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飛龍客棧
生人怎堪作死別,鴛鴦殉情鳳和碟。
南天和閻風回身一望,但見哈爾因面色凝重,雙鈸已被震得凹了一塊,蕭子桑口吐鮮血,梅凝兩只長袖拖地,神風威洌,飄然而落。眾人都不明所以,都只道梅凝只會使劍,不知何時卻學到了這一手鐵袖神功。
閻風對梅凝的功夫已有幾分了解,以為還像當時在臨安一樣不濟,但心中卻著實被剛才這一擊嚇住,見靈兒附倒在地,一身白衣,心中又起了練陰陽神女功的邪念,心道︰「這妖女受南天一掌未必就死,抓住她作為要挾,日後練不成陰陽神女功,也要拿她練練采陰補陽的功夫。」俯身便向靈兒肩膀抓去。
梅凝身未落地,見靈兒倒地不醒,心中已然焦急,此時見閻風一動,心中已猜出七八分用意,雙袖向閻風猛然推出。南天識得厲害,叫道︰「閻兄,小心他的鐵袖。」當空發掌,去劈梅凝的長袖,梅凝右手一揮,拂面一掃,南天退開兩步,頓覺氣血翻涌,面色大變,暗道︰「一月不見,這小子哪里學來的內功?」
閻風剛才就對這鐵袖心存幾分顧忌,听得南天叫喊,急忙翻身滾開一丈,砰一聲,梅凝的左袖在地上擊起一個大洞,左袖右甩,恰好擊向特西特和鬼頭和尚面門,那兩人識得厲害,鐵袖未到,早已避得遠遠的。梅凝飄身一進,抱起靈兒一看,只見背上印了一個大掌印,雖然無毒,但勁力卻大得出奇。
南天,閻風和哈爾因等人見此突變,急忙圍成一圈,個人手持兵刃,待勢而發。
梅凝頓時面色慘白,潸然落淚,向南天怒視一眼。南天雖然是個殺人都不眨眼的惡棍,但此時傷了梅凝心上人,被梅凝這麼一瞧,明知他也奈何不了自己,卻也不由得身上發毛。
梅凝心道︰「靈兒本就命苦,你還這樣傷她。」不覺心里一涼,怒氣攻心,鐵袖呼一聲驟然推出,南天見兩條長龍飛來,大吃一驚,急忙凝集全身力量作生死一擊,兩袖兩掌相對,一聲巨響,梅凝和南天各退三步。
梅凝趁勢彈起,拂袖一揮,擊斷一棵大樹,抱著靈兒縱入晨夜中,哈爾因等人只道身中毒針,見靈兒被梅凝抱走,大急無比,欲去追逐,忽听哇的一聲,南天吐出一大口鮮血,面無血色,頓時委頓在地。
哈爾因見晨夜如暮,靈兒和梅凝早已逃得不知去向,自己中針處只是麻癢,微一運氣,真氣流轉並無阻礙,心里松了一口氣,情知難以追上,也不再追出,當下與閻風抬著南天走出樹林外。
梅凝抱了靈兒跑出樹林,只覺肩膀上濕了一大片,側眼一看,全是鮮紅的血液,梅凝大為驚慌,放下靈兒,只見靈兒口噴鮮血,道︰「凝兒,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的心里好痛啊!」
梅凝伸指點了靈兒上身幾處大穴,止住血液從口中流出,道︰「靈兒,你不會死的,你別說話,我這就帶你去鎮上尋找郎中,你千萬不要睡著,千萬不要睡著啊,相信我,你會沒事的。」
靈兒苦笑道︰「凝兒,我就要死了,讓我好好模模你的臉好嗎?」
梅凝默默點了點頭,把靈兒的手心放在自己的臉上,但覺鮮血里透來一股溫熱,靈兒道︰「我知道我已經無藥可救了,我們都是苦命人,可惜我以後都不能再照顧你了,凝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不要太過悲觀,我都在天上看著你呢!听到了嗎?」
梅凝忽然間眼淚奪眶而出,哭道︰「靈兒,你不會死的,沒有你我是不能活的,我永遠都需要你的照顧,所以你一定要支撐到我找到好的郎中來為你治傷,一定要堅持住。」
靈兒道︰「靈兒,你能老實回答我的問話好嗎?」
梅凝道︰「好,你說就是,我一定真心回答。」
靈兒吸了一口氣道︰「我和雪兒你愛誰多一點?你說實話。」
