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殿內燈火大亮,刺目的火燭之光落在魏初槿的眸子里,她只看到站在殿外的蕭戰眸光森寒的看著她,而站在殿內的,正是已經死了的姚青鸞!
「哈哈——」
魏初槿眸光幾動,忽而大笑起來,因剛才的恐懼而生的汗意將她的額發貼在耳邊,此時略顯得狼狽,這一笑更顯得幾分瘋狂出來,她深沉的看著姚青鸞一身黑裙的站在她床前不遠處,嘴角譏諷的勾了起來。
「原來,這不過是一場做給我看的戲!」
蕭戰抬步進門,眸子里隱隱而動的風雷之怒,他沉沉的看著床榻之上面目猙獰的女人,心中猛地沉了下去,「這麼多年,你都在騙朕!」
姚青鸞見蕭戰進了門便稍稍的退後站在了他的身後,模樣淡然。
只見的魏初槿一雙眸子里滿是哀痛與苦澀,然而卻也只有一瞬,她微微的支起了身子,抬起素手輕輕的攏了攏頭發,眼神一亮,好似還是那個雍容華貴的魏貴妃。
「臣妾對皇上的心天地可鑒,若是皇上覺得臣妾騙您,那臣妾無話可說,這幾日皇上如此配合的演戲給臣妾看,竟然還到了裝神弄鬼的地步,皇上待臣妾之心,從以前到現在,又有幾分?」
她的面色雍容華貴,說道最後一句之時,卻是帶著哀婉,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麼多年計較的是權位,還是這個男人的心。
蕭戰冷笑一聲,眸光一厲的看她一眼,「你,很好!」
看著轉身出門的蕭戰,魏初槿直起的身子仿佛再也承受不了自己身體的重量微微的一軟,而這廂姚青鸞卻還在殿中。
魏初槿嘴角一勾,「想不到皇後被囚禁了十七年,到現如今手段還是如此厲害,竟拿自己的命來做戲,還說服了皇上幫你,本宮,真是甘拜下風!」
姚青鸞一嘆,眸光清明,「若非是你自己自作孽,又怎麼有今日的局面,這十七年,你應該知足了。」
言盡于此,姚青鸞轉身向外走去,魏初槿卻是在此時呵呵‘笑了’出來,「你以為皇上會將我打入冷宮嗎?你相信嗎,他不會的!」
姚青鸞眼眸一沉,直直走出了慶元宮。
魏貴妃被皇上下令禁足的消息在後宮傳開,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了什麼,那宮里的賞賜和禮制都沒有變,只有一樣,魏初槿不得踏出慶元宮半步。
與此同時,宮內原本的皇後殿‘馨德宮’在空置這許多年之後重新迎回了舊主人,關于皇後的傳言各異,眾人歲不得而知內情,卻都在想這位皇後重新回來,是不是和貴妃此次的被禁有什麼關系?
此一出自然惹得後宮動蕩,連帶著前朝都有了一陣風吹草動,這日里,蕭戰正在乾德宮看折子,太後的鑾駕翩翩而來。
蕭戰一嘆,等了這麼些天,終于還是來了。
魏貞然手上拿著一串佛珠,剛剛落座便開了口,「皇帝這幾天做了許多事想必十分辛苦,哀家已經老了,當年的事是哀家做主瞞你,你要怪便怪我就好,從今往後我自會不出永壽宮半步,與佛為伴度過余生,現如今,哀家只求你一樣——」
蕭戰面色微凝,「母後請說。」
魏貞然眸光沉重,「只求皇帝給魏家留一份尊榮。」
蕭戰眉峰一動,魏貞然出身魏族,她的心思他自然懂,他沒有消去魏初槿的位份便是知道他的母後會來求他,比起兵權和前朝,後宮的一個位份,算得了什麼?
