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坐了馬車回家去,小芝麻坐在涼席上和小朵朵一起玩玩具。所謂的玩就是她丟掉,小朵朵撿回來,然後她繼續丟掉……
沈把小朵朵拉到身邊來,抽手絹替她擦擦汗,「瞧你這熱的,是剛走過來吧,以後撐一把小花傘遮著。」
小朵朵脆生生的應了。
小芝麻見母親這樣不樂意了,幾下子爬過來,擠入沈寄懷里,伸手把她的袖子捉住,一邊還瞪著小朵朵。
沈寄抱起她,「走吧,跟娘去換身衣裳。」她背心都打濕了,在隨熙園可是半點不敢放肆。晚上還得過去,隨熙園安排了接風宴席。好在太後發了話,說既然不是在宮里,而且宮妃也沒有著宮裝,讓她們這些本地官眷也都不必著禮服了。
太後說想見見小芝麻,晚上要不要帶她去呢?那樣的場合小家伙會不會害怕?還是等以後吧。其實今天也證明了,如果自己不在,乳母也不在,她自己也能玩得住,不至于一直哭鬧不休。
不知道貴妃和嵐王母子晚上會不會出席?他們不出席引起的議論怕是不小,想來貴妃撐著也會露個臉。至于嵐王,他的額頭不知道到底傷得如何。雖然被砸到只是外傷,但硯盤是硬物,頭可不經砸。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經絡?最怕是如今顯不出來什麼,日後鬧出事兒來。不過,太醫應該不是吃干飯的。如果嵐王被砸傻了,怕是安王睡著了都會笑醒吧。
想著芙葉經不起自己問,最後還是吐實。沈寄就嘆口氣,皇宮里聰明人太多了,也許少點心眼反倒是好事。過得好的,恰恰就是想得少的。只是,芙葉言談中流露的對元配夫婿的看不起讓沈寄有些擔心。身份一下子變化大了,眼界開闊了,會有些想法也正常。就怕她藏不住,被人鑽了空子。阿隆一直念叨著要來看妹妹,要不是因為今天剛到,人困馬乏,想來方才就跟著自己回來了。
好在自己不像魏楹在其位謀其政,接了駕這會兒還在隨熙園跟衙門的事兩頭忙著。還能回來歇會兒。下午小憩了一下起來吃點東西墊一墊,沈寄重新梳妝打扮後便又坐上馬車過去。之前已經讓人知會了劉夫人等人,所以三人也是便裝。
沈寄是一身藕色夏衫,她們幾人年歲大些顏色也沉一些,但看著怎麼都比誥命禮服輕松。她們都是當地官員的女眷,只有五品以上才有與會的資格。當然,是敬陪末座的資格。過了這一天就是走的時候再需要露個臉。皇帝一行人在揚州停留期間,除非奉召,便不能再往跟前湊了。
接風宴上在隨熙園的主樓舉行,外頭已經是漆黑的夜,這里頭被數十根兒臂大的蠟燭照得是明如白晝。滿堂華彩,場中絲竹聲聲,歌舞正酣。這接風宴是魏楹安排的,沈寄听著歌兒舞女都是揚州這邊的口音,再看看場中舞蹈著的一個個姿容不俗的女子,她小聲問道︰「這些都是揚州青樓里的人物?」
「也有揚州大戶家的家妓,還有教坊的人。訓練了整整兩月,總算是能拿得出手。」魏楹辦這場接風宴是很花了些力氣的,這場中可以說至少有三五人姿容舞姿歌喉不在秦惜惜之下的。可以說秦惜惜可以做到花魁,在魏楹那里借力真的很多。這場中自然是有人不服她的,還有這麼一個先例,這些人自然賣力的很。只盼著攀上高枝,不是非得皇帝不可,這場中皇子勛貴可也不少。
沈寄搖搖宮扇,這個用意就很明白了。魏大人給這些人搭個台子,能勾搭上誰就看各人本事了。他可是巴盼著有人能分了秦惜惜的寵去。這些人經他的路上爬上去,至少不會對他們夫妻出言中傷。至于會不會得罪了女眷,這樣的安排是分內應有之意,當然是要挑好的來獻舞。
