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溟一笑,眸光直直的看向楚雲輕,「楚淑儀應該沒有忘記本王說過的話吧——」
此話一出,屋子里眾人面上都是現出了意外之色,隨即眸光各異的在楚雲輕和蕭溟之間看來看去。
楚雲輕也是驚愕非常,她眸子里素日沉寂下來的淡然忽而一裂,開口之時卻是帶著微微的笑意,「王爺說的是——」
蕭溟自然將她的神色變化收入了眼中,他嘴角一揚,「本王早就與楚淑儀說過,明日的圍獵請楚淑儀與本王一路,難道楚淑儀忘記了?」
眾人聞言面上都帶上了興味的笑意,眼神之中有些許的了悟之感。
而楚雲輕心中也是微松一口氣,之前蕭溟曾說過要娶她,甚至要去尚書府下聘的事,在立太子一事被蕭戰不動聲色的壓下來之後,蕭溟被召見的機會變少了許多,她們二人更是沒什麼單獨見面的可能,楚雲輕本來已經將此事拋之腦後,卻沒想到蕭溟竟然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試探自己!
他眼中的笑意分明,楚雲輕也是輕聲一笑,「原來王爺說的是這個,雲輕自然沒有忘,只是皇上那里——」
蕭溟打斷她的話,「皇上那里自有我去說,楚淑儀答應了的事,想必不會出爾反爾才是。」
明日的圍獵可讓會些騎馬功夫的女眷隨行,楚雲輕本來不打算去的,可是現在被蕭溟這樣一逼,去或者不去,也由不得她了。
「既然如此,雲輕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蕭溟雅然一笑,直直的看著楚雲輕,絲毫不忌諱旁人投過來的興味眸光。
蕭澈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模樣,顧嫣然乘著側身端茶的當兒看一眼他的表情,嘴角勾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楚姐姐也去才好,听說那幾個外使也要去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玩的盡興,听說明天是巫國公主決定與誰和親的時候,也不知道他看上了誰,若是看上了蕭淩,那我斷然不能讓她搶了蕭淩去!」
慕青蘿這話說得有幾分稚氣,其他眾人大概也是想到了這個問題,眸光微微一動,有幾個坐的近些的姑娘已經開始低低的議論,只因為這一次不僅有個巫國公主要和親,還有一個太子一個世子也有份參與到和親大計之中,而西涼太子更是放話出去,這一次能夠和親到西涼的,必定給予皇後的位份!
皇後之位不管在哪里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些京中貴女們知道皇帝膝下無女,這一次,便是他們使出渾身解數的時候。
楚雲輕的眸光落在顧嫣然的身上,論家世論資歷,她這個京城第一美人一定是可以和親的,只要她願意,再加上她那個權傾朝野的爹,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楚雲輕低眸抿一口手邊的清茶,可是她不會的,她坐在顧嫣然的對面,她看得清楚,這個女人的眸光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落在蕭澈的身上,在回想起上次的瓊花宴和昨晚的情形,她心中更是篤定。
「不管怎麼說,若是真要和親自然是要和的,至于人選也不是你我能決定的,現在想這麼多做什麼。」
蕭清長聲一嘆站起身來,「說起來已經有三年沒有來過這里賽馬了,這里的夜風涼爽至極,二弟、三弟、五弟,不如我們出去放馬跑一圈如何?」
眾人隨著蕭清走出帳篷,都是呼吸一摒,此時的夜空之中星辰閃爍,廣闊的原野上一馬平川,怪不得蕭清生出了如此的感懷,連楚雲輕都有些躍躍欲試的想法。
「亦絕,命人準備馬去,大哥,二哥,三哥,我的,還有楚淑儀的!」
楚雲輕嘴角一勾,蕭淩總是知道她的,慕青蘿聞言秀眉一豎,「喂,蕭淩你個混蛋,還有我呢!」
