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張克儉(五)
因為要進行編制,是以密信的內容並不講究文采,以文字能夠表達清楚意思為標準,即便如此,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有時候在原稿上也還是不得不要搞出點小狀況來以作彌補。
比如說,某些字的某些特定地筆畫——假定說是「撇」,看起來會比較地不那麼協調,那麼著就意味著在抄寫的時候,是要抄與這個字相鄰的下一個字.
如果連續有幾個字都是有這種古怪地筆畫的,那麼就要一直地順延到沒有這種筆畫的那個字為止。
類似于這樣地小技巧還有幾種,以當前的情況來說,這種密信如果不是經當事人解密的話,幾乎是沒有什麼被破解地可能的。
密信的內容很簡單,而核心內容就是一個意思︰絕對不能得罪這些錦衣衛!
雖然自己也正是這麼做的,但張克儉還是被這封八百里加急的密信給嚇到了。
八百里加急,這已然是除飛鴿傳書之外當代最為緊急和快捷地一種方式了,而對于張克儉來說,這就是最為快捷的傳輸方式。
由于忻州地事情來的還是太過于突然,當日張克儉雖然從通州帶來了兩對信鴿,但如今也只能是保證讓這些信鴿從忻州飛回到通州。
至于說信鴿從通州飛往忻州的實驗,雖然也已經前後地試過兩次,但是還仍然沒有成功,而且估計一時半會兒也還指望不上。
從這封密信以及原文中地一些隱晦地言辭中,張克儉感悟到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被狠狠地驚嚇到了的信息︰此次低調來到忻州地這些錦衣衛,極有可能,是由宮中所直接地派出來的!
事實上,這個潛隱在文字背後地信息,遠遠要比這個情報本身對張克儉地沖擊更大!
自崇禎即位以來,雖然他對內閣地閣老們更換的極其地頻繁,但是對于大多數地文官武將們而言,這卻是一段近年來少有地「黃金時期」。
不為其他,就是因為崇禎在幾乎架空了內閣地同時,還基本解散和報廢了大明延續二百多年地所有皇家特務組織。
事實已經、並將繼續在慢慢地表明,沒有錦衣衛作為爪牙地太監們,即便是再次地開始受到崇禎地青睞與重用,卻也不過是些土雞瓦狗罷了!
難道說,這是皇帝陛下要重新起復錦衣衛的一個信號嗎?
一時間張克儉感到渾身燥熱,汗流浹背……
一般地大明官員可能不會客觀地來看待錦衣衛,但是胸懷異志地張克儉不同,他對于這個大明朝最具活力和威力的機構,研究日久、知之甚深。
到了張克儉這個級別與層面的大明官員,其實只要做一些簡單地文案工作,任何有心人都可以從官方地記錄中發現許多錦衣衛地相關情況的。
在大明的歷史上,錦衣衛雖然一貫是以肆虐朝野、為禍四方而著稱于世,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存在,也極其有效地預防和扼殺了無數心懷不軌地人和事。
昔年在錦衣衛最為鼎盛的時期,他們不但擁有明面上的武裝力量,更為讓官員們所恐懼與觳觫的,則是錦衣衛那些從來都潛藏于暗中地實力。
據張克儉所知,錦衣衛的相當一部分成員,在其一生中或許就根本沒有正式地穿過一天地錦衣衛服飾,也從來都沒有在世人面前宣示過他們錦衣衛的身份。
這一部分錦衣衛人員,其公開地身份五花八門,有六部小吏,也有王府花匠,就是終生混跡市井,做一個世人所不恥地小商人,也並非只是獨無僅有。
依靠這些潛隱于暗處的力量,哪怕是皇帝想要知道哪位大臣的某個小妾地肚兜顏色,一天之內這個信息也絕對能夠準確地出現在相關人員的案頭之上!
