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井的大勝,至少也要有五日的時間才能傳到西域十五城,才能傳到袁瑛的耳中。
可這會,袁瑛卻正以一介女流的身份,統領著七千張掖守軍,在居延城外駐扎,與城內袁立等人成掎角之勢,互為攻守。
自袁瑛當機立斷誅殺張掖太守尹端,獲得指揮權,那些軍中漢子可沒有一人敢輕視這個女子,而且不其然得居然對她產生了一種少有的畏懼之心,不過也正是如此,袁瑛才能調配得當。
八天前,袁瑛領著七千名張掖守軍,規整靜默地在城外屯駐了數百個營盤。
到了次日天明,羌胡圍城之兵猛見居延援軍一夜之間安營扎寨,簡直猶如天降神兵,不由失驚。但他們久已藐視漢軍,豈會將這區區幾千漢軍放在眼里,要知道在野外,即便是萬余漢軍,只怕也抵擋不住他們的一千驕騎,所以他們派出幾波人馬,曾數次試探著以數百騎沖營,但漢軍只是堅守不動,毫不吝嗇那造價不菲的強弓,以羽箭之利逼退,也傷損了他們百余騎人馬。為了不至于給城中漢軍機會,羌胡主將也只能暫時放過那數千漢軍,派出一千余人監視,其余人馬繼續圍困居延城,就這麼過了八天。
這八天內,除了前一二日有些散斗外,剩下的幾天雙方很是安靜。
袁瑛他們並無苦斗,只是堅固營寨,與城上只遙遙相望,彼此對峙,這幾日下來,見張掖漢軍的信心似乎開始建立起些了,她也要走下一步了。
中軍主帳中,袁瑛指著一處,沉聲道︰「三日後,突襲小鏡湖。」
諸將雖漸漸有了信心,可他們未曾正面與敵交戰過,這會听她一說就要動手打仗,心中自然有些微詞,面面相覷之下,居然沒有一人開口說話,但那表情分明是畏懼居多。
可袁瑛也是沒有辦法。
算算日子,自己前往張掖的三日,在張掖整軍二日,回程的六天,加上這對持的八天,總共已經十九日,也就是說,居延城中的水源已經要枯竭了,若再不有所動作,只怕城中就要先亂。
袁瑛看著眾下各個表情,心中急怒,但作為一軍心膽所在,她不能急,不能怒,更不能亂。
「諸將,居延已有斷水之慮,城中軍心一亂,則難保城池,若為羌胡所破,到那時敵居高臨下,我等就更難起勢了。」
「袁小姐,那是要我軍全線進攻嗎?」
「不用」,袁瑛道︰「我軍雖然人多,可還不是羌胡的對手,你們要做到就是固守營帳,而我,則是親率人馬去奪回小鏡湖。」
幾員副將見她一個女子尚且有這等勇氣,不免慚愧,有幾人便道︰「袁小姐乃是軍中指揮,這事還是交給末將吧。」
袁瑛道︰「你們不如我熟悉這邊的地形,去了也是無用,而且守營之責也是不輕,咱們以守對攻,還遠不足夠,非得以攻對攻才是上選。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任我在爾等所部中盡情挑選敢戰之士,不得推阻。」
眾人聞言,皆是面有難色。要知道在軍中,除了朝廷的兵馬,也有他們自己的心月復親信,那些人可以說是自己的財產,但此時若交給了袁瑛,日後怎麼辦?先且不說會有損失,以袁瑛這袁家之女的身份,保不齊當中就有投靠之人。
「好,末將手下有親衛百人,俱是悍勇,請袁小姐挑選。」卻又一人如是說。
「末將也有親衛百人……」
到了最後,帳中幾員副將無一人不慷慨獻出手下精銳,再從軍中挑選一番後,共得人馬七八,俱是精氣充沛之士,而且甚有戰心。
為了更好的完成這次突襲小鏡湖的計劃,在剩下的兩日里,漢軍晨日練軍,夜間詳攻,擾的羌胡人疲憊不堪。
到了第十日半夜時分,漢軍一方面繼續如以往那般假意攻擊,第二方面則是袁瑛分出精選的二百騎沖圍而入居延,第三方面才是袁瑛令剩下的五百人強攻小鏡湖守軍。羌胡果然中計,左右不濟,又不敢派出大批人馬追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居延留守的袁立領了數十禁衛軍殺出城來接應,兩下會合後又沖回城去。至于袁瑛的人馬,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也是一舉重奪回了小鏡湖水源,終于又入漢家之手了。
羌胡人馬欲要重奪小鏡湖,可一方面攻不下,另一面對于他們來說此時小鏡湖貌似也不顯得那麼重要了,所以羌胡圍攻之勢初萎。
那二百沖入居延城中有人找到守將袁立,將袁瑛的意思全部說明,繼續固守,即使皇甫堅壽部不曾回援,也要等羌胡心煩意亂之際,方可反攻。
可由此一沖如此又默默過了兩天,一日清早,袁瑛才起身時,就見有士兵喜動顏色,跑來相報︰「羌胡遁去,城外之圍一夜盡解。」
袁瑛雖驚喜卻不敢過于相信,派出探馬遠走幾十里,不見一個羌胡散騎,這才長松了一口氣,這些天來,她緊提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但她此時還不能多想,既然圍城之困已解,她立馬率軍入城,因這不過是以勢恫嚇換來的圍解,最為很重要的還是要看皇甫堅壽那邊的戰況如何,若勝,自然無事,可若是敗了……所以,袁瑛入城後,馬上傳令袁立等人趁此空隙繼續加固防守,而她則是約請居延王,請他出面考賞張掖將士,然後又先匹馬入漢營,與張掖諸將商討到底追還是不追。最後還是只能決定靜觀其變,畢竟以漢軍之弱,荒漠追擊,只怕太險。
距羌胡撤軍的一連兩三天內,袁瑛要忙的事太多,,天天直直忙到深夜,才算大致停當,里面好幾件大事,比如漢軍還不能退,起碼要駐扎到形勢明確之時;而居延城對漢軍又必須有所犒賞,但她也要為之度劃,量力而行,不能引起居延百姓的反感;張掖之軍為她初奪,朝廷那邊怎麼解釋得過去也是一個難題,還有怎麼平定軍中原屬尹端的勢力……這些都是頭疼已極的大事,一件也不能疏虞。
但這些雖雜,卻比不上另外一件事——皇甫堅壽如何了?!
這幾天,她心中憂急,幾乎每天都要派探馬出去,以求幾日後可以天天獲得伊吾城的消息,如果幸運的話,還會有皇甫堅壽的消息。可更多的時候,她只能輕輕嘆幾聲,別說現在消息空懸,就是再過幾日,線報終于回來,她听到皇甫堅壽的情況也是幾天前的情況。也許,幾日前得到是皇甫堅壽生龍活虎的消息,正小小安慰的那一刻,下一刻,那人卻正在荒野中靜靜的流血,兵敗身死。這一種擔憂幾乎時刻折磨著她,折磨得她全無力挽居延之危的喜悅。
白日里,袁瑛尚能勉裝歡顏,與全城同慶,可離了人群一個人的時候,那一抹憂郁就已爬上了她的眉梢。顧盼自憐之時,印著那銅鏡光耀,她赫然發現自己的的額上已經細細地生出幾道細紋。若是在以前,這必讓她煩惱的。可現在她卻無暇理會,只發呆想著︰只要你平安,就是我滿頭條紋,卻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