蕭淩無奈的看慕青蘿一眼,「誰家女孩子像你一樣,怎麼說話的?!」
慕青蘿當下就不願意了,「誰要你忘了我的,你就記著楚姐姐,每次都忘了我,我也要騎馬!」
蕭淩轉過頭不理他,這廂亦絕卻是下去將慕青蘿的馬也準備上了。
楚雲輕站在蕭淩的旁側,只覺得有一道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想她知道那是誰,她回頭一看,果然落入一雙幽深的眸子里。
很快的幾匹高頭大馬就被牽了過來,慕青蘿率先選了一匹紅棕色的駿馬跳了上去,然後看一眼其他人,「快點快點,顧姐姐,你要不要來?」
顧嫣然自出來便只是在一旁看著,此時眉頭微微一皺,「我的馬術並不是很好,只怕——」
慕青蘿本來以為顧嫣然會拒絕的,此時見她只是微微的猶疑,當即便是一笑,「不怕不怕,我們這麼多人,你放心好了,快點快點,你去騎蕭淩那一匹好了。」
話音落下,正準備上馬的蕭淩面色便是一黑,才不管慕青蘿的指揮,一躍上馬一鞭子抽了下去。
慕青蘿怒氣涌上,這廂亦絕只好將自己的馬給顧嫣然牽了過來,慕青蘿看著她顫顫巍巍的上馬心中便是一緊,「哎呀,顧姐姐你真是不太適合這個,不如你找個人同騎吧——」
蕭澈幾人都上了馬,此時听慕青蘿這般說都是無奈搖頭,顧嫣然他們自然也是熟悉的,再加上左相的身份在她身後擺著,行事之間總要考慮一二。
蕭淩本來都打馬走出了一段,此時又走了回來,看著慕青蘿無語至極,「我們幾個騎馬,你鬧騰什麼,既然你請的顧小姐,那你和顧小姐同騎算了,若是出了事,我們可不負責。」
顧嫣然眸色微微一低,「好啦好啦,青蘿總把我想的太嬌弱,用不著同騎,快些走吧。」
慕青蘿哼一聲,猛的一鞭子抽在蕭淩的馬背上,只听得一聲嘶鳴,蕭淩座下的馬高高躍起,帶著蕭淩猛的沖了出去。
眾人面上都是無奈的笑意,揚鞭一揮,向著那原野之上奔去,亦絕和幾個王爺的親隨又去牽了馬來緩緩跟在後面,一時之間倒是和諧的很。
慕青蘿御馬狂奔,使勁的跟在蕭淩的身後,「蕭淩,是不是男人啊,有本事你甩掉我啊!」
蕭淩怎麼受得了這個刺激,當即快馬揚鞭向前沖去,慕青蘿見此呼喝一聲,「這還差不多。」
比起這兩人攢足了勁頭的狂奔,蕭清蕭溟二人只是跑了個盡興,而蕭澈,卻只是讓馬兒小跑著跟在最後,面色冷然沒有多少表情。
顧嫣然果然並非看起來的那麼嬌柔,一匹高頭大馬在她身下也是極為乖順的,可是她也騎得不快,就巴巴的跟在蕭澈身邊,完全無視同樣離得蕭澈不遠的楚雲輕。
「王爺的傷好些了麼?」
顧嫣然這般問,蕭澈無法裝作不知道,只點點頭,「多謝顧小姐費心,遇上一位好大夫,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眸光往前面一看,楚雲輕背影挺直的坐在馬上,衣袂翩飛灑月兌自在,時而抬頭望一望天空,愜意之極。
顧嫣然一頓,嘴角勾起,「早就知道楚淑儀的醫術高明,原來果真如此,只是沒有想到楚淑儀與王爺交情這般深厚——」
她說這話意猶未盡,帶著試探的意味,蕭澈听在耳里眉頭一皺,他不喜歡旁人在他面前耍什麼花樣,想顧嫣然這般不太熟的女人更是如此,他嘴角一勾,「本王與楚淑儀的確熟捻,顧小姐可是有什麼賜教?」
顧嫣然眸色一動,「王爺誤會了,嫣然只是好奇的很。」
蕭澈不打算與此人多說,也沒有接話,可是顧嫣然顯然想與他交流一番,只听她繼續道,「听說昨晚燕國世子與皇上說,他此次和親極為中意楚淑儀,楚淑儀雖然出身尚書府,卻只是庶出,現在得封了郡主,這一次若是能和親到大燕,想必也是極好的事,王爺覺得呢?」
蕭澈猛然轉眸,眸色森寒的釘在巧笑倩兮的顧嫣然身上,「本王覺得非常不好,不僅覺得不好,還非常肯定楚淑儀不會和親,所以顧小姐的想法大可到此為止。」
顧嫣然面上的笑意漸漸消散,蕭澈的話卻是還沒有說完,「睿王府還缺一位女主人,而楚淑儀的身份只會有一個,想來這個去處比和親更好些,顧小姐覺得呢?」
蕭澈無所顧忌,顧嫣然心思玲瓏,適才的幾句話便說明她已然知道了他和楚雲輕的關系,既然如此,不如再明吧一些。