「母後請放心,兒子自然會做到。」
太後此行便是為此,她站起身來,微微沉吟一瞬道出一句話,「青鸞這麼些年受苦了,澈兒是個好孩子,你好生待他。」
蕭戰看著太後微微佝僂的背影,眸光沉暗。
落霞宮中,麗妃娘娘站在鏡子之前,轉了轉身子,「怎麼樣?」
楚雲輕站在她身後,連連點頭,「自然好極了,娘娘的身段還是這般好,這雪錦最是襯得娘娘膚色白皙,好看。」
麗妃被楚雲輕這般說紅了臉,嗔怪的看她一眼,「你啊,人都老了,哪里有什麼好身段,我這麼多年不曾出門,只求莫要驚到皇上才好。」
楚雲輕走近她,從簪花之中挑出一支白玉簪斜斜插在她發間,「好看的很。」
麗妃點了點頭,自然是十分滿意楚雲輕的眼光,她緩緩一嘆,「魏貴妃不過只是被禁足,當年她設計緋雲,賜下毒酒,最後還一把火燒了緋雲樓,害得你娘尸骨無存,現在這般,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楚雲輕眼眸一動,一抹悲切閃過,現在的緋雲樓精致恢弘,只因為是十七年前新建的,尸骨無存四個字深深的印在她的腦海里,她不由得緊了緊自己的拳頭。
「娘娘不必想這些,既然現在事實都清楚了,娘娘便當這些年是做了一場噩夢吧,現在夢醒了,我們去赴宴。」
今日乃是蕭戰在乾德宮設宴的日子,赴宴的只有兩人,皇後姚青鸞,麗妃于靈華。
楚雲輕多多少少有些感嘆,兩個受盡苦難許多年的女人,終于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這幾日蕭戰的病已經好了大半,卻沒有讓楚雲輕出宮的意思,她幾乎變成了乾德宮的侍從,正如今日的宴會,她也得在一旁侍立。
等到了乾德宮的時候姚青鸞已經到了,看到她們二人一起出現免不得有些意外,十七年未見,她二人卻也知道彼此的境地,現如今眸光相對之時,笑容不免有些同病相憐的苦盡甘來之意。
「拜見皇後娘娘。」
「給皇後娘娘請安。」
姚青鸞依舊是一身素淡的衣裳,和她的身份似乎微微的有些不相配,此時淡淡抬手,「麗妃快起來,郡主也請起。」
楚雲輕看著她淡然的模樣,只覺得這樣一個女子實在讓她有些折服,以死明鑒,換來蕭戰的一見,她不知道那日兩人說了什麼,只是能夠讓蕭戰配合她,便足以見得她有她的手段。
她早就知道蕭澈所說的演一場戲,然而看到那日里奄奄一息的姚青鸞,她心中竟然信了七分,那千黛青,並非常人能抗的。
「皇後娘娘還是這般樣子,靈華看了心中真是安慰。」
姚青鸞抬手請她落座,再讓旁里的宮女為她斟上一杯清茶,嘴角一勾,「麗妃這麼多年也還是沒怎麼變,听說五殿下也快要封王建府了。」
楚雲輕微微退後幾步站在一旁,看著這二人有一道每一道的聊著,雖然不是那麼熱切,卻也是十分安妥和諧的。
蕭戰進殿之時看到的便是久別了許多年的兩個女人正安穩的坐在那里說著話,她們的容顏被歲月消磨的更成熟了些,甚至隱現老態,卻能讓他看一眼便心安,正如尋常百姓家一般的相扶相持,平淡安穩。
「皇上。」
「拜見皇上。」
這是兩人十多年來第一次與蕭戰同桌用膳,時光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彼時他們都還是新進的後妃,還能坦然相對的因為一場戲,一支曲子而笑鬧,而此刻,歲月給她們太多苦難,沉甸甸的為她們的生命刻上陰暗晦澀的一筆。
所幸時光不負世人,曾經的經歷至少能讓現在的她們從容對世,更能從容面對這個是丈夫,卻永遠不能相濡以沫的男人。
蕭戰抬手,落座在主位,「都坐吧。」
