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了,不等陳康叫醒,皇甫堅壽便就自動醒來,感覺眼角的濕意,不覺有些異樣。
「大哥,麴義將軍他們都在外面等候著。」
「走吧……」
皇甫堅壽領著陳康出帳,外面人人頓時肅立,面色凝重。
看到主將出現,中軍所在忽然一片顰鼓之聲大噪起來。
那鼓聲轟轟作響,一聲又一聲的敲到在戰士們的心里,似能催動人身體里的鮮血。
那血色最先浸抹上了皇甫堅壽黃瘦的頰,星星微微,雖弱而清晰,然後,它似一下點燃了營前一千五百名將士們,就在那,有一千五百張剛毅的臉忽然次第地燒了起來,有先有後,但最後都是沸騰起一片鮮血。鼓聲之外,四野雀寂。但那一千五百余騎人馬的血流的聲音卻似暗地里做為陪襯,在這荒草平野間如同長江黃河地奔騰起來。
皇甫堅壽小睡後的臉上,略帶倦色,但神情是堅毅的。帳下三軍,還是頭一次見到他臉上也騰出了一抹紅,淡淡的,卻似一面招揚的旗。那旗上只書了兩個字——血拼!他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所有的話到了唇邊只化做兩個字︰「出擊!」
一千五百余人一齊呼嘯而出,那馬蹄踏在水雨中的聲音足以比擬戰鼓,那刀槍映出的光華足以媲美日月。
「走!」
皇甫堅壽的聲音異常堅定,領著一言不發的陳康與那七百護衛軍將士,翻馬上陣。
這一戰真正的勝機已經出現,那羌胡先鋒已至石板井沼澤的埋伏之地。他們久勝之下,其心必驕,因驕而勢虛,因虛而實弱。何況他們匆匆趕到,人馬不得休息,正是疲憊之時,而反觀皇甫堅壽帳下軍旅卻是養精蓄銳久矣。他們必需陷其前鋒,折其銳氣,然後引動大軍增援,最後借助沼澤地利,盡滅羌胡一萬五千人!
李文侯的先鋒大將,以漢名稱呼,喚作達爾巴,所率前鋒五千人,就在距皇甫堅壽中軍三里之處暫時停息。這一帶草海彌漫,他們追索皇甫堅壽主力已愈一月,正是人心驕燥之時。天已近晚,他們已發現了皇甫堅壽的主力,欲于明日發動進攻,一舉而擒,然後這彌漫了一月有余的戰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羌胡軍士休整卻不似漢軍的制度謹嚴,他們各各下馬,三五成群,隨意盤坐,有營帳的支起營帳,沒有的就尋大樹,石洞等地,實在沒有辦法的,也無謂露天過夜。只是連日暴雨,羌胡之兵可沒有防備,已經有不少羌胡士兵因為這濕沼水氣兒生出濕疹,或者患上痢疾,這會一個個苦不堪言。
李文侯卻御下極暴,只求事功,不顧軍中病急,只令達爾巴率軍前行,這時五千余騎人馬因為天色已晚,雖然正下著大雨,可肚子餓也沒有辦法,都是正在各自生火,也有的人還在遠處拉著肚子。
就在這時,鼓聲遠遠響起,但他們還卻在意。這十余天內,他們已連擒帶斬已過數百騎,這連縱騎徒有虛名,勢弱可欺,如往常一般不過就是來送死的而已,故而不做防備。沒想鼓聲過後,就是他們全無防備時,黑壓壓的一片人馬已飛奔過來。羌胡哨兵這才正視,當下大驚之下,大聲吹動示警號角。有的才解了衣甲弓刀還在歇息,這時裝備不及,只能跣足丟箭地就急急向馬邊奔去。
羌胡先鋒大將達爾巴眼見軍中大亂,陣型雜章,卻也只能一陣大吼,拿起鞭子在身邊人群里亂抽,催促迎敵。
羌胡營中甚至不及排陣放箭,只歪歪斜斜的有幾十箭裝裝樣子射出,全無阻厄的。