話音落下,蕭澈沒想等到顧嫣然的回答,他打馬向前,趕到楚雲起身邊之時手底下鞭子一揮,卻是向著楚雲輕座下的馬腿襲去的——
楚雲輕本來是擔心蕭澈的傷勢不敢離得太遠,再看到顧嫣然和他在後面說著什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此時看到他趕了上來,正想轉頭瞪他一眼卻看到他的鞭子夾雜著千鈞氣勢向著自己的馬而來——
砰的一聲響,楚雲輕只听到微微的一聲 嚓之聲,而後座下的馬一聲嘶鳴,整個馬身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便是在這電光火石間,蕭澈的大手一攬,直接將楚雲輕從那匹摔倒的馬身上將楚雲輕掠了過來,待楚雲輕穩穩落在自己身前,他猛的揮出一鞭,沉沉道出二字,「坐好!」
楚雲輕哪里想得到蕭澈跟上來便是這般危險的舉動,她只覺得蕭澈的鞭子虎虎生風,座下的馬匹速度極快,兩邊的風景不斷的後退著,她眼角微濕,眼淚要被吹出來了!
蕭澈一手抓著韁繩一手不停揮鞭,而他所行的方向也並非是蕭淩他們去的方向,夜色沉沉,天地之間似乎只有他們兩人縱馬狂奔。
楚雲輕一手捂著眼楮,一手抓緊了身後人的衣擺,「那馬會怎麼樣?」
「會殘。」
蕭澈沉聲道出這兩字,楚雲輕無奈。
眼看著離得來處越來越遠,蕭澈將馬速放慢了些,楚雲輕這才敢睜眼看看,這一看心中更是生出了廣闊之心,只見的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在一處懸崖邊,他們跑了這麼久便是在沿著懸崖走,而蕭淩他們恐怕是朝著另一面更為寬廣的地兒去了。
懸崖之下是一片蔥蘢的山林,楚雲輕听著山風在自己耳邊呼嘯而過,看著底下樹木掀起一層層的浪潮,那場面好似看著無邊無際的海潮一般,天地無垠,星辰燦爛,她不由得喟然一嘆,「真美!」
蕭澈拉住韁繩,靜靜地將她圈在懷里,「二哥跟你說了什麼?」
楚雲輕一愣,「嗯——這個——」
「不說實話的後果很嚴重。」
蕭澈沉沉開口,楚雲輕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她隨意道,「明王上次說他要娶我。」
她說的雲淡風輕,可是落在蕭澈心里卻是有如千金之重,他落在楚雲輕腰間的手猛的一收,「他敢。」
听著這兩個字從身後之人口中沉沉道出,仿佛夾雜著風霜刀劍,楚雲輕嘴角一勾,「他還問我什麼時候出宮回府,他說他準備去行六禮。」
此話一出,蕭澈心中的怒氣更甚幾分,「你是怎麼說的——」
這話有風雨欲來的趨勢,楚雲輕怎麼會怕,她接著道,「我說,終生大事要慎重些,讓我考慮一下吧。」
蕭澈將楚雲輕的身子轉過來,雙眸沉沉的對上她星子一樣的眼楮,「所以,你考慮的怎麼樣?」
楚雲輕看著他低下來的薄唇微微一滯,她不自覺地吞咽一口口水,「我想,——」
想的什麼還沒有什麼說出來,蕭澈已然等不及的扯下她的面紗吻了下去,或許覺得她這樣擰著身子實在不便,雙手在她腰間一提,只見的楚雲輕整個人便被他轉了過來與他面對面的坐在了一起。
楚雲輕嘴角一勾,雙手環上他的腰際。
她的回應自然之極,蕭澈呼吸一重,十分及時的停了下來,他聲音暗啞的在她耳邊低語,「要將你早些娶回來才好——」
楚雲輕面色一紅,整個人縮在了他的懷里,她悶聲道,「娶我還是娶別人,你確定了嗎?」
蕭澈眉頭一皺,一本正經的問,「這個別人是誰?」
楚雲輕在他胸前猛的擰一下,「比如顧嫣然就對你用心不良!」
蕭澈一手抓住她的小手,當即低低的笑出了聲,這笑聲持續的時間及久,待他停了笑,低低的問她,「所以,你預備把她怎麼樣?」
楚雲輕抬頭,眸光星亮的看著他,半晌道出五個字,「送她去和親!」
——
翌日一早,在帳篷之外的空地上便搭起了高高的太子,蕭戰和麗妃二人坐在主位,其他的皇子、重臣和外使們在主位之下相對而坐,台下坐著的,都是此行跟來的女眷。
楚雲輕站在蕭戰身後向著底下眾人看去,眸光所及之處忽而一滯,楚天齊竟然來了!