三人落座,福海朝著福御膳房的小太監揮揮手,當即便有一行粉衣宮女翩翩走了進來,她們的手上都拖著精致的杯盞菜肴,錯落有致的擺放在餐桌上,一頓豐盛的晚宴,便從此刻開始。
楚雲輕站在一旁看著三人默默用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三人本該是這世上最為親近的人,卻因為時光的阻隔,再加上這皇宮大院的枷鎖,他們之間在沒有多余的話可說。
「慶元宮被封,你們可有異議?」
蕭戰終于開口打破了這寂靜,福海一听這話,使了個眼色摒退了其他下人。
麗妃于靈華看了姚青鸞一眼,並沒有開口的打算,這邊姚青鸞微微沉吟一瞬,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皇上的意思臣妾明白,臣妾並無異議。」
所謂的異議是什麼?當年因為緋雲被害之事,蕭戰下令囚禁了姚青鸞十七年,而今,知道了魏初槿才是真真的凶手,蕭戰卻只是小懲大誡,這便是蕭戰問他們的原因。
于靈華眸光一動,「請皇上做主便是。」
蕭戰見此也是一嘆,「這些年委屈你們,為了大局著想,慶元宮暫時動不得,從今日起,還是皇後執掌後宮吧。」
魏正三十萬兵權在手,這便是蕭戰不容忽視的大局,而他最後一句話也是理所當然,同時也是蕭戰對姚青鸞有所歉疚,這才急于叫大權交到她的手上,由此來幫她在這後宮立威,畢竟被囚禁十七年,這位皇後的重新歸來,必定要叫這宮中起些波瀾。
姚青鸞聞言起身跪倒在地,所有的人只當她是要謝恩,卻沒有想到她要說的,竟是拒絕!
「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一句話擲地有聲,蕭戰眸光一緊,「什麼?」
姚青鸞面容素淡之中帶著鄭重,她眸光一斂,「臣妾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紫玉宮無人打擾的生活,現如今得以重見天日,再沒有想要執掌後宮之念,也不想留在宮中,只希望皇上能賜臣妾一地,讓臣妾清淡度日,了此殘生。」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蕭戰更是睜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姚青鸞,在他面前的早已不是十七年前那個嬌嗔喜怒都形于色的人了,此時得她渾身上下極為妥帖,好似在他面前柔順段婉,可是蕭戰知道,她的心,早就在這十七年之中慢慢的合上,再也無人能開解了。
「你是朕的皇後,從前是,現在還是,即便不想執掌後宮,也不用往宮外去。」
蕭戰的語氣終于軟和一些,這個女人為她孕育兒女,也為他帶來許多歡顏心動,是他一手將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若論錯,錯在他。
蕭戰的語氣已經讓福海側目,而姚青鸞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她沉沉一嘆,「這後宮之中已經沒有臣妾掛念的,臣妾這麼多年與佛為伴,心中反倒澄澈許多,現如今了了最後的郁結,只想尋一個清淨的地方繼續吃齋念佛,皇上之恩,臣妾銘記于心,臣妾即使在宮外,也定然日夜為皇上祈禱,請皇上成全。」
姚青鸞面色的表情極為寧靜,蕭戰嘴唇一抿,知道已經無力回天,他沉沉一嘆,「好,既然這樣,朕成全你了。」
蕭戰眸色一沉,頓一頓道,「城南的攜芳雅築最是清淨之地,去那里吧。」
