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夫人之尊,肯當眾給高夫人折腰賠禮,確叫高夫人心下順暢了好多,忙欠身道︰「當不得老夫人這般禮遇……小衙內英少有才,日後卻要成就大業,劣女鶯美蒲柳之姿居次室相侍亦是高家之幸,丫頭之幸!」
「唉……」老夫人再嘆氣,歉然望了眼高夫人,苦笑道︰「這般委屈高家、委屈鶯美,老婆子之責……」
廳堂上氣氛好象顯的相當沉郁,本來談的是喜事,卻無一絲之喜氣,安貞和鄭氏亦朝高夫人致禮……
「老祖宗不須如此……」清朗的話語傳出,一廳人等皆愕然,卻是以為這衙內自恃七品家勢,不屑老夫人向落魄的高家夫人這般低聲下氣的說話,老夫人、安貞、鄭氏皆尷尬不已,高家雖沒落,但必竟是開功重臣渤海郡王高懷德之後,又與老夫人本家楊門有深厚交情,也算是世交了,對高家禮遇卻不是那麼簡單的。
老夫人臉色一沉,卻要發言時,屹立當廳的衙內卻先開了口,他淡淡道︰「……老祖適才所言,孫兒不敢苟同,我中原本是禮儀信邦,安家更須重信守諾,即與高家先訂婚約,卻無反悔的道理,從舅鄭大人也是明曉大義事理的通達之人,若知此節,未必會這般行事,然老祖宗與父親、母親卻甚感壓力,始有今番這般行事,須知一但屈從,卻要背負一世之愧疚,為全信義之節、為保安家之名,文恭不敢從命,老祖宗三思!」
此語一出,一廳堂的人又楞了,就是站在廳門內的鄭吉總管、紫玨、玲瓏和廳門外的石秀、石寶、石勇等人也不由緊張起來,這段時間他們也是領教過衙內的脾氣,他定下的事絕計不會輕易改變,怕是有戲看了。
老夫人臉色卻是難看,正戳到她的疼處,首也有些抖顫了,在這個家尊至上的年代,小輩逆上卻是一樁大事,便是錯誤的定奪,亦沒人敢爭執,所以安貞和鄭氏一看老夫人的臉色就知道她是真的動了怒了。
安貞見機的快,當時便起身,瞪了兒子一眼,怒道︰「……你這逆子,卻知你在和誰說話?還不賠禮?」
「我兒快給老祖宗認個錯,按理說你這病也好了,卻這般不曉事?須知這等大事老夫人做主便可,眼下問你卻是給你臉面,如何敢胡言?況且高家夫人亦通情達理,你卻橫生事非,莫不是臥病這些日子又寵的你骨頭輕了二兩?趕緊給老夫人道個不是,長輩們憐你體弱肉嬌,多有寵慣,再不曉事,竹板子卻不認得你。」鄭氏怕老夫人一怒之下把兒子治于家法,只怕一頓竹片炒肉下來,這細皮女敕肉的小衙內又得在榻上趴半個月。
高夫人和高寵听了衙內的說話,心里卻是真的舒暢了,不論如何吧,衙內能有這番說話,卻叫人心寬慰。
一向最寵衙內的老夫人此時明顯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嘴唇都有點抖,只是強壓著怒火沒有開口,自已最心疼的孫子的確慣壞了,如今反過來逆忤老婆子了,眼見兒子、兒媳雙雙呵斥這小子,也便等著他先賠禮了。
安敬卻沒有這層覺悟,他又母親微躬了身子,開口道︰「……好叫母親得知,你兒子也是堂堂正正七尺高的男兒漢,卻不屑背棄了信義,孟公有言︰富貴不能婬,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為大丈夫,孩兒不才,便是個小丈夫也要重此信諾,常言道︰人無信不立,國無信則衰,皆同此理,另,兒已與鶯美私定了終身!」
「啊?你這逆子……卻是要氣死為父?須知婚姻大事,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何敢輕諾許人?」安貞頜下三綹稀須也翹了起來,鄭氏也翻了個白眼,當真是逆子大膽,這等事也敢自已做主?反上了天去。
高寵看了一眼母親,苦笑著垂了頭去,他多少猜到了一些衙內不會輕易順從,卻不想他道出這番話來,高夫人也傻眼了,此子端的大膽,便是你私定了終身,也不須此時說出來折你長輩顏面,莫非他要一抗到底?