楚天齊早前便遞交了辭官的帖子,果然兌現了他當日在宮宴上所言,然而他掌管十萬征西軍,卻也不是說走就走的,之前連朝堂都不上的他,為何來到了這圍獵之中?
蕭戰因為此次身體不佳便只是當做了裁決之人,他眼見得下面的少年們躍躍欲試,當即大笑道,「今日是第一日,眾人出發不過是試試身手,不過獲得獵物最多的人已然能得到朕的賞賜,此次還有西涼太子,大燕世子與各位一起,大秦的好兒郎們,莫要讓他們看扁,也不要讓巫國公主和各家閨秀們失望,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話音落下,人群便四散開來,只余下許多女眷們坐在台下,蕭戰吩咐人送上差點,一時間倒是靜坐著等著圍獵之人回來。
楚雲輕看一眼麗妃,後者有些擔憂,「明王要你去你便去,這可是及危險的事情。」
蕭戰聞言眸光一深,嘴角卻是勾了起來,「讓你去就去看看吧,今天走得不遠,只要會騎馬就好,有什麼危險的,慕家丫頭都是親自上陣騎射的。」
楚雲輕也沒有打算不去,她想得很清楚,必要時完全可以跟明王講清楚,她的利用價值真的不大!
蕭溟看著一身素衫向他走來的楚雲輕嘴角一勾,「果然來了。」
楚雲輕接過他遞過來的韁繩一躍上馬,「怎麼,明王以為我臨陣退縮?」
蕭溟失笑搖頭,同她向著遠處的山林走去,那里早有士兵搖旗吶喊半天,驚出了許多鳥獸。
「雲輕真是記不得明王說過要我來陪著打獵的話,不知道是不是明王記錯了。」
蕭溟嘴角一抬,「許是記錯了吧,不過楚淑儀既然來了,想來沒有回去的理由了。」
楚雲輕自然知道,「自然來了,便是要奉陪到底的。」
蕭溟很是滿意,待兩人來到了山腳下之時,蕭溟卻沒有進山圍獵的意思,楚雲輕奇怪,蕭溟卻道,「今日不過是練手的,凡是真正有功夫的,都不會在今日進山的,只當時跑馬好了。」
楚雲輕這才知道,打眼看去,果然許多人都只是在山林之外轉了一轉,眼前的山林極為稀疏,然而越往上卻是越密集,楚雲輕道,「明日所有人都進山麼?听說還要過夜,這山中沒有保障,豈不是危險得很?」
蕭溟搖搖頭,「這一次的守衛全部都是你父親主動要求、親自安排的,算是在離任之前做的一點事,因為有外使在,兵力格外的重,別看這四周安安靜靜的,卻是有我們的人在的,這皇家獵場幾十年了,從未出過差錯,這一次沒什麼好擔心的。」
楚雲輕心中更是奇怪,楚天齊要離任了,卻又來安排這一次圍獵的護衛事宜!而她進宮這麼久,尚書府竟然一點動靜也無,楚天齊的事業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為何要辭官?
楚雲輕心中生了疑,卻見西涼太子帶著護衛自不遠處走了過來,蕭溟打馬走了過去與人寒暄,楚雲輕只好也跟上。
兩人說了幾句話西涼太子便將眸光落在了楚雲輕的身上,「這位便是楚淑儀吧,想不到你也來圍獵之地,楚淑儀這衣服上的繡紋很是別致好看,襯得你整個人清零出塵,只是還未見到楚淑儀的真顏——」
夜蕭然的話意明顯,楚雲輕卻不願意接這個話頭,她也看向夜蕭然的腰間,「太子的玉佩色澤迤邐,上面的花樣也是精美至極,足見彰顯太子的品味之高啊。」
這話題當即變成了關于服侍飾物的問題,夜蕭然自然看出來楚雲輕不願接話,便將身邊帶著的玉佩一拂,「這玉佩乃是本太子的信物,這花樣乃是西涼的神花洛央,在西涼,若是尋常人家用了這花樣,乃是要被治罪的。」
洛央?