梅凝哪里想得到靈兒這時會問這個問題,此時听靈兒听到雪兒,立時想到雪兒來,心道︰「此時雪兒正要隨金國迎親隊伍北上,一定在等我去見她,說不定還在苦苦流淚,終日不寢。雪兒對我一片深情不下于靈兒,但靈兒對我更是情根深中,我能怎麼回答呢?」一時之間發覺這個問題甚是難答。
靈兒見梅凝優柔寡斷,遲遲不肯回答,苦笑道︰「凝兒,你的心思我很明白,我能死在你的身邊已經很滿足了,只是我已不能再好好陪在你的身邊了。」
梅凝听到這話,心里愧疚不已,暗道︰「靈兒都對我如此了,我怎麼還能心存他意?縱然是死也不能對不起靈兒。」朗然說道︰「不,靈兒,我愛的人是你,雪兒…我只把她當作救命恩人。」
梅凝說了這番違心話頓覺像做錯了事的小孩,滿臉愧色,靈兒淡淡一笑,道︰「凝兒,我知道你的心,我和雪兒你都很愛,只是你不肯負情,所以才那麼難以抉擇,我不怪你,只要你的心中有我就行了,我真的很高興啦。」
梅凝黯然失色,驀然不語,突然道︰「靈兒,我們成親吧!我只要你,不管你是死是活,我今生都只娶你一個人,雪兒我會把她救出來的。」
靈兒眼淚撲簌而落,如杏花濺雨,靈兒沉默了一陣,忽然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道︰「不,我馬上就要死了,你娶我還有什麼用?」說完眼楮慢慢閉下,手臂從梅凝的臉上悄然而落。
梅凝急道︰「靈兒,你怎麼了?你醒醒。」扶起靈兒,雙掌對準她的後背,大叫一聲,向她體內輸進真氣。但覺靈兒體內真氣猶如游絲一氣,隨時都會中斷。
梅凝運出真氣,推血過宮,運氣數周,發覺靈兒體內筋脈混亂,氣血多處不通,過了大半個時辰,靈兒這才漸漸蘇醒,此時臉上極其蒼白,毫無血色,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靈兒輕輕地道︰「凝兒,我剛才睡著了嗎?」
梅凝把靈兒懷抱在懷中,聞著她一頭秀發,哭道︰「沒有,靈兒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去治傷。」說完在靈兒蒼白的嘴唇上深深地吻了一吻,道︰「好嗎?」
靈兒心痛如割,溫和了神色,輕輕地點了點頭。
荊州城內,一輛馬車在南轅北轍的古道上緩緩前行,車上前邊一個青年手提韁繩嘟嘟地催著馬行,前方的百姓不斷讓開一條通路來,絲毫沒有阻擋的意思。
這半月來,這青年駕著這輛馬車四處奔波,踏遍大江南北,訪盡數十名醫,這日不知不覺來到了湖北荊州。
那馬上的青年用哀弱的聲音道︰「靈兒,這幾日我沿途打听到荊州城內有一位神醫名叫平章川,我這就上前求救,平神醫一定會出手相救。等你的傷好了我就娶你,再也不讓你離開我。」
里面的人輕輕嗯了一聲,似有氣而無力,發了這一聲便再沒有出聲。馬車穿過幾條街,只見前面有一座大樓,旁邊一根木桿直上青雲,頂上飄旗,上書「飛龍客棧」,那青年勒馬停步,走進車內抱著一人出來,進了客棧,向掌櫃的道︰「掌櫃的,來一間上房,要安靜的。」
那掌櫃的極是熱情,急忙過來招呼,命小二哥帶到樓上東廂房,那青年道︰「小二哥,你知道神醫平章川平神醫住在哪里嗎?」
那小二听到平章川三字神色大驚,回頭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這才拉那青年進房,低聲道︰「這位爺,你是平章川的什麼人?」
那青年正是梅凝,這幾日遠途打听附近的神醫,才知道荊州城內有這位神醫平章川,平章川在荊州城一帶極受尊敬,听那小二哥直呼其名,心中不大樂意,突出這一問,反倒吃了一驚,道︰「不瞞小二哥,我們乃是外地人,這位是我娘子,她身染重病,我這十來日間四處尋訪名醫,聞知平神醫醫術驚人,救人危難,這才千里迢迢遠來求治。」