姚青鸞嘴角一抿,道一聲「多謝皇上」,再輕輕地磕一個頭,起身落座之時已經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這廂蕭戰看著她自始至終都平淡肅然的模樣一嘆,他終究不會用太多的心思在這般事情上,他現在所能做的,不過是盡量的滿足。
蕭戰再將目光落在麗妃身上,麗妃這廂才對姚青鸞的請求有些驚訝,這邊接觸道蕭戰的眸光免不得有些不知所措。
「皇後請命出宮,你莫不是也有這打算?」
麗妃一愣,不知這話從何說起,自古便沒有妃子出宮住的規矩,皇後這一例,算是特殊的了。
麗妃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蕭戰眉頭一松,「既然如此,朕便賜你貴妃餃執掌後宮吧,幾日之後的外使來訪,還有冬日里的選秀,莫要出岔子。」
麗妃微微一愣,蕭戰的眸光深重的落在她的身上,讓她無法拒絕,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她點頭,「臣妾遵命。」
蕭戰點點頭,將杯中梨花春一飲而盡。
慶元宮中一片寂靜,宮人們被消減了大半,如今留下的,大都是魏初槿此前的心月復,然而此刻,這些心月復在魏初槿的眼眸之中,全是下賤不堪的叛徒。
又是一只杯盞被砸碎在地,魏初槿看著地上跪著的秀荷美眸一轉,「怎麼,還留在慶元宮干什麼?竟敢串通外面的人來害我,你們一個個的不是都想我死嗎?」
秀荷渾身顫抖,「娘娘饒命,皇上之命,奴婢不敢不听啊!」
魏初槿冷聲一笑,「皇上一個命令你就可以出賣這麼多年的主子,秀荷,你做的真是很好。」
秀荷無話可說,只能不停地磕頭,魏初槿的怒氣在她這樣的動作之中漸漸平復下去,她嘴角勾起一絲慘淡的笑,「也罷,現在這元慶宮樹倒猢猻散,也難為你們還願意留下,本宮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你們做,可萬萬不能薄待了你們。」
魏初槿的變化來得極快,說話的語氣分明是好意,可是落在秀荷耳中卻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懼怕。
魏初槿緩緩起身,將地上的秀荷和她身後的幾個小宮女扶了起來,她面上的陰鷙掩去,好似還是之前那個貴氣凌人的魏貴妃。
「都起來,慶元宮被封,本宮卻沒有被廢,本宮會留你們到本宮再度掌權的那一天。」雍容矜貴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來,幾個宮女都是一陣瑟縮,而這樣的畏懼落在魏初槿眼里,卻不過是換的她嬌聲一笑。
翌日一早,關于麗妃的位份賞賜便被一道聖旨傳遍了整個宮闈,一夜之間換了天,眾人心中多少都有些草木皆兵,各種猜測層出不窮,再發現剛剛住進了人的馨德宮再次緊閉宮門之時,心中更是一陣陣的膽戰心驚。
在深宮大院,聖寵尊榮本就是朝夕之間的事,就好比昨日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魏貴妃,此時卻也只能蕭索的獨自守在慶元宮中,宮人們都是仰仗這主子們過活的,若是一個不小心跟錯了主子,就好比踏進了萬丈深淵,生死,也由此而定。
楚雲輕沒有想到姚青鸞的動作如此之快,當她趕到德陽門的時候,姚青鸞的馬車已經快要到正陽門,此時時辰尚早,宮道上並沒什麼人,楚雲輕想也沒想的追了上去,「皇後娘娘。」
