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教訓（上）冷香園是一處不大的園子，里面種了各式梅花而且只種梅花，平日里沒什麼人，只有冬天梅花開了的時候才會有人來看看。園子里的梅花有的還沒開，不過大部分已是「枝頭十分俏」了。細腰進了園中看見惠妃和玉妃本想離開，可是卻被她們留了住，沒法子只得與她們一起坐在亭子里喝喝茶看看花，听著她們說些有的沒的。
兩個人都還算標致，玉妃略有些豐韻，惠妃更俊俏些不像是有了孩子的樣子，她們都是去年才進的宮，想來頂多也就二十歲吧，名門之後的姑娘本可風風光光的嫁做**成為正室，誰敢欺她只是偏偏選入了宮中，雖是光彩萬千可是個中苦澀誰又知曉。
從嬌生慣養變作小心翼翼地生存，從來都是被奉為明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現在卻要變得患得患失想盡辦法去爭那留不長久的寵愛。
她們都是他的女人，其中一人還為他生了個孩子，他對她們怎樣？
細腰不知道該與她們說些什麼又能與她們說些什麼，她們的人生太過平坦才有閑情去計較得失吧，才會嘴上雖是笑的可眼楮卻是用譏誚、不屑的眼神看著你，一聲聲「妹妹」那麼親近，可是卻恨不得你快點消失，因為這宮中多了一個人她們得到寵愛的機會便少了一分。言語中流露出的是嫉妒是不滿還是別的什麼，細腰不想去考慮那麼多。
她們與他有關，可是自己終究會與他無關。
她們會懂得孤獨的滋味麼，她們爭的、她們想要得到的是什麼大概她們自己也不知道吧。她們按照老天給她們的設定不緊不慢地過著每一天，以為很辛苦，怨天尤人，可卻是那麼明確的人生就像清澈的溪水清澈得可以看見落在最後的日光。
結局或喜或悲——大概日子久了之後悲喜也會消失掉。
無論處心積慮還是順其自然，不知道自己缺少的到底是什麼終究什麼也得不到。
她們大概很幸福吧，細腰想著，你看她們從沒有想過在命運面前自己所做一切都那麼蒼白無力，她們那麼努力地活著——努力到幾乎看不到自己的努力。
梅花的香味疊在一起也會變得很濃郁，細腰漸漸覺得好像不能適應這里的空氣，頭有些暈了起來，還沒等她起身告辭，一行人進了門來，抬頭看卻是太後和茹妃。
茹妃名李心茹是本朝第一個狀元即當朝丞相林尋之的女兒，從小便聰明伶俐甚得先帝和太後的歡心認作了干女兒甚至賜姓了李。後來選太子妃的時候先帝想把她許給太子，可是太後卻一意孤行把娘家的佷女也就是現在的皇後嫁給了李從嘉。
太後的家人是被前朝的一個守城將軍綁在城門活活餓死的，偌大的家族只剩下當時隨著太後和先帝二人的太後最小的弟弟與他的妻子。可是即將取得最後的勝利的時候，太後的弟弟卻戰死在了沙場，留下懷著身孕的妻子和還沒出生的女兒。太後怎能不好好照顧她們母女二人，先帝知道自己欠太後一家的是永遠還不清的，只能依著太後的意思做。
太子娶妻一年後太後又請求先帝把李心茹許給二皇子李從懿，可是先帝卻不同意，跟隨先帝打江山的軍師說過李心茹是「鳳命」只能嫁給皇位的繼承人，才會使國家更加興盛繁榮。自那沒過多久先帝突染惡疾離世，太子李從嘉繼了皇位，因中不能只有皇後一人所以太後給他選了妃子以盡快為皇室開枝散葉，選秀時林尋之也把李心茹送入了宮中。李心茹理所當然的依著「鳳命」進了宮中，所以雖不是皇後亦不受皇上的寵愛可是她的地位在宮中卻是無人能及。不過還好，茹妃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子，並不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作擺架子，不僅有閉月羞花之貌還有著一身才氣，又是極易親近的，所以在宮中頗有人緣。
茹妃扶著太後走到她們面前。
細腰和玉妃、惠妃施禮道︰「給太後娘娘請安。」
「起來吧，這麼巧，玉妃、惠妃你們也在這，也是來看梅花的吧，哀家可是被冷香園的香味給引來的。」太後笑道，她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細腰臉色一冷，說道，「這是影翠軒的柳妃吧，許久沒見了，進宮後沒多久皇帝便說你身子不好又得了一場大病可以不必來跟哀家請安，可是這不挺好的麼能從影翠軒走到冷香園來，多幾步路到昌禧宮卻是不行的麼？難道看梅花行看哀家這老婆子就不行了麼」
碧蓮和紫棠已是出了一身冷汗，紫棠見細腰臉色蒼白地站在那里似乎就要暈倒的樣子，忙說道︰「回太後娘娘，柳妃娘娘她……」
