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宮侍在穿著華服的圓滾滾的男子後面提心吊膽,深害怕他摔著了,這可是大鳳王朝最尊貴的長帝卿,鳳後唯一的孩子。
長帝卿凌玨轉過頭,伸出食指點在唇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凌玨緊跟慢跟的跟在慕容清歡身後,她是不是那夜的那個女子呢?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
忽的,慕容清歡轉過頭,凌玨驚了一跳,害羞的側過身,卻發現慕容清歡的視線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看著巍峨的亭台樓閣,眼神說不出的怒然和堅毅。
凌玨好奇的伸長脖子,沒發現那些建築有什麼特別的呀?等他再次回過頭時,慕容清歡已經策馬狂奔著離開。
凌玨趕忙追了幾步,在宮門口遇見他最討厭的人,騷孔雀——赫連靜。
赫連靜一身紫衣,唇角噙笑,上揚的眼梢間端得是比男子還媚上幾分的妖嬈,她調笑的伸出手指挑起凌玨的下巴,「沒想到小胖子這麼能跑啊!」
臉頰氣鼓鼓的鼓起,氣紅的肉嘟嘟的小臉直教人想掐兩下,凌玨恨恨的拍掉赫連靜的賊爪子,使勁的踩了她一腳,「你這只討厭的騷孔雀!」自從赫連靜進宮陪伴太後,他地獄般的日子就來臨了,原本縴細的身體一下子吹氣球般的鼓了起來,還要時不時的忍受她的調戲,偏偏她還裝得很無辜,讓別人都以為是他欺負她,越想越悲憤,遇見這只騷孔雀就沒好事,凌玨轉身,憤憤的跑遠了,他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
捂著被踩的腳,赫連靜手賤的不想抹掉上面的小腳印,她臉上笑得開懷,逮著這個小胖子真不容易啊!不過,他剛剛一直跟著一個女人,莫非……絕對不行。
暗中給凌玨的貼身宮侍秀兒遞了個眼色,赫連靜如往常般的等候在了宮內的一個隱秘處。
秀兒服侍完鬧著脾氣的凌玨用完膳,得了空隙,瞅了瞅四下有沒有人跟著,來到相約的地方。
「玨兒最近境況如何?」赫連靜目光專注的看著秀兒問道。
秀兒俏臉微紅,赫連靜本就生得唇紅齒白,當她目光專注的看著人的時候,更是讓人心跳加速,他定了定心神,才道︰「帝卿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吃得比往常都要少。」秀兒有一次得罪了貴君司馬容蘭,差點被處死,幸赫連靜湊巧路過,巧舌如簧的救了他,自此,他就成了赫連靜放在凌玨身邊的探子。
赫連靜擰眉,模著下巴思索著道︰「不應該啊,我特地搜尋來的廚子,做的菜他不應該不喜歡吃啊!」太後與鳳後一向不和,她和凌玨的婚事恐怕沒有可能,所以在沒有必勝的條件下,她不想她的玨兒忍受相思之苦,只做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的長帝卿,但又怕別人搶了去,所以四處搜尋精通菜肴的廚子,立誓將他養得肥得沒人敢娶,就不怕被人覬覦了去,時不時再逗弄一下他,警告那些想靠近他身邊的女人。
