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顧念手上的強堿本就不多,要是再多一點,恐怕就燒死了。那傷口,膽小些的真會做惡夢。」
「天吶,這太嚇人了,是得趕緊搬,從年前到現在,他好像都受過幾回傷了。」
「黑醫就是這樣的生活,他因那些人發財,也因那些人來禍。我們和安堂做的是正經生意,必須讓他月兌離那種不正常的環境。」
「明白了,我明日就托人在四周打听一下,就是不知小顧對新家有什麼要求沒有。」
「他喜歡活水。」
「啊哈,潔癖。」
「嚴重潔癖,他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潔癖習慣。把活水這條要求納入首要條件,不論是買是租,先找到宅子讓他搬過去。要獨門獨院的,就他和使女兩人住,生活條件盡量好一點,環境安靜,但又要離街市不遠。因為他現在住的地方就是這樣的環境,鬧中取靜,地段是確實不錯,就是他這黑醫的身份,讓人成天跟著他提心吊膽。真難為益懷先生收了這樣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弟子。」
掌櫃搖頭失笑。
顧念自然不知道她的新宅子已有人在替她操心,她讓啞姑替自己寫了作業就洗洗睡下了。
再晚些時候,包記酒館打烊,老板娘和大廚一同算完了今日流水賬,鐵大廚拉開房門準備離開時,突然听到包寄桃說了今晚的第一句題外話,「顧念要搬家了,等她搬了,我們就關店。」
「好。」鐵子沒問多余的話,跨過門檻,反手帶上房門,自己走了。
第二天顧念下課回家。歇過中覺後,去三春集茶館找房東陸老六,告訴他自己要搬家的事。房子下個月退租。
陸老六很遺憾一個好房客要走了,他想起听說的有關于前幾天的某個半夜從顧大夫的院里傳出來的慘叫聲,大概猜到搬家的原因。不好多說什麼,同時他也很替顧念高興。爽快地答應等顧念定了搬家的日子,再來找他計算房租退押金的事。
顧念謝了房東,又跟他打听了城里莊宅牙行的地址,記在心里,等著後天休沐日就去一趟。
傍晚包寄桃再來送湯,顧念各種撒嬌各種求,總算讓她答應陪她一起去莊宅牙行。給她當當參謀出出主意。
陸老六那個嘴巴沒門的,顧念要搬家的事讓他給傳了出去,附近街坊听說了紛紛來問是否確有其事,都可惜得不得了,不少人想挽留,可顧念晃晃她才換過藥的右手,說這是上面的決定,街坊們也就不好再說什麼,能說出口的只剩下恭喜。
眾人散去後,萬寶寶手指絞著手帕湊上前問顧念。「真的要搬?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了?和安堂還管這些俗事?」
左手隔著繃帶輕輕摩挲著因傷口愈合而有些發癢的右手背,顧念禮貌地微笑,「因為我的這雙手太寶貴,和安堂損失不起。」
「那你以後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要看我搬到哪去,我會想念街坊們的,還有這里京貨莊口的年貨大集市。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搬,但有這結果也不奇怪,自從我進入和安醫學堂,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為什麼?」
「和安堂是什麼生意,我又是什麼身份。我因黑醫而發財,也因黑醫而生禍。和安堂不可能遷就我,只有我遷就和安堂,那就我搬家嘍。」
「你也說做黑醫能發財了,就不能一直在這里做黑醫嗎?不會有人對你管頭管腳,大家都尊重你,和安堂哪比得上這里自在隨意。那位宋公子,從小習慣了高高在上,一看就不像個好說話的人,你何苦在他手下做牛做馬。」
「萬姑娘,看待問題要全面,別光盯著我發財的一面。老實說,我在這里辛辛苦苦又是接診又是賣藥,一天賺的錢,在和安堂我只需收治一名重傷病人就能賺到,還有多。節省下來的大量時間我能用來看書學習提高自己的醫術。或許你覺得在這里做黑醫挺好,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我明白,人往高處走,街坊們早有議論,可這也太突然了。」
「誰叫我正好送他們一個契機,估計他們也忍了很久了。」顧念齜牙咧嘴,難耐傷口的麻癢,脾氣也沒了耐心,「今天的工作量都完成了嗎?去把事做完了才能回家。」
轉身,顧念回房。
