰「你和果兒一樣好看,可是,你比她更加溫和厚道,以後好好和她相處,多教她一些為人的道理,她會成為你的朋友的。」
「謝謝王妃的花兒,我娘不讓隨便拿人家的東西,還給你。」春妞兒不卑不亢地說道,把花兒塞進韋氏的手里,拽住程二牛的手,強拉硬拖著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