腦海中靈光一閃,赫連靜語氣沉了沉︰「玨兒今天跟著的女人是誰?」
「驃騎大將軍慕容清歡。」
「慕容清歡?」赫連靜嘴里重復道,她一定要好好的會會她,試探一下她對玨兒的心意,就算她喜歡玨兒,她也要逼得她不喜歡為止,玨兒只能是她一個人的。
「你去探探玨兒的口風,問問他為什麼跟著慕容清歡。」赫連靜吩咐道。
「是。」秀兒退了下去。
赫連靜凝思想了想,她家玨兒雖然胖了點,但還是很可愛,不行,她得找一個做點心做得好的廚子,讓玨兒把吃少了飯菜長的肉全部從點心中補回來,不過眼下要先去太後舅舅那里哄他開心,順便推拒有可能栽在她頭上的婚事。
*
司馬容蘭在淑蘭宮剛歇了片刻,就見宮侍在外通報著說︰「貴君,司馬正君求見。」
司馬容蘭覺得奇怪,言兒不是隨慕容清歡回將軍府了嗎?思索間,司馬容言已經跨進門,行了一個禮道︰「貴君金安。」
揮退了身邊的宮侍,司馬容蘭趕忙起身扶起司馬容言,笑著打趣道︰「怎麼沒有陪自家妻主,反而有空閑往我這里跑。」
「大哥,妻主她已經有些察覺了。」司馬容言抿著薄薄的唇,「她現在刻意的對我的好,只不過是在外人面前做的表面功夫。」
司馬容蘭一听,收斂了唇間的笑意,皺起了眉,今早司馬容言進宮,又恰逢女皇過來,一切都沒有來得及細說,他本以為只是因為保的慕容清城和君昕的婚事,慕容清城的死由于遷怒,慕容清歡泄恨在了司馬容言身上,如今一听,事情不妙,「這可不妙,那邊梁侍夫得到寵愛,你至今無孕,又失了慕容清歡的心,下面的計劃……」
此番話像是很多指頭捏著一點點的肉,在心上惡狠狠擰著,一股劇烈的疼痛的感覺縈繞在髒腑之間,像毒沁入一樣的寒冷,司馬容言陰鶩的一笑︰「大哥放心,我自由辦法。」
司馬容蘭心安了安,關切道︰「言兒一切要小心!」若是能將慕容清歡手上的兵權歸于司馬家的手下,那麼就不愁他的蕊兒登不上女皇寶座。
「嗯。」司馬容言輕應道,「荷包被妻主發現,拿去了。」
「左右那荷包上沒有名字,她查不到什麼的,倒是你二哥,心太急,總是壞事!」司馬容蘭嘆了口氣道,他們兄弟三人,老二貌最美,卻是不善于心計,言兒貌丑,思慮最周全。
「大哥,言兒先告退。」
司馬容蘭看著司馬容言離去的身影,心里默嘆。
司馬容言走在繁復的長廊上,用幾乎冷得沒有溫度的手掌撫著自己的心,心里被強硬折斷的火苗子似乎又在向上竄。
恨,累,他似乎快要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慕容清歡昨夜離去的寒風似箭,在他的胸口上留下的傷口竟是那麼的深,怎麼也無法愈合。
從前憎恨的每分每秒都異常的清晰,他閉了閉眼,才發現自己唇角的一抹苦笑。
司馬容言的身影已經遠遠的看不見了,司馬容蘭垂下眼簾,他看著來請平安脈的胡太醫,緩緩問︰「慕容主君的藥,沒讓別人發現異常吧?」慕容阮氏的脈一直都是由胡太醫負責的。
「是是,絕對沒有……」胡太醫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道,她對不起當初對她有恩的老將軍,可是她女兒的命都捏在了貴君手上,只怪自己的女兒不爭氣,居然勾引玷污了女皇的侍君,被司馬容蘭發現。