沈寄坐在魏楹旁邊,離龍椅老遠的位置。看罷場中,她眯眼去看最前方,貴妃出席了,隔得遠看不太清。不過既然是露面了想必精神狀態該是不錯。就是靠宮人巧手裝扮也得妝出來。至于嵐王,頭上沒纏繃帶,皇子冠卻也沒戴。不過今晚皇帝都是一身很居家的打扮,倒也不突兀。而且一旁的安王等皇兄弟不知道是不是配合他,也都沒戴。不過據芙葉說的,他手上已經是十來日之前的事了,傷口定然已經結痂了。
當然,這里沒有秦惜惜的位置。不過據說她就住在這主樓,是離皇帝最近的女人。不過,再近又如何,依然見不得人。這個時候听著亂耳的絲竹聲聲入耳不知道她什麼想法。打住打住,那個女人要是不好過了,搞不好就要拉著人不好過。而這人被拉的人十之**就是自己。秦惜惜她總不敢真的跟貴妃淑妃還有公主郡主的過不去吧。在那些人面前她得彎著腰做人。而自己就成了她能拿捏的軟柿子了。想到這里,沈寄也把希望寄托在場上這些人身上。
酒未過三巡,太後就退席了,然後貴妃也稱病退席了。皇帝興致很高,這會兒場中正在唱《佳人曲》呢。到後來陸續有女眷退席,沈寄瞅了個合適的時機便也和劉夫人一起退席了。
晚間熬到魏楹回來,她揉著眼眶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誰入了皇上的眼的?」她也不想關心皇帝的私事,可是有秦惜惜在那里,她不得不關心。
魏楹點點頭,「興許皇上吃過了一種口味,再吃就沒興致了,之前那些竟都沒入眼。好在我還安排了後招。」
「嗯?」
魏楹一邊月兌衣服一邊道︰「我也是估著皇上看上了秦惜惜,除了有心人暗中安排,怕也少不了一時的新鮮。青樓女子和後宮中規中矩的女子差別還是挺大的。而且,皇上自己就通音律,他喜歡在音樂上有造詣的美人兒實屬正常。壓軸我給安排了一個通曉音律的官家千金,就是董推官之女。人家可是自己憑著些殘卷將失傳多年的《霓裳羽衣舞》給還原了。皇上還下場親自打鼓助其舞興。」
說是壓軸,其實魏楹早買通了太監,瞅著皇帝有些不耐想退場的時候把《霓裳羽衣舞》的事兒提一提,然後他就讓安排上場。這事兒辦得很順,和他之前估計的差不多,有人在暗中相助。
有人將秦惜惜送到了皇帝跟前,造成了一些後果。另一邊的人自然不樂見。他大肆訓練歌妓的事,動靜這麼大,沒道理不好好利用一番。而明知他要這麼做的人,也沒有道理攔阻。或者,秦惜惜這個棋子利用價值已經沒了,對方也是借機棄子。
「那、那是不是人直接就到皇上身邊去了?」沈寄揭開被子的一角讓魏楹好上床。貴妃惹怒皇帝,嵐王被砸,她實在是有些懷疑安排秦惜惜見到皇帝的人是安王。
魏楹躺下將她攬進懷里,「沒有,那又不是隨便的女子,豈是看上了眼就能直接拉上床的。我看皇上很是看重董家小姐,倒頗有幾分知音難得的意味在里頭。」
沈寄一哂,原來秦惜惜也就是這麼個地位。當初魏楹給她一條平順安逸的路不走,要一門心思報復,心甘情願被人利用。到如今,貴妃也被她得罪狠了,太後也深厭她。就是嵐王被砸這麼一下,嵐王妃以及下頭的人定然都恨不能咬死她。一旦皇帝把她拋諸腦後,等待她的會是什麼下場,嘖嘖!短見啊!難道她還以為安王會出面保她?人家才不會呢。你如果得寵,和你各需所需是可以的。你都失寵又犯眾怒了,別人擺月兌你還來不及呢。
