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月,整片的天空沒有一絲一毫的光亮。甚至連風,都好似莫名其妙的被抽走了一般,只剩下了令人煩躁的悶熱。
湖心花亭,冷寂獨坐,一手提壺,一手持盞,自斟自飲之間,好似是在等待誰,卻又好像是自得其樂。
「葉芷筠失蹤了。」
易灼急匆匆的邁步而來,人未到,聲已出,打破了這花亭里的寧靜。
「是麼?」
冷寂聞聲,端著酒杯的手,不由的一頓,繼而卻是再沒有半分的不同,依舊自斟自飲,好似易灼說的事情,根本無關緊要一般。
「她侍女霜兒剛剛找來,急匆匆的樣子,哭的像個淚人。」
易灼對于冷寂的反應,有微微的皺眉,自顧的掀袍在冷寂對面坐下,翻開了一個酒杯,放在了冷寂的面前。
「可我覺得……倒像你更關心她。」
冷寂朝著易灼微微的一挑眉,冷目里似閃過了一些復雜,繼而提著酒壺,緩緩的為易灼面前的杯子里注酒。
「原來,你是連我的醋也吃了?」易灼聞聲,淺笑從嘴角溢了出來,卻也始終沒有解釋。「她失蹤,你當真不在乎?」
「需我在乎麼?」冷寂並沒有再過多的回答易灼的話,只是一仰頭,將杯中的酒灌盡,才娓娓道出了那一句,帶著隱約的莫名情緒。「她從這里離開不到三個時辰,許是半路遇上了誰,多聊幾句,有什麼可擔心的?」
「可她侍女說,找了很久,都不見蹤影,最後有下人看到的時候,是她和拂岫在院子里,聊天。」
易灼從听了霜兒說葉芷筠不見開始,就已是有些擔心。又或者說,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對葉芷筠的態度,從看到了葉芷筠肩上的肌膚後,就已經徹底的改變了。
「她侍女知道多少?你知道多少?我……又知道多少?那個女人身上還有多少是大家都不知道的,又有多少的秘密,誰說的清?」
冷寂依舊好似滿不在乎一般的開口,一字字的反駁著易灼的話,一字字的不給易灼還口的機會,繼而一杯接著一杯的飲酒。
易灼望著冷寂,靜靜的,望著他好似瀟灑,但卻是在喝悶酒的姿態,無法斷定他與葉芷筠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便只有無奈的起身,留下了那一句話,轉身離去。
「既是如此,那……便算做是我多事吧。」
只是,易灼離開了,冷寂喝酒的動作,也終究是停了下來。
她,究竟是如何了?
去見她的淵了麼?
轟……
天際驀然驚雷陣陣。
冷寂微微的仰頭,望著那漸漸飄雨的天空,卻是再沒有了興致,也只是一起身,緩步踏進了那雨中,由著雨絲打在身上、發間,帶著無比的寒涼,朝著自己的房間而去。
忘記。
不,抑或是適應。
適應一個人的生活。他知道,他可以的。
……
「冷寂!冷寂!叫冷寂給我出來!」
一夜的陰雨連連,不曾停歇過。
一早,天剛灰蒙蒙的亮起,宸王府里,就冒出了那極為不和諧的聲音。
「誰在大聲喧嘩,拉出去,砍了!」
冷寂緩緩的起身,挑開了簾子,幾乎是滿身殺氣的朝著門外喊了那麼一句,驚的一眾侍女奴才,紛紛跪在了地上。
「回主子的話,是……是葉府的大少爺葉謙恂,他……」
冷寂平時在睡覺的時候,沒有什麼天塌地陷的事情,就算是當朝皇帝,也不會吵醒他的。
那‘起床氣’大的完全可以屠城了。
而如今,這一早的鬧開,管家面如死灰的撲倒在了冷寂的腳下,哭喪著臉,滿滿的委屈。
只是,就在管家的話還沒說完的時候,葉謙恂已是手提長劍闖了起來,一邊闖,還一邊的怒氣騰騰。
「冷寂!冷寂!你給我出來,你快給我出來!」
繼而,只听著是 的一聲!