司馬容蘭思忖片刻,把視線定在胡太醫的臉上,驀然給了她一個詭異的笑臉,「胡大醫,你在太醫院里面這些年,職位還是很低吧?」
「是微臣沒有本事。」
「當官不需要有本事,夠眼力就好。」司馬容蘭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
胡太醫的眉心突突一跳,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分外壓低了聲音,「不知貴君要微臣開什麼方子?」
「給那個人開一副方子。」司馬容蘭的視線驀地瞥向了鳳後所在宮殿的方向。
胡太醫猜到兩分,心里狂打鼓,聲音越發低了,屏息問︰「這……微臣愚鈍,請貴君明示,要何種療效的藥方?治的是什麼病?」
司馬容蘭笑得冷艷之極,不屑地瞥她一眼,「我在這宮中能夠平安生下養大女兒,就憑你,也能在我面前裝傻?」即使他再得寵,也只是貴君,無論任何一個皇女登上皇位,鳳後都會成為太後。
胡太醫見他如此犀利,也不敢再掖著,點頭附道︰「是是,微臣明白,貴君心疼皇女,自是要幫她好好料理一番。」
「我要誰也查不出來,他是怎麼死的。」司馬容蘭淺笑著,朱唇輕啟,「宮里的人但凡有病,脈案及所用之藥,太醫院都有登記,明明白白,不能用的藥材,送不到他嘴里。獨你這見不得人的藥,脈案里面不可能寫上,即使日後驗出什麼,也沒人能說這是故意害他。與太後爭鋒相對,自作孽,不可活,誰能查清楚是誰呢?」
胡太醫看他笑靨如花,雍容端麗,冷出一脊梁的汗來,低聲道︰「針對那人開方子不難,只是太醫院里制度嚴格,每個太醫都有自己的職守,並不能隨意給任何人開藥的,如何讓他服下,這就……」
司馬容蘭一個眼神,就止了她的猶豫,「我自有妙招。」
胡太醫心里打鼓似的猶豫,悄悄抬頭看看司馬容蘭,他一臉似笑非笑,殺氣逼人。
唉,皇宮之中的事,不是上這個船,就是上那個船,成王敗寇,好人從沒有好下場,反正如果此刻不上賊船,自己和女兒都活不過今晚。
想到這里,不再猶豫,蘸著墨汁寫下方子,捧到司馬容蘭面前,她神色凝重的說道︰「貴君,這藥看起來只是尋常的傷寒藥,但若是與山藥炖雞一起吃下去,就會產生相斥的藥性,身體弱一點的難以熬過今年冬天。」
司馬容蘭淡淡的瞅了她一下,把方子卷起來,放進自己懷里,低聲道︰「記住了,這事只有天地你我知道。今天,你不過是過來幫我請平安脈,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事發生了。」
「是。」
「想辦法將慕容主君的藥方子是女皇授意的透露給慕容清歡。」
「是。」
司馬容蘭揮退了胡太醫,眸光閃動,弟弟被逼死,父親被謀害而瘋,這一次,他看她還怎麼沉住氣不舉兵造反,一有異動,女皇埋伏在將軍府的探子立馬匯報,不愁到時候兵權不能落在司馬家的手上。
*
將軍府。
慕容清歡用梳子輕柔的梳理著慕容阮氏半百的長發,她看著手中握著的白發明顯的頭發,眼楮脹澀得厲害。
慕容阮氏坐在梳妝鏡前,手里縫補著一件小棉襖,傻傻的笑著道︰「小棉襖,城兒一件,歡兒一件。」