安敬仍就淡然的道︰「父親此言差矣,孩兒敢許下誓言,自當奉若千金,絕不自毀立身之本,須知鶯美與兒結下的情誼至深,當日在嘯風口孩兒與鶯美攜手從死人堆里一齊走過,非她相護,兒焉有命返?河間館驛時,侍衛親軍要拿父親去牢營,兒據理力爭,眼見劍拔弩張,卻又是鶯美挺身鼎助,我手無縛雞之力一書生,拿什麼和親軍對抗?卻于館驛後庭花言巧語騙得鶯美與我結義,但必竟是要對抗朝廷親軍,要以下犯上,鶯美也勸我暫忍一時之氣,待鄭大人到了再理論,但當時情況危甚,卻需決斷,孩兒只和鶯美說了一句話‘通敵之名我父子絕計不擔,寧為玉碎,不求瓦全,有死而矣’才拖了鶯美淌這混水,以致館驛一戰,高寵才一槍折了那陸敬武……往事歷歷在目,兒不敢忘卻,也無法忘卻,今日還是那句話,卻是為鶯美說的,寧為玉碎,不求瓦全;今生今世安文恭非高鶯美不娶……」說著他一撩前襟跪下來,又道︰「丈夫一諾,重逾泰山,望老祖宗、父親、母親全兒忠義信節,文恭不孝,甘受家法,雖死亦不留憾……」說至此,他眸中迸現淚光。
高夫人卻是掩嘴泣聲了,得婿如此,自已還有什麼遺憾?鶯美啊,你卻沒有看錯人,我兒也是福人……
安家人一個個都落了淚,當時情況他們並不知曉,這刻才知此中竟有這些曲折,老夫人也垂了兩行淚。
連高寵也真正的讓衙內感動了,這刻都忍不住開了口,「衙內高義,寵替高家謝過,但衙內還須顧全大局。」
跪著的安敬卻是看了高寵一眼,露出極罕見的一絲笑,「在開德府我卻負了鶯美一回,心中悔恨交加,痛不欲生,高兄不曾戀過卻不知兒女情深幾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再不會負鶯美了,我安文恭已然沒臉見她,若連這一點信義也周全不了,何顏存于世間?莫要勸我,我意已決,恭妻非鶯美不納!」
這一句卻是斬釘截鐵,任誰都听得的出他語氣中的絕然堅定,這刻里里外外十幾人都落了淚,衙內至情感天動地了,他們卻未見過這般用情深的人,老夫人顫巍巍的起身走過來,眾皆驚心,只怕老夫人怒責衙內。
「……孫兒且起身,文恭真的長成了,今夜卻是女乃女乃著了俗相,我孫兒當頭棒喝,卻全了安家忠信之名……」她拉起了安敬,又對高夫人躬身一禮,「老身慚愧,高夫人莫往心里去……」高夫人卻驚慌還禮。
「德忠……明日把安家與高家訂婚在先這事與鄭家人說明,渤海高郡王後人之顏面安家卻也不敢折了。」
「是……母親,兒知曉了……」安貞中氣十足的應諾,這一刻他胸中郁結卻也舒盡了,又看了眼自已兒子,卻是露出了一絲笑,接著朝高寵又微微頜首,一天的烏雲至此散盡,紫玨和玲瓏兩個人喜的哽咽擁泣!
眾人散走後,安敬給父親叫到了書房去,事前安貞也沒有想到今夜的事會這樣收場,不光他沒有想到,其他人也都沒有想到,尤其是高夫人更是十分震驚,之前自已也同女兒一樣,認定這衙內是個腌貨,哪知……
「文恭啊…南北舟事籌辦的是不錯,但卻也給為父填了些麻煩,那馬令源卻在鄭大人面前奏為父有異心。」
安敬坐在那里靜靜沒有什麼表情,听父親這般,卻道︰「父親卻不須理會他,這個狗官在束城縣把老百姓搜刮的緊,在鄭大人眼中他就是個諂媚小人,不是仗著他自已是鄭夫人馬氏的內弟,只怕早給捋了,如今卻是眼紅樂壽縣的局面,用不了多久,河間府的官營舟商局卻要讓鄭大人頭痛的,當然,樂壽這邊也一樣……」
安貞心里一震,眼眸銳利的盯著兒子,壓低聲道︰「文恭,為父知你從揭陽鎮、潯陽江一帶招來千余把人,盡是些水賊河匪,只怕這些事也瞞不得別人,鄭大人若暗中查實,卻怕我父子擔當不下?你這番卻要做甚?」
安敬啞然失笑,「不瞞父親,這里卻不是安家久居之所,一待官營舟商局慘淡收了場,河運商事將淪入南北舟事手中,鄭大人若容不下我南北舟事,我卻轉下大名府,又或南下建康府,父親不是說那鄭郡王要遷徒南下嗎?建康府卻是個好地方,孩兒亦準備在建康府把家人安頓了,北地河間在未來幾年可能淪陷入兵災。」
安貞深吸一口氣,他多少察覺了兒子的某些意圖,但卻深知如今的兒子卻非以前的兒子了,不曉得他有什麼本事,盡收服了一眾好漢,三石(石寶、石勇、石秀)加上水六(二李、二童、二張)九個人都不是尋常之人,鄧懷和耿忠曾對自已說過,這些人都有一身的好本身,三石不說,水中六個也是江海里的龍蛇猛蛟。PS︰求票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