再看,葉謙恂已如斷線的風箏,直接被一掌打出了門外,跌倒在了院子里,口吐鮮血。
「就憑你,本王的名諱也是你叫的?」
冷寂倒沒刻意注意什麼,只就穿著那一身白色暗錦的內衣,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冷目的望著葉謙恂,大有上前一下捏死葉謙恂的勢態。「你……你究竟把筠兒怎樣了?!」
葉謙恂被冷寂的那一掌傷的不輕,愣是跌坐在地上,根本起不來。可盡管是這樣,他卻還是怒目的瞪著冷寂,一字字完全不知自己早已腳踏鬼門關。
「呵,什麼叫本王把她怎樣?就算她徹夜未歸,又與本王有何關系?難道,這帝都里,誰夜不歸宿,就都要找本王鬧上一鬧,你當本王這兒是什麼?!」
冷寂滿目的冷,肆意。他斜斜的靠在門框上,對比著在地上了葉謙恂,兩人此時此刻都是一身的白色,但冷寂的那一身,盡管是里衣,卻依舊無時不刻的顯示著他的霸王之氣與不凡。
倒是葉謙恂,不管是說話,還是氣質,都變得好似只是個文弱書生,根本不夠看。
「若非是你,那她怎麼會不見了?她明明是來了你這里!」
葉謙恂昨夜忙完回到水榭,一直等到早上,都不曾等到葉芷筠。
又思及葉芷筠與冷寂的關系,便是不管不顧的找了來。
「她不見,你就來找本王?怎不說……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未婚妻?」
冷寂鄙棄的瞥了葉謙恂一眼,扯了嘴角的冷笑。可好如拂。
「你……你快說,你把筠兒藏哪里去了,你還我筠兒!」
葉謙恂在這一刻,好似是發瘋了一般,掙扎著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要去走近冷寂。
但在他還未近身的那一瞬,已然已被易灼一把折扇擋了回去。
四目相對。
僵持之間,大有葉謙恂再上前一步,易灼便會要了他的命的感覺。
「本王再說一次,本王對別人的女人沒興趣。且本王也奉勸你一句,若是得不到心,又何必強求!」
冷寂望著葉謙恂那可憐的樣子,望著他的憔悴,許久的沉默之後,驀然的又開了口,卻是那一句淡淡,淡的連易灼都不禁詫異。
「冷寂!你……你既知她是我的女人,就不要再企圖染指她!不管如何,前夜能讓她流出處子之血的那個男人,是我,不是你!」
葉謙恂听著冷寂的話,好似一瞬之間被猜到了尾巴一般,徹底的炸了毛,當著眾人的面,就那麼一字字的說著不堪的話。
「啪!啪啪!」
冷寂剛是一愣,氣血正在上涌,殺意滿溢的時候,易灼卻是已然出了手,直接拿著自己的骨扇,對著葉謙恂便是幾個耳光,打的他白女敕的臉頰上,斑駁著耀眼的紅。
「冷寂……我告訴你,她的滋味,那是你永遠都別想品嘗到的!哈哈……」
葉謙恂幾乎是無力反抗的只能任著易灼打他耳光,縱是嘴角滲血,卻依舊一字字的說著那些骯髒不堪的話,好似根本忘記了他最初的目的是為了找尋失蹤的葉芷筠。
「看來,葉大少爺是喝多了,才會如此摔了腦子。來人,給本王好好伺候著,送回給葉相。至于……他大鬧王府的事情,就讓葉相看著辦吧!」
冷寂始終是目光淡淡的望著易灼與葉謙恂鬧出的這一幕,听著葉謙恂污辱葉芷筠的話,微微的挑了劍眉,話更說的好似雲淡風輕,但卻已是最大的懲罰。
殺了葉謙恂,不過是一條人命。冷寂不在乎。
可沒有殺,他卻傷的半死。
又是大鬧王府!