紫棠還沒說完，太後已厲聲說道︰「放肆，你是才進宮的麼，哀家問你主子話你插什麼嘴主子不懂規矩你們這些主子邊的宮女難道就可以跟著一起不守規矩麼來人啊，把她帶去司務府多學幾天規矩再來伺候她主子」
已跪在地上的紫棠磕頭說道︰「太後娘娘恕罪，紫棠該死，紫棠領罪。只是柳妃娘娘她身子雖有些起色可是卻依舊不大好，還請太後娘娘寬恕」
太後說道︰「哼，不看看你是什麼身份，還敢替主子求情快把她帶走」
邊上的小太監架著紫棠正要離開，只听細腰說道︰「慢著，是我不懂規矩管教無方，要罰就罰我吧，與紫棠無關，快放了她。」
小太監只做沒听見，紫棠轉過頭對細腰說道︰「主子，是奴婢說錯話，不干主子的事，奴婢過些天便回來了主子不要擔心。」
細腰見此對太後說道︰「太後娘娘，讓他們放了紫棠，所有過錯由我一人承擔。」
太後鐵青著臉說道︰「柳妃，你以為這是在市集上面麼？還可以任你討價還價這個宮女哀家是要罰的，可是哀家有說過不罰你麼？你入宮已大半年，不能好好伺候皇上反而令皇上魂不守舍不關心朝政，還不把皇上、皇後和哀家放在眼中倘若哀家已經隨著先帝爺走了也就罷了，任你們胡鬧了去，可是哀家在這一天便要管一天之前一直听聞你身子弱哀家姑且不論，可今日竟敢如此與哀家說話，哼，不好好管教管教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來人啊，打二十大板」
茹妃忙拉著太後的手說道︰「太後娘娘，臣妾看柳妃也是無心之失，您瞧瞧她這身子怕是連一板子都受不了，听說皇上才把她從鬼門關前領了回來，您這不是又把她往那送麼規矩不懂還可以學，可是人要是有了三長兩短可就不好了而且看在她體貼下人的份上，饒了她這一次吧。」
站在一邊的玉妃幫襯著說道︰「娘娘，茹妃姐姐說的是，饒了柳妃妹妹這次吧，要是皇上知道了定會心疼的。」
太後听了她們的話後還是厲聲對兩邊的小太監說道︰「還不打，你們的腦袋都不想要了麼？少一板子都不行」
太監們搬來長的條凳，把細腰按了上去，手里拿著板子的太監往細腰身上打去卻不敢用力，太後怒道︰「沒有吃飯麼？」
那太監咬了咬牙，終于還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打到細腰的身上，細腰身子一顫悶哼了一聲。板子一塊塊落在細腰身上，細腰只是忍住自己的聲音，一粒粒汗珠子從她的額頭冒出來，她的臉色比先前還要蒼白。
茹妃轉過頭去不忍心看，玉妃和惠妃站在太後的另一側小心地揣摩太後的心思，皇上在柳妃病時說她可以不守宮中規矩，這病雖漸漸好轉了可是皇上沒有發話讓細腰重新按照宮中的規矩來一直也沒人敢來找細腰的麻煩，可今日太後顯然是故意找她的茬。太後一直對皇上很縱容，當初因李蒂兒的事皇後鬧的滿城風雨，太後也沒管一直由著皇上胡來讓李蒂兒一直留在乾禧宮現在還有了身孕，這次卻如此狠心地對柳妃卻不知道是為何。
打到第七下的時候柳妃撐不住暈了過去，小太監們停了手不知該不該繼續打下去，太後見此說道︰「怎麼，當哀家眼楮看不見還是連數數都不會，這才幾下，繼續打」
小太監狠了狠心正要繼續打，只听冷香園的門口傳來了李從嘉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都給我住手」
小太監慌了神忙跪了下，茹妃、玉妃、惠妃給李從嘉請安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李從嘉只是陰著臉走了過來，太後說道︰「皇帝，你也不懂宮中的規矩麼，你雖貴為天子，可是見了哀家也可以如此無禮麼？」
李從嘉沒有理她只是對站在一邊已經哭成個淚人似的碧蓮說道︰「還不快扶你們主子起來」
碧蓮連眼淚都還來不及擦，正要走到已經昏迷的細腰跟前，太後厲聲道︰「哀家還沒有打完，誰敢扶她起來便是不足哀家懿旨立刻拖出去斬了」
碧蓮只得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李從嘉沒有任何言語只是走了過去把細腰抱了起來，他抱著昏迷了的細腰大步走出了冷香園，園里靜得似乎可以听見梅花綻開的聲音，剩下的人都還站在冷香園中，碧蓮顧不得許多忙追了出去。
出了園子，碧蓮看見前面李從嘉抱著細腰的背影，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擦了擦眼淚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