在錦衣衛地這種天羅地網式的監控之下,無數曾經風雲一時的人最終都折戟沉沙了,想要不聲不響地造反,那當真是猶如登天般地難度。
同樣,那些活躍于草原、甚至是帝國土地上的錦衣衛成員,也都是屬于這一個特殊的部門,哪怕是在錦衣衛內部,他們也都極其地低調而內斂,其成員極少直接與錦衣衛的其他部門人員發生橫向聯系。
作為張士誠的後人,張克儉無疑是最希望錦衣衛能夠徹底消亡的那些人中地一員,他也曾經為崇禎皇帝地所作所為真心實意地喝彩贊賞過。
不過,雖然錦衣衛在明面上的各大部門都已經差不多是處于了名存實亡的地步,但是對于這個秘密地部門,無論是張克儉還是張家,卻是始終都沒有能夠得到太多地情報。
事實上,張家對于錦衣衛也曾經努力地進行過成功地滲透,不過由于其特殊地組成結構,他們的人始終都沒有能夠晉升和接觸到其真正地核心和內幕。
按照大明地規定,錦衣衛的官兵最初都是由勛貴子弟構成的,並且還是世襲罔替。
在大明中後期,出于對自身戰斗力地考量,錦衣衛的招募放開了一些口子,但是這些由民間替補進去的成員,卻始終都是低級和外圍人員,根本就不可能接觸到真正地秘密。
而對于張家以及張克儉來說,非常悲催的是,這些低級和外圍人員正是此次被清洗最為徹底的錦衣衛人員。
如今在大明地九大邊鎮,甚至包括諸如山西軍鎮這種位于邊境附近的地方,都有這些被放逐地前錦衣衛校尉們在軍中服役。
事實上,在崇禎有意無意地放縱之下,這些昔日的錦衣衛官兵在三年以來,大多已經是被作為軍中的「炮灰」而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畢竟,這些錦衣衛昔日所得罪的官員們實在是太多了,在如今倒霉之際被人落井下石,也只能是怪自己時運不濟了!
如今還能夠在軍中苟活的前錦衣衛,除了確實是自己的出身背景夠硬、無人敢動的人之外,就只剩下那些真正地心狠手辣、武功高強之人了!
當然,也有相當的一部分人,是象張家的人一樣由親戚朋友出面花錢消災的。
但是,無論是誰,都不敢擅自將這些被貶斥的錦衣衛們從被貶之地調離,最多也就是在機構內部對他們的工作崗位做一些調整,從事一些沒有生命危險地工作。
如今時間已然是一晃三年,難道是這種可以揚眉吐氣的日子,便要如此短暫地便再次結束了嗎?
張克儉深深地糾結了。
在大明地歷史上,錦衣衛只是在他的締造者、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晚年被刻意壓制過,但這極其短暫地空窗期,在尚武的永樂大帝朱棣從自己的佷子建文帝朱允炆手中奪取帝位後,便隨即進入了其第一波地高速發展期。
不唯如此,朱棣還一手締造了歷史上第一個公開由太監所掌控地國家級特務強力機構「東廠」,但東廠的行動人員大多是由錦衣衛來充任的,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加速了錦衣衛的擴張。
張克儉也是在中了秀才之後,才開始真正地感受到錦衣衛的威力的——以前的他生活層面太低,根本就接觸不到某些事情的。
事實上,借了崇禎皇帝的光,張家如今培訓子弟的規模卻是要大了許多,並且還在不斷地壯大之中。
在過去的二百多年里,這種學習模式雖然也在使用,但一個班的學員卻是從來都沒有超出十人以外的——再多的話,恐怕就要被錦衣衛給盯上了。
當然,這些事情,也是在日後地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張克儉才偶然間得以得知的。
原本只不過是抱著應付了事地心態在和錦衣衛的人打交道的,但如此看來,這個策略卻是需要重新地斟酌一二了!
張克儉一臉沉重地在燈上點燃了自己剛剛才抄好地那封家書,看著它一點點地化為灰燼,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