這罪名,就算是葉相也是擔不起的。何況是葉謙恂?!
這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不是殺人,而是看著至親的人自相殘殺。
這一點,冷寂明白,所以……如是。
而易灼听著冷寂的話,心底明白那一些深深淺淺,可在這一刻,他更擔心的卻是葉芷筠,所以,易灼也始終只是給管家使了個眼色,一把丟了已染葉謙恂的血跡的扇子,轉身跟著冷寂進了房。
「想說什麼,就說吧。」
冷寂听到了易灼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只是張開了雙手,微閉著雙目,好似根本沒有任何的情緒一般。
「她也許真的出了事。」
易灼隱忍了一分心中的情緒,望著冷寂的樣子,極輕的含糊了那一句。他卻知道,冷寂懂他話里的意思。
「所以呢?」
冷寂簡單的反問,但任誰都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極為的不美麗。
「你們究竟發生了何事?之前不是還好的,怎麼……」
易灼關心的問著,但話倒一半,又吞了下去,不再說話。
他的關心,也許只會害了她。
可他卻還是忍不住的,關心則亂!
「不若你先來告訴本王,你與葉芷筠是何關系,愛上她了?竟會如此的關心?」
冷寂驀然的睜開了雙目,眼里的冷冽絲毫不避諱任何人,而他看向易灼的目光更是平淡的讓人覺得恐怖。
同樣的,冷寂對著易灼,亦換了‘本王’這個的自稱,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直接的問出了他關心的問題。
那就是易灼是否愛上了葉芷筠?!
「不!我知道你們的關系,我又怎麼會愛上她。只是……發覺她的性子有些像我幼年已故的妹妹,如此而已。」
易灼一直定定的望著冷寂,一字字極為認真的說著,生怕冷寂有一絲一毫的不信。
「妹妹?呵呵……可是,有些事,未必你想,就可以……」冷寂听著易灼的話,許久的沉吟之後,抬手拍了拍易灼的肩膀,幾乎是語重心長。
「那你們呢?不是好好的麼?」易灼看著了冷寂的反應,心里松了一口氣,接著再一次的追問。
「她說,我們之間的一切,取消。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冷寂眼里的情緒,閃過了一絲傷與痛,長嘆著說出了那一句對他來說,極難極難的話。
「老死不相往來?因為她撞上你有女人?還是那個避孕的事情?」
易灼听的更是糊涂,再度追問。
可是,這一次,冷寂卻是徹底的沉默了,遠目的望著窗外,心沉沉的。
「寂,你不是信了剛剛葉謙恂說的話吧!」易灼回想起剛剛葉謙恂說的話,不由的心頭一緊。
「若我說,不知道,你可信?呵,說來可笑。我本……以為她心里的男人,是一個,卻不想今日……又听到了另一個。」
冷寂的手掌在袖中微微的回攏,握緊。
腦中繼續閃爍著的,是那一幕幕她與那叫淵的男子的纏綿。
「寂……」
易灼輕輕的喚了那一聲,想要說什麼,可在這一刻,他卻又是蒼白無力的。
因為女子的貞潔,這樣的事情,從來都不是個小事。
若葉芷筠真的將身子交托給了別的男人,他易灼又能說什麼呢?
「你若想,就四處暗查吧。」
冷寂終是緩緩的放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而易灼在听到了這一句的時候,不由的扯了嘴角的笑意,再沒說什麼,只是緩緩的退了出去。
他知道,冷寂還是在乎的,很在乎。
不然有何必暗查?
那不過是在乎葉芷筠以後的名聲而已。
而冷寂就那麼站在原地,望著窗外的雨稀稀落落的漸漸有停下來的趨勢,心卻是漸漸的一片澄清。
那一夜,他在窗外看到的,是兩個影子,伴著那個男人和葉芷筠纏綿時的聲音。
若那人是淵,便早不是第一次。
而葉謙恂,也在說,同樣的那一夜,他和葉芷筠有了夫妻之實。
可葉芷筠又如何在同一時間,前後與兩個人纏綿,且一個是嫻熟,一個是……處子之身?!