可就這麼會兒工夫,一千余連縱騎已卷蓬而至,沖入羌胡營中,左右開殺。
那羌胡前鋒五千人,本是疲乏之時,兼之全無軼序,輕忽驕慢,此時全沒料到連縱騎這次居然全軍而出,被那連縱騎中騎兵一時沖殺進來,遠箭近刀,連射帶殺,瞬息之間,就被他們斬傷了幾近五百余士兵。達爾巴帶著幾個將領一陣狂呼,可局面大亂,一時哪里還控制得住啊,只能任由那連縱騎分為數個地域,連縱搏殺。
許多羌胡士兵還未及上馬就已被人搏殺于當地,更有甚至是在如廁的時候,褲子還未及提好就已被殺于自己剛拉下的一片屎便之中。
連縱騎蓄勢之下,極為勇悍。他們當中多為十五城人馬,苦于羌胡久矣,哪個身上沒有帶上家國血仇,這會能夠得以報復,自然是傾盡全力,絕不手軟。
所謂兵戰以勢成勝,他們勢盛,越斗越勇,如今的漢軍就是如此。
這次首先對付羌胡五千先鋒軍的是皇甫堅壽帳下的最為精銳的「先登軍」與「後制軍」,加上從十五城中挑選的最為精銳的組成的一千五百人,雖說以一當十有些夸張,但他們的戰斗力決不可小視。
只見漢軍分為兩股,一股為麴義統率,他們這一股多為健騎,殺意凜烈,只為報同袍之仇,悍不可擋;另一股則是一匹馬上,連璧高擎了一竿四大血紅大旗,上面書寫四個黑線大字——「漢使皇甫」,緊跟在皇甫堅壽馬後,沖擊矯健,奮勇向前。這一股軍馬中,陳康也在其中,雖臉色蒼白,鼻眼都髒髒的,可面色堅毅,毫無半分懼色,而他手邊的十幾人俱是騎術好手,沖蕩猶銳,竟讓他們在短短時間內便就殺了數十名敵人。
皇甫堅壽背倚雕弓,手執長槍,放馬奔騰,長嘯喊殺,披鋒析銳,所向無匹。
他在馬上時時騰起,雖周邊俱是敵我,但十步之內,凡是入他眼中的敵手皆不可活。皇甫堅壽這時已全收起了仁惻之心,知道兩軍相接勇者即勝,這會縱聲高嘯,連聲喝叱發號指令,指揮手下或左或右,往返搏殺,將羌胡五千人劃成數個板塊,痛殺淋灕。
達爾巴已紅了眼楮,他本是先鋒,擅開強弓,看見那面漢軍的血紅大旗,知道那逞勇殺伐的悍將便是皇甫堅壽,已數次搭箭向他射去。無奈皇甫堅壽身形靈便,跨下所乘更是萬是挑一的良駒,根本射他不到。好在羌胡開始遇殺之人,多半倒是最痴鈍的一批,警醒的反應快的此時已經與漢軍交戰起來。他們本已習慣各自為戰,損失三分之一人馬後,已穩住陣腳。
一時草海之中,殺聲振天。大家的鼻子里都是人馬的臭氣與血腥之氣。但這氣味似乎更能激起人本心里的狂暴。
又自搏殺有頃,皇甫堅壽遠遠見到那李文侯大軍已得探馬之報,直追跟了過來,又見羌胡已緩過神來,自己這方已傷損漸劇,此時不退,更待何時?因而開口喝道︰「退!」他軍令如山,又兼早有布屬,那手下人馬得令之後,登時各依方位,按照早已斟查好的路線,沖陣而出,遠遠逸去。
達爾巴早殺紅了眼,自從他與漢軍對壘,還從未吃過此等大敗,此刻至少已經損失了兩千人。如此重的傷損,他怎能不恨皇甫堅壽與其手下漢軍,若不親手殺盡敵人,他還有何顏面統率先鋒之騎,有何顏面去見主帥李文侯,只怕到時便是一死也難以平息右大將的雷霆震怒。想到此處,被怒火沖頭的達爾巴大喝道︰「別讓漢狗跑了,給我追!」他口里一陣嗚哇嗚哇的咆哮,手下兵馬已各按部族,餃尾向那皇甫堅壽逸去的五旅追去。
其後,李文侯大軍已到,八千余騎,也摻入了追擊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