休沐日那天上午,包寄桃照約定時間來找顧念,兩人一起出門,雇了車子,報了地址,直去離她們最近的莊宅牙行的分號。
地方好找,但顧念因為沒考慮清楚自己打算搬到哪個地段,牙行的伙計推薦得口干舌燥,也沒能找出客人可能感興趣的吉屋,嚴重被打擊了工作積極性,最後扔給她倆一堆資料,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沒有照片,只有純文字的描述,顧念也不耐煩翻這些東西,再加上時間也不早了,包寄桃中午還要做生意,兩人就此打道回府,等想清楚了再來。
次日上課,顧念從楊益懷手上得到了幾處待租吉屋的地址,正好是處在和安堂總號和醫學堂之間的地段。
顧念把這些資料托包寄桃請人調查周邊環境,等了幾天才有了反饋消息,雖然都是適合安居的好地段,可對顧念來說,好像總差了一點火候,她提不起去看房的念頭和興致。
在下一個休沐日的前一天,顧念從總號過來送補充藥品的伙計手上得到一封信,說是大掌櫃給的,信里有一個地址,說是給他找的好宅子,讓他務必去看一看。
顧念帶著信糾結地回到家,包寄桃照例來送湯,但這次她說什麼也不陪顧念去了,那地址一看就是在和安堂總號附近,她才不要給別人留下什麼話柄。
于是第二天上午,顧念一人出發了。
顧念先去了總號,跟大掌櫃打了個照面,謝謝他的信。然後大掌櫃叫了個伙計帶顧念去莊宅牙行,找那里的伙計去看房子,房東已經全權委托牙行辦理全部事宜。用掌櫃的話來說,那是個非常好的宅子。
伙計先帶著顧念步行往西,去了另一條街上的莊宅牙行,今日看房是早預訂好的事,人家見客人來了,馬上派車派經紀,載顧念二人去一趟。
新宅子的地址在上塘街往北走三個路口,來到一條東西走向的叫如意巷的地方,全是錯落有致的民宅,街道都很干淨,居民身上干干淨淨,沒人穿得不好,更听不到什麼粗言穢語,那些街門雖然都是如意門的樣式,但木料很好,門口有石級和拴馬石,這里應該是中平小康人家聚居的地方,少說一個宅子里也得有兩進院子。
在車上,經紀照行規先跟顧念簡單地說了一些關于那宅子的基本情況,以表示那是正路的宅子,不是凶宅或別的什麼,保證絕對干淨。
那宅子的現屋主是個窮書生,繼承了遠房有錢親戚的財產,但家里人丁單薄,住不了那幾縱幾橫的大宅子,正好那宅子的每一縱院子都在外牆開了一個街門,于是現在的屋主就想把宅子拆分,租了或者賣了,手上換點現錢好過活。
听是這樣格局的宅子,顧念也沒去想錢的問題,而是首先想到自己就兩人,哪里需要住幾進院子的屋子,大掌櫃推薦的也挺不靠譜。盤算著一會兒轉了幾圈後,就找理由婉拒算了。
馬車最終停在了如意巷東頭的一棟蠻子門的建築物前,一路過來顧念看到幾扇間距不同但形式都一模一樣的如意門,她就知道到地頭了。
可下了車再仔細一看,驚訝中有些失望,那大門看上去有些維護不力,門上有獸首,卻無銅環,門口的兩只石質瑞獸也少了一只,更別提其它裝飾物,只留下了曾經存在的痕跡,實物早沒影兒了。
「我說,經紀,這真是好宅子?」顧念指著大門,更加不想進去。
那經紀笑呵呵地拱拱手,「客人,你只管放心,別看這外面現在寒酸了,里面是真的一點不差。前屋主正是因為膝下無子,無人繼承家產,老年後就賣了手下鋪面,只拿著積蓄坐吃山空,最後連這宅子和少量現錢留給了遠房佷子一家。那窮書生不事生產,一心只讀聖賢書,一家老小幾張嘴全靠他屋里的內外操持,這大門的臉面自然就顧不上了,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宅子荒廢了,趁著夜深人靜弄些破爛貨拿去換點酒錢。」
「喂,經紀,你這樣說更嚇人了,這一帶治安不好?」
「喲,客人,我可沒這麼說,人家以為這宅子荒了才干這事,這里治安頂好的,不信你問問周邊街坊鄰居,好些年沒什麼案子了,最多一些小偷小模,丟一些放在外面沒來得及收拾的破衣爛鞋。入室盜竊的,沒有,真沒有。」
經紀比了個手勢,「客人,我們還是先進去吧,里面一定讓你滿意。」
顧念同意了,經紀上前拍門,等了一會兒才有人應門,是個面容疲憊的年輕婦人,賢惠的容貌,穿得有些寒酸,衣料都洗薄了。
那婦人顯然認得經紀,二人說了幾句話,然後經紀把婦人引見給了顧念,果然是女主人。
雙方客氣地見禮,婦人讓開身請了客人們進來,讓他們自便,隨便看,她就退下了。
經紀帶著顧念二人熟門熟路地往隔壁縱院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