驀然的,這樣的清明,這樣的疑問,清晰的呈現在了冷寂的腦中。
而他卻不由的扯了嘴角的笑,再想到了什麼,轉身朝著門外,飛快而去……
……
「客自遠來,風塵僕僕,可需拂岫備下玉露香泉,一洗塵埃?」
當冷寂一步步踏進了拂岫公子所在的楓影宮時,拂岫正素手撫琴,淺笑淡淡,對冷寂的前來,並未有任何意外。
「前後可知五百年,難道只做謠傳?拂岫竟不知我此來為何?」
冷寂淡淡的情緒里,沒有一絲的笑,仿若他剛自極寒之處歸來一般,滿身衣裳竟也都帶著涼薄。
「果真……紅顏,禍水。」
拂岫公子指弄琴弦,急轉起伏之調,似行雲流水,又似驚濤駭浪。
但在下一秒,只听得錚的一聲。
冷寂一掌拍在了古琴上,所有的音符瞬間的靜止。而他那一雙冷目里也第一次對著敵人以外的誰,散出了那從來沒有的勢在必得的殺伐決絕。
「拂岫,我今日沒什麼心思和你打啞謎!」
「可,你也從來不該是如此態度……對我。」
偏偏冷寂對面坐著的,是拂岫公子,他輕輕的扯著嘴角的笑,笑意淡淡之間,從容的更像妖孽。
而這一次,冷寂再沒有說話,只是按在古琴上的手,緩緩的握緊了那琴,漸漸的一點點的收緊,冷目更是從來沒有離開拂岫公子半分。
那樣的無言,那樣的對峙,那氣勢里冷與殺戮的決絕,都在無聲無息之間,溢滿了拂岫公子的整個正殿。
「哎……」
是在多久之後,拂岫公子終緩緩的抬起了手,素指放在了冷寂握琴的手上,好似極為的輕柔的,一點點掰開了冷寂的手指,同時,亦長長的嘆出了那一口。
「寂,你這又何必?有時,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很多。」
寂,是的,這一聲寂。
從拂岫公子的口中念出,卻是當真的緩和了冷寂的性子。
昔年同袍的情誼,在這親密的稱呼里,卻確實是讓兩人這亦敵亦友的關系,有了微微的不同。
「既然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很多,那身為你拂岫公子的兄弟,豈有不與你同甘共苦的理由?」
冷寂稍緩了一分情緒,唇角才算是扯出了一抹淺笑,收回了自己的手,望著手上的痕跡,話里的意思,卻依舊沒有絲毫的退讓。
「罷,罷,罷!誰讓我拂岫欠了你的?說吧,你想知的,我今日便答你。」
拂岫公子那一雙桃花眼在這一刻亦是笑開了。
對于冷寂的執念,他始終是無策的。
且……有事情,若要來,縱是誰,也阻攔不了。
「當年你師父預言里的人,可是出現了?」冷寂聞聲,嘴角的笑更濃了一分,但話聲卻壓的極低。
「神都北嵎,天下尚武;北辰星拱,鳳起凰動。鳳舞逐雲,凰禍九天;四海為聘,紫耀厚民……」拂岫公子再一次的沉吟了當年的預言,繼而斂去了臉上的笑,望著冷寂,幾番思量之後,卻是第一次那麼認真的問了冷寂,另外一句話。
「寂,我需你告訴我,如今,你已有權傾朝野,戰功赫赫,可會忘記當年同袍之誼,企圖顛覆朝綱,奪了北辰一族的江山!」
拂岫公子亦是一字字問的極輕極輕,卻又極重極重。
這關于冷寂與當朝皇帝北辰元凰之間的那些事情,關于冷寂的功高蓋主,關于太多太多,只怕全天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敢如此直白的問出口。
而冷寂望著拂岫公子,面對著他這樣的問題,也沒有絲毫的訝異。更是想都不想,甚至連半分猶豫都不曾有的,直接坦言。
「若我有異心,又何必回朝?可兵權,我想交,卻交不得!皇上的心思,你亦知曉,此時就算是冷寂以死明志,他也未必再信!所以,權,在我手,不再是權,而是護身之策!」
冷寂字字鏗鏘,任誰听了,都會覺得這樣的宸王,無愧于宸王這樣的封號,也當得是當世第一英雄。
可拂岫公子在听著冷寂的話,許久許久之後,卻只是搖著頭,長長的嘆息。