「妻主,我來吧!」梁子衿接過慕容清歡手里的梳子,將慕容阮氏的頭發盤好。
他低頭,見慕容清歡將慕容阮氏的雙手硬握到自己的手上,呼著氣,「爹爹的手起凍瘡了。」
慕容阮氏掙扎得厲害,「我要給城兒做小棉襖。」
慕容清歡臉上挨了慕容阮氏清脆的一巴掌,她仿若不覺般,嘴里哄道︰「好,給城兒縫小棉襖。」
梁子衿目光心疼的停在慕容清歡的臉上,注意到她的手上也起了許多凍瘡。
凍瘡膏一般都是男子在用,有著濃郁的香氣,女子使用總會被同僚嘲笑。
他心里暗暗做了個決定,服侍完慕容阮氏午睡。
梁子衿披著斗篷坐上馬車出門,臨走前,徐沐莨不放心他,硬是牽了兩只惡犬給他。
梁子衿看著趴在馬車角落的兩只惡犬,不由得一笑。
臨安堂是京都最大的藥店,也是藥材最齊全的。
梁子衿下了馬車,走進店里,詢問掌櫃的道︰「掌櫃的,有蜜羅根嗎?」蜜羅根參在凍瘡膏里熬制,便能去掉香味。
「這位夫郎,真不好意思,小店的蜜羅根已經賣完了!」掌櫃的陪著笑臉道。
梁子衿有些失望的垂下頭,轉過身沒走兩步,掌櫃的喚他道︰「後倉里還有些別人預訂的存貨,東家請你進後院詳談。」
梁子衿遲疑了一下,牽著兩條惡犬隨掌櫃的到了後院。
在房間里等了片刻,仍不見掌櫃的口中的東家,門傳來「轟轟轟」的不規律的敲擊聲,一條巨蟒迎面朝梁子衿撲來。
兩只惡犬吠叫著縮在梁子衿身後。
巨蟒纏著梁子衿的身體,舌頭對著他吐著蛇信子,蛇身一扭一扭的擺動。
梁子衿鳳眸瞪著它,「小乖,不準淘氣!」
巨蟒扭扭捏捏的,它吃醋了,絕對吃醋了,那兩只毛茸茸的不停吠叫的東西好討厭,真想一口咬死。
兩只惡犬見巨蟒沒什麼動靜,膽子大起來的輪番跳到巨蟒附近對它嚎叫,嚎幾聲又縮回去。
巨蟒忽的一下子竄出去,張開了大大的蛇嘴,尖利的毒牙對準其中一只惡犬,蛇頭突然挨了一拳,巨蟒委屈的閉上嘴,盤在梁子衿身邊耍賴,眨巴著蛇眼楮,主人,我只是對它們開個玩笑。
兩只惡犬一驚嚇,早就吠叫著跑了出去。
梁子衿哭笑不得,抱著巨蟒的蛇頭,「小乖,我好想你。」
巨蟒享受得揚起蛇頭,主人,多模模,好舒服。
瑞王凌韶跨進門,見著的就是一人一蛇的溫馨相處,她目光停在梁子衿帶著柔情的臉上,唇角微微帶著笑。
梁子衿抬頭,唇角略略一動,冷聲道︰「瑞王這麼費心的請我來有什麼事?」
凌韶喝了一口熱茶,風度翩翩的一笑︰「子衿,小乖想你了!」
語調有些輕佻,梁子衿便有點氣了,瞅了巨蟒一眼,提高了聲音說︰「我和你不熟。」
凌韶唇邊勾起一抹笑意︰「怎麼會不熟?你的小乖都寄養在本王這里,不管怎麼說,你都得好好感謝感謝本王。」
梁子衿猛地雙眉皺起來,巨蟒朝凌韶齜著毒牙。
「真是喂不熟的東西啊!」凌韶搖頭哂笑,語氣驀地一凝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梁子衿把眼瞼垂了垂,臉上顯出一絲堅定,聲音低了下去︰「城兒出事了,妻主現在很傷心,我要陪陪她。」
凌韶聲音不高不低地吐了兩個字︰「是嗎?」心里暗暗發惱,想著不能不說點狠話,她豎起濃眉︰「你爹他也快要到了,你知道的,他會殺了慕容清歡。」
梁子衿臉色劇變,手心里都沁著冷意,爹爹他,他要到了嗎?他真的非走不可嗎?