至于太後,皇帝中意良家女子總好過青樓女子。貴妃更是可以借此表明她此前不是嫉妒不能容人,而是因為對方身份太低賤的緣故。反正不是這個也會是另一個。而董家既然同意在這種場合讓女兒獻舞,自然也是有盤算的。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了局。不得不說這一步棋魏楹走得很漂亮。上上下下都滿意,自家的危局也可以緩解一二。
不過,這次在背後使壞的應該不知秦惜惜一個。沈寄便把芙葉公主告訴她的,近來往揚州來,自然而然眾人便說起來魏楹和自己。然而在提到自己的時候,眾妃諸宗室女眷還有勛貴家的女眷幾乎是眾口一詞的說自己悍妒不識大體,又說魏楹懼內。
本來已經躺下的魏楹聞言坐了起來,「有這樣的事?」
一開始還以為只是秦惜惜的枕頭風,現在看來是有人推波助瀾要坑他們夫妻啊。這幕後主使是……安王?
沈寄說道︰「我想不明白,我們不就是沒有接受他的招攬麼?難道他是想安插人到揚州知府任上?」魏楹接駕的事辦得妥妥當當的,至少目前沒有誰不滿意的。就憑一個懼內要把他拉下馬,不容易吧。
魏楹悶坐了半日道︰「怕不是針對我,他還不至于對我下這麼大功夫。」說完翻身睡下。
沈寄推推他的肩,「那是怎麼回事兒啊?」
魏楹肩膀一動,讓沈寄的手從自己肩上滑落下去。
沈寄也想明白了,使勁推了魏楹一把,「這干我什麼事了?這叫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你不向著怎麼幫我排解,倒是吃起飛醋來了。誰跟我說的,嫁一護靠一主啊?」說完也翻身向著里側睡下。
魏楹也是一時不忿,他的媳婦,為什麼旁人總要將她和嵐王綁在一塊兒。見沈寄惱了,趕緊賠罪道︰「小寄,都是我一時小心眼了。你說得對,現在最要緊的當然是把這場無妄之災消掉。」反正這次董小姐的事情,他和嵐王也算是合作了一把了。那為了小寄,再合作一次擋住安王的歹毒用心也是情理之中。他心頭再不是滋味兒,也得退一步。之前只當秦惜惜是心頭大患,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小意思。
妒是七出之一,而且小寄還沒有兒子。雖然她沒有娘家,而且他前貧後富貴。但是那些人可以不逼著他休妻,而只是給他賜下美妾。小寄要表明自己不是悍妒之人,怕是只有接受小妾。可是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那這就成了一個死局了。事情鬧大,小寄被推到風口浪尖,都不是自己一句是自願不納妾能解決的。小寄性子烈,到時候事態發展失控,她會有什麼結果真的很難說。如果嵐王一個忍不住被卷了進來,只拿報當年的救命之恩來說事怕也不能讓人信服。
安王要的便是讓皇帝知道嵐王覬覦小寄的事。覬覦臣下之妻,這事不管是只讓皇帝知曉還是被鬧得天下皆知,那都不是一件為嵐王奪嫡加分的事兒啊。為了讓嵐王被卷進來,安王定然會下死手整小寄。這一回真的是神仙打架,他們凡人遭殃了。就算是嵐王心腸冷硬沒有上鉤,但是這樣也可以達到整治自己的目的。而且,嵐王之事,其實也不需要什麼實證,在皇帝跟前多進進讒言也可以達到效果。
沈寄皺著眉頭,把魏楹放在她身上的手推開,嘟囔道︰「我怎麼這麼倒霉!」
「嗯,就是倒霉。」不倒霉怎麼能被嵐王看上。不知道那位主哪里漏了餡,如今連累到小寄頭上。