「唉……難道這一切均是天意……」
苦笑,這樣的表情,似從來不該在拂岫公子那樣傾城傾國的容顏上出現,但在這一刻,卻又真的是如此。
「其實,當年我師父預言中的人,都已出現,且……已然是有了交集。」
拂岫公子的話,有些無力。
可一字字打在了冷寂的心頭,卻是無比的震撼。
「都出現了?除了葉芷筠,還有誰?」
「你!」
拂岫公子有些哭笑不得的望著完全沒有自覺性的冷寂,又一次長長嘆息,繼而才是重新的整理了思路,在一字字的說著。
「當年,我師父預言,北辰國在由北辰元凰,也就是當今皇上統治下,走到了北辰國的頂峰之後,會出現一鳳一凰,繼而鳳舞逐雲,凰禍九天,最終走向北辰的滅亡……」
「北辰會……」縱是身經百戰的冷寂,在這一刻,听著拂岫公子的話,也不由的一驚,話頓了頓,極為迅速的拉扯自己的思路,卻依舊不敢相信的瞪著拂岫公子。
「所以……這一鳳一凰,是說……我和葉芷筠?」
「是的!所以……寂,別怪這些年皇上一直對你有多偏頗。」拂岫公子的立場,始終還是有些偏向皇帝。
「可你怎麼會就認定了是我和她?」冷寂始終覺得,應該是有哪里弄錯了。
「你,我不說,你的能力,這是天下皆知的。且你若要反,誰攔得住?只有她……她命格奇特,命數奇貴無比,只怕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夠與之相比。且……這些日子,你認識的葉芷筠,可當真是坊間流傳的那個痴傻小姐?」
拂岫公子一字字的說著,想起葉芷筠,想起她有些倔強、執念,卻又機敏聰慧的樣子,嘴角也不由的劃出了一抹笑。
「那這預言可有破解之法?」冷寂的心思完全在這事情的震驚上,徹底的忽略了此時此刻拂岫公子臉上的淺笑。
「至今尚在尋找。」拂岫公子長嘆,卻也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而那破解預言的方法,也是他這許多年來一直在努力的事情。
「嗯,找到之後,若需我配合,隨時找我。」
冷寂微微的點頭,只給了拂岫公子如此一句簡單的話。
不是他不想盡心,只是這樣的事情,本也即是拂岫公子所擅長的,而他只會帶兵打仗。
「若皇上知你如今想法,許你們也不需鬧到如此田地。」
拂岫公子望著冷寂,腦中閃過昔年三人一起秉燭夜談,一起把酒言歡的樣子,一雙桃花眼里難得的閃過一些落寞,但極快的又被妖孽般的笑意所代替。
「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提到了北辰元凰,冷寂微微的蹙眉,話里的情緒淡了淡。繼而又在一頓之後,將話題重新的引回到了葉芷筠的身上。
「听說,你昨夜見過葉芷筠,所為何事?」
「怎麼?宸王殿下吃醋了?若本殿沒記錯的話,下月宸王殿下該迎娶的是葉府大小姐,而非三小姐……」
拂岫公子一听冷寂問起昨夜的事情,笑瞬間的盎然,完全沒有了剛剛的認真,真是是連稱呼上,也嬉笑怒罵的改成了宸王與本殿。
「若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冷寂聞聲,已是起了身,心中對于葉芷筠,也已有了疏離的心思。
「若不說,宸王殿下,豈不白來?」拂岫公子望著冷寂的去意,依舊的打趣。
「說與不說,在你,只是……昨夜你離去之後,她便徹底失蹤了。」
冷寂已是邁出了步子,但心里對著葉芷筠,也始終有些深深淺淺的擔憂,所以最終還是將她失蹤的消息,帶給了拂岫公子。
「怎麼會?本約好了她來小住……」
這一次,連拂岫公子都意外的一驚,一揚手,拿了佔卜的龜殼,搖了幾下,在案幾上排開了那些銅錢,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大凶之兆……」
凶?還大凶?!