凌韶臉露微笑,一言不發,把目光盯在梁子衿臉上。
「我知道了,小乖,暫時還是寄存在你那里。」梁子衿起身走了幾步,回頭道︰「還有,小乖喜歡吃兔子!」
凌韶失笑,巨蟒跟著梁子衿身後幾步,又縮了回來,蛇眼無比幽怨的看著凌韶,凌韶咳嗽一聲,「本王今晚就叫人喂你吃兔子。」這蛇脾氣還真大,若不是當初自己的生父病重,去南疆偷摘聖果,被納蘭青瑜發現,欠下一個人情,她也不想做壞人,她想給自己的心上人留下好印象。「
梁子衿收好掌櫃的包的蜜羅根,行色匆匆的上了馬車。
陳捷吃被人宴請在臨安堂對面的酒樓吃過飯,下樓的時候眼尖的瞧見了剛上馬車的梁子衿,她立時回到陳府,將還在床上午睡的梁子芸壓在身下,火急火燎的扯開他的衣袍,一番折騰完,她壓在梁子芸身上喘氣,問︰」你什麼時候把你哥哥約出來?「
梁子芸被弄得胸緊氣促,悶悶地說︰」將軍府最近在辦喪事,他走不開。「
陳捷哼道︰」別和姑女乃女乃耍花招,他就連半分也走不開嗎?姑女乃女乃沒那麼好敷衍,你就是個下三濫吃醋精,欠揍!「一邊說,一邊往他腰背上狠狠擰了一把。
梁子芸疼得眼淚直淌,求饒道︰」真的沒有敷衍,我去了將軍府,管家說他不在,我要是說謊,你就割掉我的舌頭!「哼!自己的妻主覬覦自己的哥哥,還央著自己去撮合,真惡心!梁子衿也是不要臉的勾人的狐媚子,他梁子芸究竟比他哪兒差了?
陳捷松了手,隨手拿過被套幫他擦擦臉,惡狠狠道︰」瞧你這苦相,隨手捏一下就哭了,給姑女乃女乃笑,真是晦氣!「
梁子芸哭得越發的凶了。
陳捷沉下臉冷冷說︰」梁子芸,你少擺臭架子,不想跟著姑女乃女乃你直說,現在你就可以卷鋪蓋滾蛋。難不成缺了你,我就弄不到你哥哥?我陳捷就不信了!「
梁子芸怕她動粗,不敢再逞強,胡亂抹了眼淚,擠著笑說︰」我哪里擺架子了?你擰得人家疼嘛,而且又很厲害,總要讓我歇一會兒。「
陳捷指著身下說︰」現在歇夠了吧,來,張開嘴舌忝一舌忝,仔細點,否則姑女乃女乃讓你好受的!「
梁子芸明白過來,羞憤得顫抖起來,瓜子臉上露出羞憤的表情,直直的看著陳捷,死死的咬著下唇,俯,惡心感在胃里翻滾。
陳捷在梁子芸最脆弱的地方近乎殘忍的讓踫觸讓梁子芸的臉頓時轉成毫無血色的死白,眸子中也充滿了驚恐。」哼,乖乖給姑女乃女乃听話!「陳捷起身穿好衣服出門。
梁子芸捂著下半身痛苦的蜷縮在床上,眼中迸發出濃烈的仇恨火焰,他勢必將他所受的屈辱痛苦全部都討回來。
*
慕容清歡半夜睜開眼,見屋里亮著蠟燭,梁子衿埋著頭,眼神專注的縫著手里的兔毛暖手套,燭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展現著動人心魄的美麗。
慕容清歡起身走過去,從背後擁住梁子衿,將他圈在自己的懷里,手覆蓋著他冰涼的手,心疼的說道︰」子衿,睡吧!這些交給下人做就好了。「
梁子衿搖了搖頭,揚起笑臉道︰」是給自己的妻主和公公做的,還有一點就好做好了,你和主君的手就不會那麼冷了。「」那你的呢?「」我?「梁子衿愣了一下,幸福的彎起眼眸︰」我的明天做。「」那我陪你!「慕容清歡心里充斥著滿滿的感動,她抱著梁子衿,互相溫暖。
夜,靜謐而溫馨,蠟燭燃盡,梁子衿側頭看著已枕在他肩上睡著的慕容清歡,抬起手,指月復一遍又一遍的撫模著她的眉眼,像是要把她深深的刻在骨頭里般。