沈寄坐了起來,「怕是過不多久,就有賜妾的旨意下來。你是皇上看重的有潛力的臣子,他自然不想你背上懼內這樣的名聲。這個是有很壞影響的。你這次接駕的事辦得盡心,今天的接風宴皇上也滿意,說不定很快就要嘉獎你。賞個良妾貴妾甚至是平妻都是有可能的。」貴妾也好良妾也罷,她這個主母都沒有發賣的權利。而平妻就更嚇人了,搞不好人家先把兒子生了,她因為出身低沒兒子,直接就被貶妻為妾了。
現在要怎麼辦?難道搶先自己抬一個能拿捏得住的妾?可是這回不是回淮陽老家哄哄人,弄個有名無實的妾肯定不行。一個不好就會被扯到欺君之罪上去。可不要說他們府里的事別人不清楚。據芙葉說的,自己怕女兒更向著乳母,對乳母諸多苛刻約束的事都被扯出來說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也成為她悍妒的一個旁證。雖然鐘乳母之前也跟人有所抱怨,但說得這麼清楚,細節都有,府衙里必定還有別人的眼線。他們也不能把府衙伺候的人全換了,全換了也難保不被人買通。就是從京城帶來的老人兒,也難說能不能完全不被利益驅使。所以想再來當年奼紫那招,是萬萬行不通的。
而上頭賜下來的妾,肯定更不可能是有名無實的。這樣的事,自己絕對無法接受。沈寄自問這十二年她夠守這里的規矩了,可是還是沒有辦法完全和土生土長的人一樣。何況,對方根本是吹毛求疵,就連怎麼對待乳母這樣的事都拿出來說事。還有,酒樓的事大概也說了吧。不然太後怎麼讓她安心在家相夫教女就好。
沈寄氣悶,自家的事不過是夫妻間的私事,跟旁人有什麼關聯嘛。可是,唐太宗還因為懼內名聲不好听賜過房玄齡兩房美妾,以不得抗旨的威壓逼著他把人帶回了府。自己可沒有房夫人那等為了阻止夫婿納妾喝下御賜毒酒的勇氣。房夫人喝的是假毒酒,搞不好當今這位就拿真的給她喝。這個她可不敢賭。以生命來捍衛一夫一妻,她做不到。她還想看到小芝麻長大成婚生子呢。她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呢。如果真的被逼到那一步,她寧可和離。
魏楹的眉心都要打結了,他不納妾干旁人什麼事。怎麼就有人這麼愛越俎代庖。這次的事是被人捅到皇帝面前了,怎麼做才能打消皇帝的念頭呢?唉,如果小寄真的有來頭有個有力的娘家就好了。那樣也無人敢如此欺壓她。看如今芙葉公主總是和一些年少英俊的青年才俊往來,不也沒人敢吱半聲麼。小寄不過就是不讓自己納妾,何況這是自己願意的,干那些人什麼事啊,就總在皇帝太後跟前說。
「小寄,太後不是挺喜歡你麼?只要她老人家支持你,那些人就不敢再叨叨了。」魏楹想起太後來,今天小寄不是還去單獨面見了太後麼。這可是殊榮,這一路過來,太後單獨召見的當地屬官女眷可不多。大多都推乏了就不見了。
「我跟太後已經兩年不見了,早就疏離了。而且當年的情誼一多半是因為她以為我才是穆王遺孤。而且,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那些人不遺余力的詆毀我,搞不好是一種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的心態在作祟。如果太後支持我,那她們被逼著接納妾室和庶出子女的時候就可以以此為由推月兌。這所謂的規矩不就亂了麼。太後不會在這個事情上支持我的。她今天還敲打我了呢。」唉,她如果穿到隋朝趕上獨孤皇後那會兒多好。那位不但不準自己老公納妾,別人納妾她也要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