楚雲輕並不知道自己為何一定要來送一送她,只是心中生了這個念頭,便無所顧忌的來了。
駕車的是玉瑾,楚雲輕沒有想到姚青鸞走的如此干脆,竟是旁人一個也不帶,也對,這十七年之中,她從來就只有這位忠心的僕從。
玉瑾拉出馬車,側頭一看眸光微變,她絕沒有想到會是她。
「主子,是楚郡主。」
馬車就此停了下來,姚青鸞從車上下來,看到楚雲輕微微喘息的向她走來,她嘴角一揚,「你有心了,還想著來送我。」
楚雲輕只覺得她的眸光溫和之極,當即便傾身一禮,「娘娘走的匆忙,雲輕差點沒有趕上,請娘娘保重。」
姚青鸞一笑,眸光卻是有些凝重的落在了楚雲輕的身上,她走近楚雲輕,一手拉著她看向這高高宮牆,「雲輕,這里是我從小夢寐以求要來的地方,二十多年過去,我今日要離開她的時候竟覺得十分的輕松。」
楚雲輕自然知道她的感受,當即點點頭,「娘娘的決定雲輕十分拜服,娘娘心性灑月兌在宮外定能活得更好。」
姚青鸞搖頭,定定的看著楚雲輕,「雲輕,你沒有懂我的意思。」
楚雲輕心中一凝,「娘娘——」
姚青鸞嘴角一勾,眸光之中帶著苦澀,「要做皇帝的女人,注定一生幸苦,只要是進了這後宮的女人,為了權力爭,為了孩子爭,更為了他的心爭,爭到最後,若是輸了,便是尸骨無存,若是贏了,卻是連尸骨無存也不如。」
楚雲輕明白了,她眉頭緊皺,面紗之下的眸子 亮,卻含著深沉的思慮。
姚青鸞深深一嘆,「他或許是立于巔峰而不敗的帝王,他或許是問鼎天下的強者,但他絕不會是一個好丈夫,這對于女人來說,是比沒有榮華富貴更為難熬的事。」
楚雲輕的思緒已經有些亂了,可是仍舊有姚青鸞綿綿不斷的聲音進入她的腦海之中。
她說,「雲輕,我的澈兒必定要坐上那個位子,你或許能成為與他並肩之人,但是當你進駐他後宮的那一刻,你就再也沒辦法做他的妻子,世事絕非你想的那麼簡單,到那時,太多的無可奈何會將你的愛折磨殆盡,雲輕,你明白麼?」
待她回神之時,姚青鸞的馬車已經出了正陽門,她靜靜的站在當下,任憑宮道上微涼的晨風吹拂她的衣裙,她忽而舉目遠望,想要看看那宮牆到底有多高,可是便是在她抬頭之時,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道正在凝視她的身影。
蕭清!
楚雲輕不著痕跡的收拾情緒,「給賢王殿下請安。」
蕭清眸光帶著審視,顯然剛才的一幕已經落盡了他的眼中,「皇後一個人出宮,能得楚郡主相送,想來也心中寬慰。」
楚雲輕眉頭一挑,「賢王有話,不妨直說?」
蕭清‘哼’一聲,「有些話我敢說,你未必敢听,你既然能來送皇後,想必同三弟也是熟的,五弟與你在宮中也有些流言飛語,你既然得了父皇的寵愛,便該自持身份,別拿父皇的恩惠胡亂的貼近旁人,當心,助人變成害人。」
楚雲輕本因為適才皇後的話心中生郁,此時听到蕭清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眸色一冷,她嘴角掛上譏諷的笑,「想必賢王誤會了,雲輕並未得皇上的寵愛,也沒有拿皇上的恩惠貼近旁人,賢王不常在宮中,不知道便莫亂說,雲輕身份卑微的很,可當不起賢王的這一說。」
蕭清未想到她竟然敢還口,再看她眉眼之間劍拔弩張的模樣頓覺有趣,他雙眉一挑,「父皇的病已經好了大半,竟還留你在宮里沒有送出去的意思,還許你在勤政殿侍候,這在本朝歷史上除了太祖皇帝的淑儀女官之外在沒有旁人,你還說你未得父皇之心?」
