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涯、秦天五人甫出州城南門,卻是被一個形跡匆匆地捕快迎面攔個正著,說是有鄉農報案,稱南門外地小山腳下倒斃一人,他這正是要趕回衙門尋找仵作。
五人略作計議,決定先去看看這個死者,卻是心中俱都隱約有所判斷,猜疑此人可能是那「屠夫」惱羞成怒之下地殺人泄憤.
倘非如此猜疑,如今那些流民雖然已非前些時般滿城遍野的時候,但死在城外的無名尸也還是不知會有多少,他們這些人哪里會有心思去看這些個「路倒」。
據這個捕快所言,這具尸體的衣裳光鮮,這就說明此人並非缺衣少食、困窘無依的流民,況且這段時間以來忻州城一直都在大力地清除與驅逐城內和周邊的流民,這緊鄰南門不遠的小山更是重點,已經是沒有什麼流民在附近逗留了。
這座海拔不過數十米的小山距離南門不遠,如果不是因為佔地有些稍大,當初建城的時候都有可能會被圈到城內,不過在到了現代的時候,這座小山卻已經是生生地被二百多年持續不斷地建築用土挖掘殆盡了!
幾人匆忙趕到現場的時候,卻是竟然發現已經有人在那里擺布尸體,不由地全都大怒。
此刻尚且還不到中午時分,正是一天中最為熱鬧之際,這尸首雖然是在山腳,但這里也絕非荒山僻野無人之處,否則也就不會有人找捕快報案了。
眼見幾名捕快四散包抄而來,圍在一具尸首面前地幾名男子卻是仍舊不動聲色地不慌不忙,反倒是鎮住了這初入官場的幾人。
「不會是白蓮教的人吧?」幾人原本是分散包抄的,這時卻又已自發地匯聚一處,甫一匯合,秦天的師弟便一臉土色地低聲說道。
秦天手疾眼快地一把捂住將要驚呼出聲地捕快之嘴。
這個捕快是忻州本地人,原本也是街面上的混混,張克儉在將原有的差役全部開革之後,兩眼一抹黑地秦天卻是特意增補了這麼幾個劣跡不彰的「地頭蛇」,為的也是辦案的方便。
一時間,在這南門外的小山腳下,江無涯、秦天等人眼見那伙圍著尸體的人對他們不聞不問地不屑一顧,自家反倒是疑神疑鬼地顧慮重重起來,一時間便有些進退維谷。
「你現在趕快回去找人,把所有能找到的人都找來!」
一番遲疑之後,秦天畢竟職責在身,又是直接責任人,眼見江無涯死活不肯張嘴冒泡,說不得也只好是捏著鼻子、硬著頭皮地準備出頭了,但開口地第一句話,便是把那個報信的捕快打發回去求援。
這個捕快只是一個普通地混混出身,即便對仗上那些真正地江湖人,也不過就是個送死的材料,還不如去讓他催討救兵,也好讓眼前地這幫亡命之徒多些顧忌,不會立即便驟下狠手。
事實上,即便是白蓮教徒,等閑也是不會承認自己地這個身份的︰殺官被抓了無非也不過是自己被斬首,但要是被扣實白蓮教的帽子,那便是造反地大案,卻是要抄家滅族的!
看著那個捕快連蹦帶跳地跑遠,幾人多少松一口氣,再次慢慢地圍攏過去。
第一眼望去,地上的死者是一個老頭,雖然身軀壯碩,但須發皆白,滿臉的皺紋看著都能夾死蒼蠅了。
沒什麼由來的,秦天心中便是一松︰看這死者的年紀,也早已是過了要死的時候,是以此際倒斃野外,也未必就是有人對他下了黑手。
最主要的是,如果這個老家伙是自己死掉的話,那麼周圍的這些閑漢們很可能便是附近的村民,那就和白蓮教沒有什麼關系了……
雖然對于簡凱南在忻州的突然出沒憂心忡忡,但是在秦天地心底,還是由衷的希望這個魔頭僅僅只是由這里路過而已,那樣的話,抓捕此人的事情就與自己一點兒的關系都沒有了。
對于造反這種大案,破了是地方官理所應當地職責;但若是耽擱了時間、既成事實,那便輕則扒衣摘帽,重則充軍砍頭,實在是一等一地倒霉之事。
有了這個潛意識打底,當看到死掉的無名尸是一個老頭子的時候,放下心事的秦天立刻就恢復了總捕頭的威風,他大搖大擺地搶先而出,卻是沒有注意到自家師弟那緊皺的眉頭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來者可是忻州總捕秦天?」
出乎秦天預料之外的,當他尚未走到那伙閑漢面前時,一個明顯就是跟班之流的角色,竟然搶先地踏出一步,並且以一種說不出來地、深入骨髓地一種傲慢之態率先發話了。
秦天的步伐,當即為之一頓。
對于這種神態和這種腔調,秦天雖然沒有親自地見識過,但卻實在是「慕名已久」,稱得上是如雷貫耳了。
這種標準地京腔和那種深藏在骨子里的傲慢,傳說中卻是只有一種人會同時具備,便是昔日橫行天下地大明錦衣衛!