天空已經泛白,今天是慕容清城下葬的日子。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從將軍府出發,四人抬著慕容清城的棺材,棺材前方數兩排整齊的站著數十人,向空中拋撒著錢紙,棺材兩旁站著吹打喪樂的人,棺材後面整齊的素白一片將軍府的家僕,抹著眼淚,哀聲震天。
慕容清歡站在棺材的最前面,梁子衿攙扶著瘋痴的慕容阮氏,慕容阮氏嘴里念念有語,徐沐莨恨恨的瞪著身旁的司馬容言,司馬容言面無表情,略微閃動的眸光還是泄露了一點兒情緒。
京都百姓紛紛猜測著慕容清城成親三天,就上吊自盡,君家庶女正君嫁到君家不過兩月,今也在自己西林侯府的閨房里上吊自盡,紛紛猜測君家是不是惹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君斂正君昨夜偷偷見了自己的妻主,聲淚俱下。
君斂伸手想要擦干他眼角的淚水,卻被他驚惶的躲了過去,聲稱自己已是不干淨之人。
君斂痛心疾首,娘親君敏一向偏疼唯一的嫡女君睿,小時候還有一個比自己小兩歲的庶妹被君睿推下湖去,君敏也只是罰她跪祠堂就此了過,而自己的生父,也因為文人間互贈侍夫的風雅之氣,被君敏贈與他人,而當初若不是玉兒在中秋詩會上看中了她,去求西林候將他許配給她,玉兒恐怕早就是五品官員嫡女的正君了,而現在自己的正君被欺負,自己卻護不了他,什麼都不能做,她好恨,好恨。
君斂安慰著自己的正君道︰」玉兒,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你一定要等著,看著。「
君斂正君抹著眼淚點頭,君斂卻不曾想到,這是此生見他的最後一面。
第二天一早,西林侯府的小廝自己少爺在自己屋里上吊而死。
西林候勃然大怒,差點暈過去,女皇昨日判決便處處透露著維護君敏的意思,刺死了據說是想爬上君斂的床而下錯藥的小廝,又打了君敏五十大板就算了了此事。
自從西林候府一年前被女皇奪了兵權之後,就處處被打壓,西林候憤然起身,她要去找慕容清歡商議此事。
*
慕容清歡再次深深的看了慕容清城一眼,親自為慕容清城蓋上棺材的蓋子,棺材蓋子一點一點的向上滑動,將曾經俏麗傾城的人兒永遠的遮蓋住了。
一旁嘴里念叨有詞的慕容阮氏,突然發狂般的沖上去沖著揮鏟子的人猛咬,」城兒怕黑,城兒怕黑,不準搶走我的城兒。「」爹爹。「慕容清歡上前抱住慕容阮氏。」城兒怕黑,城兒怕黑。「慕容阮氏用手肘狠狠的撞擊著慕容清歡的月復部,聲音尖利。
慕容清歡抬手,一掌劈在慕容阮氏的脖頸上,慕容阮氏不甘心的掙扎兩下,努力維持著腦中的清醒,他的手向前伸了伸,昏倒在慕容清歡的懷里。
慕容清歡將慕容阮氏安置在馬車上,又替他蓋好被褥,囑咐著趙爹爹道︰」趙爹爹,好好照顧主君。「」是,將軍。「
天空的大雪沒有一點停的跡象,慕容清歡站在雪中,看著慕容清城的棺木一點一點被土填滿,她心里的有一角,也像是被這土一點一點的封住。
西林候靜靜的站在慕容清歡身旁,不由得想起自己尸骨未寒的兒子,悲慟之色溢于言表。
慕容清歡親自為慕容清城的墳立上墓碑,她眼中淚光閃動的扶著那幾個字︰愛弟慕容清城之墓。心里暗暗承諾道,城兒,你放心吧,總有一日,姐姐會將你所受的所有的委屈給討回來。
西林候蹲要去踫慕容清城的墓碑,她的眼前恍惚出現自己兒子的墓碑一樣,心里悲苦無限。
慕容清歡拍掉西林候的手,冷然道︰」西林候,你當我慕容清歡的弟弟的墓碑是任何人都能隨意踫的嗎?「
西林候驚怒道︰」你說什麼?好心好意來拜祭你的弟弟,你竟然這麼不領情。「說完,她就和慕容清歡打起來,一招比一招狠,仿佛把慕容清歡當成是害死她兒子的君家人。