冷寂幾乎是瞬移到了拂岫公子的面前,望著那他根本看不懂的卦象,手心微微的冒汗。
「在哪?」
「不在帝都,在……」拂岫公子的額頭上也是隱約的滲出了一些緊張的汗水,一個個的將那些銅錢變化著位置,半響,才說出了那兩個字。
「西南!」
西南?
冷寂听到了這兩個字,便仿若是一陣風一般,消失在了拂岫公子面前,只管朝著西南的方向而去……
……
西南
夢沉沉浮浮,浮浮沉沉。
只是,這一次,在葉芷筠的夢里,似乎少了淵的身影,而多了更多的悲戚,多了那一抹她更加不想面對的冷寂的模樣。
「你是什麼身份?不過也個野孩子,怎麼配得上我堂堂宸王?」
「好,本王允了你愛慕,以後你便是王府里最低賤的妾!」
「筠兒?錯了,我要的,想娶的,都是葉芷芸,而不是葉芷筠!我要的是葉家大小姐,而不是來路不明的你!」
「葉芷筠,你太讓本王失望了!本王告訴你,認識你,才是本王這一輩子最大的錯!」
那一字字,一句句的剜心刺骨,痛的葉芷筠連吐出的氣息,都滿是悲戚的味道。
「為什麼……」
「不,不!」
夢里的葉芷筠,掙扎著,痛苦萬分;而一瞬被自己驚醒的葉芷筠,驀然的望著四周黑漆漆的一切,眼角不由的溢出了那一滴的清淚。
她……這是怎麼了?
咋麼會好似陷入了和冷寂爭吵的魔障之中,無可自拔?!
葉芷筠一遍遍的問自己,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一切只是夢,繼而一點點的找回了真實的存在感,更找回了昏迷前的那些記憶。
是葉謙祈!
是葉謙祈在水榭外和自己吵架,繼而趁著她不備,給她下了手。
接著……
她就莫名其妙的到了這里?!
黑夜的黑,看不到絲毫的光芒。
又逢著烏雲蔽月,陰雨連綿。
葉芷筠幾乎是全身戒備的一步一步走著,不知前路是何處,亦不知腳下,是何方。
「唔!」
驀然的,葉芷筠的腳下一個不留神,歪了一下,而她的身子一個不穩,更是險些摔在了地上。
這兒……究竟是哪里?
葉芷筠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用手朝前婆娑著,驀然的好似模到了什麼,拿近了一看,卻是激得她瞬間冷汗,將手里的東西丟的極遠,極遠。
頭骨!
剛剛她抓在手里的,居然是人的頭骨!