楚雲輕細細咀嚼這兩字,只覺得有些熟悉,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夜蕭然卻又繼續道,「想來你們不知道,這神花是上古之物,現在我西涼已然絕跡了,本是世間聖藥,現在只能是我族的神物了。」
世間聖藥——
電光火石之間,楚雲輕記起來那洛央二字出現在了何處,她面上神色不變,只隨意道,「還真是不曾听說,雲輕孤陋寡聞了。」
夜蕭然擺擺手,「並非如此,洛央花已然絕跡,外界不知也是正常的,除非是土生土長的西涼人,否則這二字算是生僻了些,你們沒見過也是尋常的。」
楚雲輕心中大動,是了,這二字若論平常來看便是極為生僻的字眼,而楚慕非卻拿此二字當做自己久居之所的名字,這是為何?!
這般疑問盤旋在腦海之中,楚雲輕便有些神思游離,西涼太子與蕭溟隨意說著什麼,楚雲輕卻是半分也听不進去了。
然而她微微一抬頭,卻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進了山林里,竟然是楚天齊帶著兩個近身的侍衛進了山,按蕭溟所說,楚天齊今日便不該進山去,他要做什麼?
蕭溟也隨著楚雲輕的眸光看了過來,眉頭一皺,「楚尚書——」
楚雲輕轉過頭來,神色微微有些沉重,「今天的護衛還沒有準備好嗎?」
蕭溟搖頭,眸光也微微的有一絲猶疑,「不會,早在兩日之前便應該全部定好才是,楚尚書現在進山,只怕是有些不放心。」
這個說法似乎有些欠妥,楚雲輕收回思緒,跟著蕭溟沿著山腳走走停停,一路上能看見許多京中貴族少年自林中進進出出,有些手中拿著獵物,有些卻連弓都沒有拉開過。
眼見的日頭偏西,一行人干脆回營地去。
在營地入口之處分別,蕭溟看楚雲輕一眼,眸色深沉的向著自己的地方而去。
楚雲輕想了想先去了蕭戰那里,遠遠的就看見福海和陳傲站在帳外,楚雲輕走上前去,陳傲卻是將她攔了下來。
福海對著她搖搖頭,「皇上下令,此時任何人都進不得。」
楚雲輕眉頭微皺,卻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好站在福海身旁一起等著,這廂陳傲一臉寒霜,好似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眼看著夜幕漸漸落下,麗妃派過來的丫頭已經來了幾次,但是蕭戰還是在里面沒有出來。
「公公,出什麼事了?」
福海微微搖頭,「老奴也不知,只是睿王昨個晚上來了一次,今天下午又過來了一次,從那時候說道現在了。」
蕭澈?!
楚雲輕心中微微有些訝異,這廂帳篷里卻是傳來了腳步聲,帳篷簾子被掀開,第一個出門的便是蕭澈。
四目相對的瞬間楚雲輕只覺得蕭澈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已經與她擦肩而過了。
「進來吧。」
蕭戰的聲音里面帶著沉暗之色,福海看楚雲輕一眼,請她先進去,陳傲和福海跟在她之後進了帳,蕭戰一臉的疲累之色,眸子里卻是沉暗幽深的。
「皇上——」
蕭戰看陳傲一眼,「陳傲,現在朕命你速速回京,調集五千重兵,一定要在明日晚間之前趕到這里來。」
陳傲抱拳領命,蕭戰再沉沉叮囑道,「記住,此事不可讓營地之中的人知道。」
「屬下遵命。」
看著陳傲一身便裝領命而去,楚雲輕的眉頭深深的皺在了一起,「皇上——」
蕭戰揮揮手無意多說,只是神色怪異的看了楚雲輕一眼,「下去歇著吧,今晚女眷們自有麗妃安排,朕就不過去了。」
楚雲輕只覺得奇怪,看著蕭戰轉身躺在了軟榻之上,也只得出門回自己的帳篷之中去,然而蕭戰為什麼要調集五千重兵來此處?