慕容清歡左躲右閃,並不出手,西林候雖是武將,畢竟年紀大了,不一會兒她就累得氣喘噓噓。
西林候冷冷的瞪了慕容清歡一眼,拂袖而去。
回到侯府,她趕忙關上房門,掏出袖子中慕容清歡趁亂塞給她的紙團,不過斗一個字,西林候沉思半晌,猛然拍了拍頭,若是她和慕容清歡見面和和氣氣的,女皇定會認為她們圖謀不軌,趁機拿下,若是她們一直斗,一來可以減輕女皇心中的懷疑,二來也可以剔除家族中的渣滓。
*
慕容清歡在慕容清城的墓前呆了很久,梁子衿為她打著傘,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將軍,將軍,不好了,主君不見了!「趙爹爹急匆匆的趕來,著急的說道。」什麼?「慕容清歡站起身,因為蹲得太久,眼前猛然一黑,差點跌倒,她的心里隱隱不安,指尖是從未有過的顫抖,步伐凌亂不堪,她強逼著自己控制住怒火,吩咐道︰」找。「
又潛來身邊的一個護衛,說道︰」去軍營,叫吳軍師帶一小隊人馬,全城搜索主君。
「是。」
趙爹爹在一邊哭嚷道︰「是老奴對不起將軍,對不起主君,主君突然醒過來,說要小解,哪知道,他……」
慕容清歡擺手示意趙爹爹停,她在慕容清城的墓周圍四處找,都沒有發現慕容阮氏的身影,會不會,爹爹回府了?慕容清歡想到這種可能,猛的轉身,拔腿就朝將軍府的方向跑。
一路狂奔沖往將軍府,已經完全忘記了還可以騎馬,在過渡激烈的奔跑一段路程後,慕容清歡不再像瘋了一樣的跑,慢慢減慢速度,在街上急走著,左右四處張望,慕容阮氏也許還在街上,她努力保持著她能夠有的理智。
慕容清歡的步伐很快,不久就到了將軍府,卻依然沒有慕容阮氏的身影,夕陽的余暉映照在她臉上,臉部的輪廓被襯托得更加的陰沉,狂奔後,略濕的額前碎發隱隱遮住了她濃黑的眼眸,然而那眼楮的一角泄露的卻是竭力掩藏的一絲恐慌。
很快,慕容清歡奔出將軍府,一路問著路人,「請問,你見過一個身著深藍色衣袍,丹鳳眼,頭發花白,年過四十的老人嗎?」她問話的語氣很平緩客氣,然而那平靜中只有她知道的壓抑著的慌亂與緊張,爹爹不能出事,不能再出事!
路人紛紛搖頭。
慕容清歡的心開始下沉,與她匯合的吳軍師葉絲毫沒有慕容阮氏的消息,但她的心里還是存著飄渺的希望,慕容清歡緊繃著神經,策馬狂奔,馬鞭狠狠的抽著身下的馬兒,速度快得有好幾次都差點撞著路人,甚至還踢翻了一個百姓的小攤。
「將軍,你看。」
慕容清歡使勁拉著韁繩,讓馬兒停了下來,她的眼楮看向吳軍師手指的方向,臉上由驚喜轉為濃濃的失望,不是慕容阮氏。
吳軍師道︰「剛剛進去的人是君家的主君,說不定里面會有君昕的消息。」
慕容清歡抿了抿唇︰「派人盯著。」
「是。」
君家主君小心翼翼的避過他人,來到客棧的一個不起眼的房間,四下瞅了瞅,才敲門。
門從里面打開,那人一把將君家主君拉進房里。
「這事你辦得很好!」
君家主君輕輕一笑︰「那太女殿下承諾的……?」
「你放心吧!殿下是你的外佷女兒,肯定會讓君家孫二小姐當上君家下一任家主的!」
君家主君放心一笑,慕容清城與君昕的初次見面,甚至是後來君昕中了媚毒,讓慕容清城發現並主動獻身成為解藥都是他刻意安排,甚至是後面慕容清城的死,一切都是為了破壞慕容家和君家的姻親,避免梁王添一虎,也為了讓他的女兒當上君家下一任家主。
君敏雖然沉浮很深,但是後宅之中的事,她未必能料得到,而若是知道君昕失蹤,慕容清城婚前失貞,定會為了面子和慕容家結仇!可謂一箭雙雕!