楚雲輕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些言論,眸光一動卻听得蕭清繼續道,「再來,我還知道幾日前二弟也與你走的極近,能引得五弟二弟另眼相待,楚雲輕,你很是厲害。」
楚雲輕真是要怒極反笑,這位賢王不知怎麼猜得了這‘賢’字封號,如此一張利嘴那里是賢明,分明是刻薄才對,「賢王句句屬實,既然賢王如此深明大義,不妨去向皇上進言,就說我侍寵生驕,拉攏皇子玩弄權貴才好。」
蕭清當然不回去進什麼言,他嘴邊的笑意欲起未起,「既然如此,郡主便同本王一道去勤政殿的好,本王不會讓郡主失望。」
楚雲輕看看時辰,此時也須得去勤政殿候著了,當即便冷笑一聲,「賢王請。」
蕭清點點頭,嘴角一揚當先而去。
福海本是立在勤政殿門口等著的,看到蕭清過來當即行了禮,在看到跟在蕭清身後的楚雲輕,眼珠子快要掉下來。
蕭清一笑,「去稟報吧。」
楚雲輕也立在當下,既然蕭清要進去,那她便等在外間就好。
然而不消的片刻福海出來,看著她二人躬身道,「皇上請王爺和郡主進去。」
楚雲輕眸子一變,「皇上宣我何事?」
福海嘴角生出一絲笑意的看著她,「郡主快些進去吧,必然不是壞事就是了,皇上可是一直在等著你的。」
蕭清聞言眸光一詫,楚雲輕心中也是生了疑,只好和蕭清一道進門。
蕭戰的眸光落在楚雲輕的身上,看到她和蕭清進來眉頭微不可查的一皺,這廂二人行了禮,蕭戰看著楚雲輕道,「朕的病恢復的差不多了,這些日辛苦你了。」
楚雲輕連聲稱這是她該做的,心中卻是在想,蕭戰這意思是不是要送她出宮了。
「這些日子朕對你的表現甚是滿意,朕覺得,你這郡主不必在做了。」
楚雲輕一驚,對她滿意,卻要撤她的封號,這是為何?!
「朕這些日子讓你在勤政殿侍候,下面的人已經有了些微詞,如此,朕便想著,給你個淑儀之位,或許更好。」
淑儀?!
蕭清皺了皺眉,看身旁有些怔然的女子一眼,嘖嘖一嘆。
蕭戰見楚雲輕沒什麼反應,眉頭當即一緊,「怎麼,你不願意?」
楚雲輕自然知道這淑儀一職,形同女官,可代替皇帝頒發政令,聯通前朝與後宮,是大秦史上唯一的女子官職,已經許多年沒有出現,形同被廢。
「雲輕只是惶恐,只怕無法勝任。」
蕭戰搖頭,「朕說你做的,你便做的,這郡主封號朕不會撤了你,只是你不要忘了自己做淑儀的本分,你父親那里我自會派人宣紙,今後你既是前朝有品階的官員,也是後宮女官,便不需住在尚書府了,那錦繡殿就先住著吧。」
楚雲輕無法再說不,她傾身一禮,由此改變了自己的身份。
——
兩日之後,楚雲輕迎來了她第一次作為淑儀的任務。
今日盛京的城樓之上,正彩旗招展布置隆重,所有的城防士兵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狀態執行今天的站崗。
只因為今日是外國來使進盛京的日子。
這一次的來使可是非同小可,每一個都是其他幾國舉足輕重的人物,不管是西涼的太子,還是巫國的公主,或者是燕國的世子,每個人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小則讓隨同人員身首異處,大則讓兩國之間戰火紛飛。
巍峨的盛京城樓上正站著三人,一人是一身銀色袍子的蕭清,另一人是一身紫袍的蕭溟,還有一位衣袂飄飛,墨發如瀑,卻是一位帶著面紗的女子。
三人的眸光俱是落在不遠處的官道上,神色嚴正之際。
「報告賢王,明王,楚淑儀,巫國的車陣馬上就到,請三位下城樓準備。」
前來稟報的禮官額頭上冒著冷汗,今日里來了三位貴人,可是這三位要麼不管事,要麼要求甚高,要麼說自己只是個三品淑儀做不了主,可真真是難為了他們!