此時回盛京只怕已經快要天亮了,調集兵馬還需要時間,還要在晚間之前趕回來這里,難道明天晚上會發生什麼事不成?
這般想著進了自己帳中,春桃見她回來眸色大亮,「郡主。」
楚雲輕見此眸光一變,「在等我?」
「正是。」春桃說完便從袖中拿出一張信箋,「這是王爺給您的,說讓您看了之後去找他。」
楚雲輕將信箋打開,越看面色越是凝重,往窗欞處看一眼,夜色已經落下,卻還是不夠黑,她轉身在塌邊坐下,像是在等著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雲輕再看看那窗外天色,似乎已經很晚了,終于,她起身道,「我去找王爺,你在此候著吧,有人來就說我睡了。」
春桃看著楚雲輕轉身出門,心中微微的生出了不安。
楚雲輕避開人多處獨自往蕭澈帳中而去,走到門口正看到子墨等在那里,見她來了眸色一亮,「郡主,王爺現在不在,他說您要是先來了就進去等著。」
楚雲輕點點頭進帳,只見帳篷里面打理的僅僅有條,靠里端的書案上此時正擺著幾本折子,似乎是剛看過的樣子,還來不及放回去。
楚雲輕無事可做便將折子一個個收好,目光不經意的一瞟,心中一驚。
「子墨,他現在可是去了西涼太子那里?」
子墨微微有些意外,此處並無外人,他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道,「王爺正是去了西涼太子處,郡主如何知道?」
楚雲輕想了想,「此事,是不是和楚家有關?」
子墨聞言頭低了一低,「此事還是請郡主回來問王爺吧,子墨不敢亂說。」
楚雲輕自然知道這等事子墨不會輕率的告知與她,當即點了點頭安心坐在此處等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楚雲輕心中微微的有些不安。
便是在此時,只听得外間忽然起了陣陣驚呼之聲,子墨也听到這動靜,當即跑出去一看,再回來時面色微微有些擔憂,「郡主,西涼太子的帳篷著火了。」
「什麼?!」
楚雲輕大驚,好好的怎麼會著火——
「走,我們出去看看!」
外間的聒噪之聲越來越大,楚雲輕當先往外走去,然而剛走到門口便撞上一個溫厚的胸膛,楚雲輕只覺得鼻子一疼,卻听得頭頂之上傳來一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往哪里去?」
回來的正是蕭澈,他對上楚雲輕疑問的眸光便知道她自然是要去西涼太子那里的,當即便牽著她的手往里面走,「不用擔心,火勢不大,西涼太子無礙。」
楚雲輕看他,「我哪里是擔心西涼太子,你的傷可換了藥?為什麼會著火?」
蕭澈眸光一柔,揮手讓子墨退出去,這廂拉著她落座,「我的傷已經不礙事,至于那火——」
蕭澈的眸光微微有些沉,他看著楚雲輕一字一句道,「那火,是西涼太子自己放的。」
楚雲輕由此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了,她看著蕭澈道,「皇上要陳傲回京帶五千重兵來此地,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還沒有出事,只是可能出事而已。」
楚雲輕秀眉冷凝,「和楚家有關?」
蕭澈眉間一動,楚雲輕看一眼那桌案,「剛才幫你整理,無意中看到你的人在向你回報楚家這幾日的狀況。」
蕭澈握住她的手,「楚家老夫人病危,楚天齊卻主動請纓來安排此次圍獵護衛,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蕭澈站起身來,移步走到窗欞處,只見的外頭似乎還是有些混亂,不遠處的天空之中有濃煙冒出,正是西涼太子的那一處。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刺嗎?」
楚雲輕也走過來站在她身後,听他慢慢道來。
「你中的星形骨針是西涼皇家暗衛專用的暗器,前幾日這暗器再次出現,再加上楚天齊身邊的人用的東西,便不難想象楚天齊與西涼有極大的關系。」
「而我這一次受傷,無非是因為我現在正在查的事情,阻礙到了楚天齊的計劃。」
楚雲輕眉峰一凝,「你在查什麼?」
蕭澈轉過身來靜靜的看著楚雲輕,「第一次是我剛開始查楚天齊的生平,還有那個泄露征西軍軍情的西涼奸細的去向,而現在,我在查西涼九皇子的下落!」
楚雲輕不解,西涼九皇子和楚天齊,和他有什麼關系?