那小二哥眉頭微皺,淡淡地道︰「那是以前。」
梅凝見那小二哥神色似乎不滿平章川的作為,猜到有事發生,道︰
「小二哥,那平神醫出了什麼事了嗎?他現在怎麼了?」
那小二哥低聲道︰「外人都說那平章川失蹤了,半月前平章川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故?被朝廷一群衛士請了去,我估計是臨安皇廷中的一等帶刀衛士。」說到這,似乎有些過意不去,轉了語氣又道︰「平神醫恐怕被帶到臨安去了,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位官人才招來如此大罪。」
梅凝听到平章川不再荊州,被宮廷中的侍衛帶到了臨安,心中不覺涼了半截,暗道︰「當真是天意如此,老天爺定要讓靈兒離我而去嗎?」想到心上人就要離世而去,不覺悲從中來,心中難受無比。
靈兒忽然道︰「凝兒,也沒什麼,你陪了我這麼多天,我已經很高興了,醫不好也沒什麼,只是……在以後的日子可苦了你了。」
梅凝一語不發,神情甚是沮喪,忽听掌櫃的道︰「小二,有客官道了,快出來迎接。」
那小二應了一聲,梅凝心有所思,不聞其語。那小二隨便招呼了幾句便下了樓去。
梅凝沮喪道︰「靈兒,我沒用,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了。」
靈兒道︰「你害我什麼?你剛才在樓下對那掌櫃的說我是……」語氣漸轉低下,梅凝道︰「嗯!娘子,我早已把你當做我的娘子了,靈兒,我的心思你應該早就明白了。」
靈兒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漸漸隱沒,道︰「凝兒,我懂了,可是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
梅凝道︰「怎麼不公平了?娘子你不願意嫁給我麼?」
靈兒久久不答,滿懷憂愁。
忽听過道上有人喝道︰「抬進去,給我看好了,若有什麼閃失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幾人同聲答道︰「是。」跟著只听有人抬著一個重物從門前走過去,腳步沉穩,听這腳步聲就知這些人練過硬功。
梅凝暗道︰「他們是什麼人?抬的是什麼東西?」用指戳破窗戶宣紙一看,只見四人抬著一個打鐵箱沉沉穩穩地向里走去,四人都格外高大,顯然不是中原人士。那大鐵箱纏著無數黑鐵鏈,七八把大鎖鎖著,也不知里面放了什麼東西,為何鎖得這麼緊?
那四人抬著那大鐵箱走到拐角處的一個偏房,進了門,只听鐵箱輕輕落地,房門戛然而止,四人再也沒有出來。
這時小二送上熱水來,道︰「客官,你娘子病得不輕,我們掌櫃的叫我給你們送來熱水,你好好照顧你娘子吧!」
梅凝謝了一聲,道︰「小二哥,剛才那大鐵箱是誰的?」
小二道︰「是一些外地人的,也不知里面裝了些什麼怪物。這幾天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昨天早上來了兩個肉球,今天來了大鐵箱,明天不知又會來什麼怪物?」
梅凝更是一驚,道︰「什麼肉球?」
小二道︰「是兩個人,只是被人用白布裹得想粽子,我看見好笑,便叫肉球。昨天抬肉球來的那些人卻是中原人,看相貌倒有八分像浙江人。」
正是︰「異域蛇龍來聚會,不知禍福所相依?」
欲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