風,呼嘯而過,吹在葉芷筠的身上,引得她瑟瑟發抖。
葉芷筠卻依舊是咬著唇,努力的試圖站起來,試圖順著那一條石路,一拐一拐的,一直的朝前走,朝前走。
「葉芷筠,你要活著!」
「葉芷筠,若是放棄了,便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葉芷筠,你不能這麼沒出息!」
不知是走了多久,葉芷筠一直不停的在心里提醒著自己,鼓勵著自己,不曾停下。
但卻也不知是否因為過度的疲勞,寒涼,還是其他,只是在驀然的一個瞬間,葉芷筠的腳下再一次的吃痛,繼而是一個翻滾,整個人好似皮球一般咕嚕嚕的不停的朝前滾。
「唔!唔……」
只是,盡管是這樣,葉芷筠卻依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想要停止身體的翻滾,卻始終無奈。到了最後,也只能是緊咬著牙關,由著身子的翻滾向前,卻盡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因為她不知道,不知道在這樣漆黑的地方,究竟還有誰,或者說還有沒有敵人埋伏在不起眼的地方。
「撲通」
驀然的寒涼,刺骨,卻是水的氣息。
葉芷筠意識到自己的境況,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只能是奮力的睜開雙目,由著身子泡在水里,由著雨水打濕了臉龐,用力的朝著隱約像是陸地的地方游去。
活著,又或者說逆境生存。
這是她身為九禍時,每天都在練習的課題。
而現在雖然生疏了一些,她卻依舊極快的將自己安置在了安全的水邊,用枯木、雜草支起了脆弱的火堆,給自己添加那一點點微薄的暖意。
「葉、謙、祈!」
葉芷筠一邊緩緩的揉著自己的腳腕,顧不上身上別的擦傷,一邊嘴里沉吟著葉謙祈的名字,一點點的,將對他的恨,刻在心底。
也許,如果沒有這樣的一遭。
也許,如果沒有葉謙祈扔她在這麼一個不知名字的地方。
她不會恨他,至多也不過是有些惱。
可如今,在她的心里,葉謙祈這三個字,卻變成了另外的一種存在。
「嗷……」
風吹過,帶來了遠遠的狼叫的聲音。
葉芷筠全身稍稍顫抖的戒備,但人卻終于是借著那不是很亮的火光,看清了四周的一切,更看的心中不知悲喜。
舊地重游?!
葉謙祈居然好扔不扔的將她丟在了風晚林!
這一刻,葉芷筠望著四周,望著曾經他們在這里留下的痕跡,卻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也許,命中注定,我是孤獨的。」
葉芷筠苦笑著,隱忍的順著自己上次點火的地方,找到了他們曾經坐過的石頭。甚至,在那旁邊,早已熄滅的火堆旁,還有他們之前所吃的野味兒的骨頭……
只是,風吹過,雨好似更大了一些,漸漸的竟有澆滅葉芷筠那唯一取暖的火焰。
而她卻只能苦笑著,循目望著那曾經她與冷寂一起掉落的山洞,一點一點,艱難的爬了上去。
沒有了水,那山洞便是安全的。
又或者,也許只是因為那山洞,是她與冷寂唯一的回憶。
所以,她就是那麼不管緣由,不管危險的,一寸寸的爬了進去……
……
外面的雨,一直下著,淅淅瀝瀝。zVXC。
而葉芷筠卻坐在曾經她與冷寂相擁取暖的石頭上,近著火堆,在腦中一幕幕的回放曾經冷寂最讓她感動的事情,並借以刺激自己,不讓自己睡去。
他曾經,在龍卷風里,抱緊了她,告訴她,別怕,有他在!
他曾經,在黑暗里,呵斥她,告訴她,人要先顧自己,然後才能顧人!
他曾經,在激流里,抓緊了她的手,再沒有告訴她什麼,卻做出了先顧她而不顧自己的事情。
那一幕幕,恍若驚險劇一般,呈現在葉芷筠的眼前,卻逼得她更緊的抱住了自己。
如今,如今的她……
還有什麼?
她之于冷寂,不過是一味調劑。
她之于冷寂,不過是一時新鮮。
她之于冷寂,永遠猶如天地之別。
他說,他最大的錯,是認識她!
她反擊,說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可誰又知道,那一刻,她的心也在痛,在滴血。
她不是誰,更沒有所謂的三從四德。
她想要的只是簡簡單單的相愛,簡簡單單的相守!