蕭清看著禮官一眼,灑然一笑轉身下城樓,「听聞巫國公主美貌如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一般。」
蕭溟嘴角一勾,看著楚雲輕一抬手,「楚淑儀請。」
楚雲輕看他一眼,只覺得此人笑容甚假,當即懶得再見的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在城門之前站定,果然不消多時便見的一行五彩紛呈的雲彩向著城門口飄了過來。
巫國地理位置偏南,地貌奇特,天氣極熱,國內最易生各種毒物,由此在巫國盛行各種巫蠱毒術,這巫國雖小,卻正是因為這巫蠱毒術惹得外人不敢輕易進入,也不敢輕易進犯,他們也甚少和外界打交道,這一次不知為何,竟接了大秦禮部送出去的出使帖。
隨著那彩色雲團越來越近,楚雲輕看清了那隊伍形狀,當首的是兩隊衣著及其艷麗多姿的美貌侍女,她們身上輕紗繚繞,隱隱的勾勒出曼妙的身姿,兩手垂在身側,身上和頭上都帶著各色各樣的飾物,走動起來叮當作響。
而在那侍女之後便是一輛極為華麗的馬車,那車的四周俱是寶石串成的的珠簾,耀眼的陽光之下,正坐馬車好似一個發光體一般的閃瞎眾人的眼楮。
馬車走動,那珠簾也跟隨著晃動不止,眾人能透過那縫隙看到車內情形,那五彩的軟榻之上,隱隱有一抹白光閃動。
眾人自然不知那是何物,只見在那馬車的後面,還跟著一抬軟轎,四周用白色的錦緞圍著,其中坐著什麼眾人不知,最後便是一隊巫國兵士,手執五彩旗,正是巫國的標志。
待的那馬車走近了,禮部的官員上前與人交涉一番,那當前的侍女便去往馬車之處稟明了什麼,見得馬車緩緩停下,禮部的官員上前準備想公主見禮。
然而那侍女卻是將其攔了下來,不知是是為何,禮部的官員與那侍女說了許久,那侍女面上微微不耐,似乎不怎麼配合的將那官員攔了下來,而那禮部官員看了不遠處的蕭清蕭溟幾人一眼,再次轉過頭去和那侍女說道。
然而那官員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便驚呼一聲連退三步捂住了自己的小腿,此變故立時便驚得所有人一愣,蕭清眉頭一皺,將那癱倒在地的官員官袍一掀,只見的一只黑色的螞蟻正在他的腿上附著著,而那螞蟻也並非尋常的螞蟻,隱隱的白齒微現,竟是食人蟻!
巫國的侍女們似是意料之中,微微搖著頭掩嘴嬌笑不斷。
楚雲輕走近一看,眉頭一皺從袖中拔出一根銀針,咻的一聲射出,只見那銀針貼著那官員流著血的小腿飛過,針上帶著那不斷食其血肉的螞蟻。
蕭溟面色也是不好看,招手命人將那官員抬走,高聲道,「歡迎巫國公主不遠千里駕臨我大秦。」
並沒有出現意料之中的回應,本來因為剛才的那一幕而出現的低低議論之聲慢慢的靜了下來,這一安靜,在場的人,大多面色微變。
正是在那馬車之中,此時正傳出來一陣又一陣勾人遐想的喘息之聲,男人的和女人的交織在一起,只要是懂幾分道理的,都知道那車里面此時正在發生什麼事,眾人也能理解,剛才為何透過那簾幕,看到是一抹白色了。
蕭溟面上的俊雅笑意少見的散了下去,蕭清輕咳一聲,口中吐出一聲咒罵,楚雲輕額頭冷汗漣漣,退後一步,準備回到城樓上去等下一撥人。
便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聲含著**的酥軟之聲傳了出來,「敢打擾本公主與阿墨歡好便是死罪,是誰殺死了我的食人蟻?!」
那聲音沁著水一般的嬌柔魅惑,听得在場眾人一震,楚雲輕聞言回頭,正對上一雙冷清的眸子。