雖然錦衣衛如今的勢力已然是大不如前了,但是在這作為邊關重地的山西、大同境內,錦衣衛昔日的勢力卻是極強的,至今也絕沒有人敢于漠視他們地存在!
事實上,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大的皇家特務機構,錦衣衛也已然具備了一些後世情治機關的基本特征,比如說,相對獨立地公開行動部門和絕對秘密地潛伏機構。
從歷史記載中可以得知,錦衣衛的密探不僅在國內無所不在,而且在對蒙古人、蠻族人和在朝鮮對日本人地戰爭中,都取得了不俗地諜報成績。
當然,由于永樂大帝朱棣將首都由南京遷到了北京,相對而言,錦衣衛在長江以北的實力確實是要遠大于南方的。
與朱元璋時期不同的是,大明錦衣衛在到了中後期的時候,不僅僅只是吸收功勛貴族子弟,一些身家清白的普通平民也被吸收進去不少,這其中大多是一些武功高強地江湖人。
此舉雖然確實是有效地提升了錦衣衛的實戰和行動能力,但也使的錦衣衛中由此而更為龍蛇混雜地遭人詬病。
不過,能說的如此一口流利地官話且如此自然地惺惺作態的,那卻絕對是非京師那些世襲地勛貴錦衣衛莫屬!
「你是……」秦天謹慎地決定裝傻。
被錦衣衛模到了自家的地頭,絕對不是什麼值得高興地好事情,搞不好就是禍從天降。
到了崇禎年間的時候,已經完全沒落地大明錦衣衛已然開始對于那些歷代一向被人所看不起的武將們威懾力有些不足,但對這些沒有什麼實力的文官們來說,卻仍然是閻王一般地存在。
換句話說,去抓一個心懷叵測地武將,很可能是要冒著生命的危險,但是對于一個被皇帝所拋棄的文官而言,那不過就是錦衣衛的一盤菜而已!
事實上,錦衣衛已經有過一次被朱元璋所裁撤的經歷,但是僅僅是在幾年之後,便又被朱棣所重建,而且權勢更勝以往。
正因為如此,雖然東廠、錦衣衛已經被宣布裁撤有年,但是大明地官員們心中卻是並不敢因此而有些許地得意。
不管怎麼說,錦衣衛雖然已經是大不如前,但畢竟還是「死而不僵」,並沒有如同東廠般徹底地煙飛灰滅。
不過,秦天之所以敢于在這時裝傻,一來是他心中確實是不希望遇到錦衣衛,另外一個就是他知道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有實力地藩王的護衛們,卻也是趕時髦般地刻意學習這錦衣衛的那套派頭,一度倒也的確是很能嚇唬到一些人的。
要知道,在每一個藩王的府中,都是有著人數不等地錦衣衛的,這些人既是這些藩王的護衛,也是皇帝對他們的耳目。
山西雖然不大,但這大大小小的王爺們卻也不少;王爺們雖然是不能離開封地,但是王爺家的護衛們卻是比他們要多些自由的。
但是秦天這一次注定是要失望了,這個恥高氣揚、跑腿跟班似的家伙隨手甩出來的一個木牌顯示,他竟然還是一個錦衣衛小旗的官身!
能讓一個小旗當跟班的人,那至少是要一個總旗,但那個頗有氣派的人卻也沒讓秦天費心多猜,直接告訴他自己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羅大佑,此次卻是來山西公干。
錦衣衛北鎮撫司,職責正是主管對各地藩王及官員的秘密監視,承擔肅反肅貪、以及間諜、反間諜事項,具有獨立偵訊、逮捕、判決、和關押地權力,並擁有獨立于國家司法體系之外地監獄,稱之為「詔獄」。
換句話說,這個部門等同于集後世之國家安全局、總參情報部、公安部、以及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檢察院、法院的職權為一身的結合體,是真正實權在握、權勢滔天地國家暴力機關!
更為厲害的是,錦衣衛在地方辦案時,有權要求地方官員提供協助,他們所代表的,不是朝廷六部、而是大明皇帝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