「西涼皇帝原本有十一個兒子,現在留在世上的不過五個,四個在西涼京都,還有一個,下落不明。」蕭澈一頓,「九皇子便是那下落不明的一個。」
「這位皇子雖說是西涼帝君親生,其母卻只是最低等的宮婢,西涼帝君後宮紛亂,各方勢力傾軋,按說這位沒有身份背景的皇子是活不下來的,可是,他至今卻還在人世,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蕭澈眸光灼灼的看著楚雲輕,楚雲輕腦海之中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那「洛央閣」三字,神思一動月兌口而出道,「因為他一早便不在西涼,因為他成為了楚家的大公子!」
蕭澈眸光之中透出一絲激賞,楚雲輕由此便將自己第一次為楚慕非看病的情景說了出來,蕭澈嘴角一抿,「由此,便更能確定不假了,他那雪蠱,只怕也是小時候在西涼宮中受人迫害所致。」
「三十年前的戰爭讓西涼不得不臣服在大秦之下,現任西涼帝君不僅勵精圖治想要恢復國力,還想將三十年前的戰敗之辱雪洗干淨!」
「這幾十年間,各方軍營之中混入了許多西涼奸細進來,許多都被我們發現暗地處置了,然而西涼用心險惡,這其中自然是有漏網之魚的。」
「二十多年前,楚天齊不過是從軍營的寒門子弟當中選出來的一個皇家殺手,後來一步步的都上今天的地位,並且手握十萬征西軍,若他真如我所料,那便是隱忍手段極強了——」
楚雲輕漸漸地心驚,原來楚天齊不讓自家兒女與權貴接觸便是如此,原來莫香蘭直說楚家無後也是如此,原來楚慕非與顧秀琴母子情分淡薄更是因為這個!
楚雲輕看著蕭澈,「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蕭澈看向楚雲輕,眸光之中帶著異色,「從第一次潛進尚書府,遇到你開始。」
楚雲輕一嘆,「所以你一開始接近我,根本就是目的不純。」
蕭澈眉頭一凝,微微沉吟一瞬道,「第一,我不會利用女人做事,第二,從你喂我你的血開始,我想從那時候開始,你對我而言便是不同的,那個時候,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手段是不是楚天齊教出來的。」
楚雲輕微微沉吟,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如果現在他們所有的推斷都是成立的,那麼——
「既然有這樣一層關系,楚天齊的目的是什麼?」
蕭澈眸光一冷,「楚慕非本該姓夜,他這麼多年來在大秦囤積財富和勢力,再加上楚天齊在大秦位高權重,楚慕非的目的並非想回國這麼簡單了,他要的,是西涼的王位!」
「楚天齊不知為何成了他的謀士,若是這樣,楚天齊的目的便是將楚慕非送上王位這樣簡單,而這條路上最大的障礙,不過是西涼太子而已。」
楚雲輕眸光一沉,她很難將那個面色雪白的極近透明的人和王位聯系在一起,他身中雪蠱,身體病弱,每年有三個月在承受著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他有著最為沁透溫潤的面容,有永遠看不到波瀾的眼眸,這樣的人,竟也是蟄伏多年,想要那至高無上位子的人?
楚雲輕低低一語,「若真是如此,想必楚天齊這一次主動來負責圍獵護衛,必定為的是西涼太子了!」
蕭澈點頭,眸光深沉的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必定不能讓西涼太子在大秦的國土之上出現什麼閃失,而楚天齊是不是真如你我的預測,明天晚上,就能見分曉。」
楚雲輕站在蕭澈身側向外看去,那黑沉沉的夜幕像是一道陰霾籠罩在她的心頭,楚慕非最後一次讓她進宮之時,便是為了方便他們在府中的安排,而她,若是仇恨燻心,在知道蕭戰是害死自己養父母之後,或許還會在一怒之下弒君!
若是這樣,那他這個流落在外的皇子豈不是為了西涼立下大功一件,到時候只要除掉西涼太子,一切都不是問題。
而現如今,他們要在大秦的領地之上除掉西涼太子,由此而生的後續之亂,便是他回國上位的最好時機,而她自己,卻是名義上的楚家女兒!
她的心思越來越沉,這廂蕭澈將她的手緊緊的握在了手中,她轉頭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忽然心中一安,似乎只要有她在,一切都沒有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