原來那珠簾已經被拉開,傳說中的巫國公主此時渾身上下只披著一件紅色錦緞,修長的**流露在外,圓潤的肩頭也細膩可見,一頭墨法編成許多小辮子,纏繞著五彩的絲線,正撒亂的披在肩頭,在她身下,是一個和她一樣衣不蔽體的男人。
蕭溟非禮勿視的轉過頭去,蕭清再一聲低咒,在楚雲輕耳邊道一句‘交給你’便退了開來。
周圍的禮部眾人和士兵們早就低下了頭不敢看,而那巫國公主分明沒有半點遮羞之心,一雙眸子帶著凌厲的色彩,直視著楚雲輕。
楚雲輕行的一禮,「雲輕乃是大秦淑儀,在此恭迎公主駕臨,此前不知公主有此習慣,冒犯之處請公主原諒,那食人蟻可傷人性命,雲輕不得已,才將其致死,公主恕罪。」
那巫國公主嘴角一勾,「可是在本公主的眼中,那食人蟻比你那官員的性命更為重要些,你卻為了一個人將我的食人蟻殺死,這難道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嗎?」
楚雲輕嘴角一勾,「大秦是禮儀之邦,雲輕听聞巫國也是風土人情極為友善的國度,大秦的待客之道便是雲輕協同我朝兩位親王在此真誠相迎,雲輕相信,公主的做客之道絕非是一來便要了我朝官員的性命。」
這話多少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奈何楚雲輕本就不喜圓滑處世,更不喜拿人命開玩笑,她心中甚至在想,此刻凌厲些,最好惹得這位公主不高興,讓蕭戰將她撤了才好。
然而料想之中的公主之怒並沒有出現,楚雲輕只見一個侍女自那後面的軟轎之處走過來,跪在車前對著那公主說了句什麼,那公主眉頭一皺,看著楚雲輕冷哼一聲,「很好,大秦的待客之道本公主記住了,你說你叫什麼?」
楚雲輕斂眸,「楚雲輕。」
那公主嘴角一撇,「好難听的秦人名字,我記住你了,你最好也記住我叫水凌莎,我特地養了一中食人蟻,轉食女人血肉,你可想試試?」
她並不需要楚雲輕回答,當即冷聲一喝,「驛館在哪里,帶路!」
看著遠遠行去驛館的隊伍,楚雲輕眉頭大皺,這廂蕭清走到她身後,「嘖嘖,楚淑儀不畏強權勇氣可嘉,想來不會怕那專食女人血肉的食人蟻。」
楚雲輕冷笑一聲,「王爺若是有心操心這個,不若去城樓等著西涼太子什麼時候來吧,雲輕覺得頭疼欲裂,只怕是中暑了,跟王爺告個假!」
蕭清一滯,看著她兀自離開的背影朗聲大笑,「楚淑儀中了暑氣,快去宣太醫來!」
楚雲輕的步子一頓,轉身之時眼神惱恨,而蕭清已經一身灑月兌的轉身上了城樓。
楚雲輕一惱,剛往回走沒走幾步,一人忽而靠近她身邊,低語一句什麼閃人便不見了蹤影。
此地雖然被官兵封鎖,但是今日動用的尋常士兵很多,剛才便有一對巡視的與她擦肩而過,她來不及找出來是誰了,只因為那人說的話讓她心中一動。
「城西臨江樓。」
短短五個字讓她心中一緊,一定是有人要見她的意思,是誰她心中沒底,卻隱隱覺得是他,楚雲輕看一眼兩位正往城樓上去的王爺一眼,轉身走開。
城西,此地便是城西,那臨江樓也是在距離城門的不遠之處,楚雲輕急急過去,剛到樓底下,便有一個錦衣少年走了過來。
「郡主,三樓天字一號房。」
她心中一動,那人叫她郡主,便一定是相熟之人,看著轉身沒入人潮之中的少年她已經大概明白了,那人分明是易過容在此等她的。
她不在猶豫,進門上樓。
這臨江樓其實是盛京之中極為有名的酒樓,她不理會小廝的問詢,直接上到了三樓,直直朝著走廊盡頭那一間寫著‘天字’的屋子走去,剛走到一半,從旁里斜斜伸出來一只手,淬不及防的將她拉到了旁里的房間里。
楚雲輕一怔,抬眼便見一抹紅袍極為扎眼,接著,她就听到了那聲最為讓她心驚肉跳的稱呼。
「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