她對著他,許下承諾,說風雨同舟時,她以為,他們真的可以。
可是,當她看到他左擁右抱時,她才明白,她想要的,他冷寂……給不了!
情,不知從何而起,一往而情深。
這一刻,那跳躍的光芒,映在石壁上,一閃一閃;洞外的雨聲,淅淅瀝瀝,不休不止。
而冷風刺骨,穿堂而過時,葉芷筠終于是揚起了嘴角的笑,淡淡的,帶著幾縷悲戚,幾縷無奈,幾縷自嘲。
「原來……我竟是真的會希望有人能夠救我。」
「原來……我竟真的一直希望,那個人……是你。」
這一刻,她的情,她不得不承認。
同樣的,這一刻,她還在堅持著,堅持著也許……看到希望……
……
「寂,我已照你的吩咐,動用了所有力量,可還是一無所獲。」
在西南海上的某一條船艙里,易灼疲憊的走了進來。
「找,繼續找!擴大範圍!繼續!方向不會錯!」
冷寂亦是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不斷的在案幾上,對著軍事地圖圈圈點點。
易灼望著冷寂那堅定,且是有些憔悴的樣子,想說什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繼而,就在下一瞬,天空上驀然飛落了一只黑色的鳥,停駐在了窗邊。
而易灼快步走了過去,取下那冷寂專用的信鴿,看著傳來的信,臉上的怒意瞬間而起。
「葉謙祈!府里來了消息,說有人查到當夜過了宵禁,還出城的,只有葉謙祈的一輛馬車!」
「哼,看來……本王倒真小看了葉府的人。」
冷寂聞聲,稍稍的頓了一下筆,抬眼望向易灼時,眼里是滿滿的殺氣。
「雖現在不能肯定是他,但也**不離十了。只是,既是葉府的人,你可需顧及……」
易灼躊躇著冷寂即將成為葉府女婿的事情。
可在下一秒,易灼的話還沒說完,冷寂已是開了口,同時從懷里取出了一塊金燦燦的令牌,丟給了易灼。
「不用。葉謙祈,就交給你處理了。」
「那你呢?」易灼有一絲意外,雖然他一直很想得到代表著冷寂的令牌,但在這一刻他更關心的是葉芷筠的下落。
「我?我自然……有我要去的地方!」
冷寂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說不出意味的笑,繼而他大手一揮,直接用朱砂筆在地圖上圈出了風晚林這個也屬于西南的島。
「你……你瘋了!你怎麼能再去風晚林?!而且葉芷筠也未必就在那里!」
易灼只瞥了一眼,看到了被圈住的地方,不由的大驚失色,上前一把抓了冷寂的袖子,緊緊的。
「但也未必不在。」
冷寂目光沉沉的望著地圖上的位置。心里卻是極為的明白,也許她真的在那里,因為方圓百里,該找的,不該找的,他都已找了個遍!
「可……我去,你留下!」易灼知道,冷寂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阻止不了,便是一把將令牌拍在了案幾上,目光灼灼的望著冷寂。
「你功力比我高?還是你想去送死?」冷寂望著易灼的肝膽相照,終于露出了這幾天的第一個真誠的笑臉,繼而拍了易灼的肩膀。
「我去,你守著。回去處理好葉謙祈的事情,如果是他,如果不是風晚林,起碼還有退路。」
冷寂的話,幾乎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可易灼的心里始終是有些不忍,有些擔憂。
「放心,我身上會帶著信號彈。」冷寂見易灼不出聲,再一次的開口,話里是安慰,也是決定。
「好!那……各自小心!」易灼跟在冷寂身邊,已經近五年,對于冷寂的心性,亦算是了解,所以,這一刻,他也只得點頭,祝福。
而冷寂也終是輕嘆了一聲,與易灼相視一笑,抓起了案幾上一直安靜的那塊小綠玉佩,快步的迎著風,走出了船艙……
蠢女人,等著吧,不管是哪里,我總會找到你,救出你!
蠢女人,撐著,我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