蟄伏在窗外的探子探到消息悄悄的離去。
另一邊,慕容清歡按捺住焦灼的心,臉部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緊了,那白茫茫的一片,人影攢動中並沒有慕容清阮氏的身影,天色漸漸的沉了下來,身下的馬蹄聲,仿佛隨時都能變成一個炸彈,將她所有的理智都炸得粉碎。
她瞪著前方,恐懼得手腳都發寒,連血都在凝結,爹爹會不會被居心不良的人劫持了,或者是被某輛馬車撞到,又或者是他突然清醒過來,想到清城的死,去尋死?想到種種可能,一股從心底涌出來的無形壓力瞬間將慕容清歡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由自主的越想越怕,一向篤定、沉著、強大的慕容清歡,怕了,慌了,現在浮現在她腦海里的只有慕容阮氏撲在慕容清城棺材上的顫抖的身影。
所有的念頭閃過腦海,幾乎要生出火花,痛苦得要將她燒毀。
夜幕已經鋪天蓋地的席卷了整個京都,無聲無息。
而慕容阮氏,自馬車中跑出來,茫然的在大街上走著,看著一個年輕的男子,就拉著他的手不放,叫他城兒。
有好幾個被慕容阮氏拉著手的男子的家僕都沖上去對他又踢又打,慕容阮氏實在撐不住了,才放開了手。
大街上的人群都避著他,有些頑皮的孩子還向他的身上扔著雪球。
「你們見到我的城兒了嗎?快帶我去找我的城兒,我給你們買糖葫蘆吃。」慕容阮氏掏出懷里的碎銀子,喃喃道。
一個小孩子走到他的身邊蹲下,問道︰「我們帶你去找他,真的有糖吃嗎?」
慕容阮氏將碎銀子塞到小孩的手上,一個勁兒的點頭。
小孩子拿了銀子,買了十幾串糖葫蘆,分給一起玩耍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跑開。
「我的城兒,我的城兒。」慕容阮氏追著小孩子們的後面跑,摔了好幾個跟頭。
其中一個小孩子轉過身瞪著慕容阮氏,對身邊的小孩說道︰「這個瘋子一直跟著我們好嚇人!」
她身邊的小孩說道︰「我們跑到山上,他就找不到了。」
慕容阮氏的衣服都被劃破了,手上和膝蓋上還冒著汩汩的鮮血,他鍥而不舍的跟著那些孩子,嘴里一直說著︰「我的城兒在哪兒,我的城兒在哪兒?」
「你跪著把地上的雪吃完了,他就出現了。」一個小孩子舌忝著糖葫蘆唬道。
慕容阮氏听了,跪著低下頭,手一把一把的抓著雪往嘴里塞。
小孩子們在他周圍圍城圈,跑跑跳跳的唱道︰「城兒不要你,城兒躲著你!」
「不,不,城兒要見我的。」慕容阮氏哭著道。
細碎的聲音傳入慕容清歡的耳里,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聲音,渾然一震,身體瞬間僵住,一絲都不敢動彈,瞬時山上燈火通明,慕容阮氏維持著跪著的姿勢,他的臉色遭到了極點,除了身體上的消耗,還有精神上的打擊︰「城兒不要躲著爹爹,城兒不要躲著爹爹。」
周圍的小孩子們早已經回家去了,慕容清歡下馬上前去抱住慕容阮氏,安哄道︰「城兒沒有躲著爹爹,城兒回府了。」
「真的嗎?」慕容阮氏驚詫的抬起頭。
「真的。」慕容清歡柔聲道。
*
慕容阮氏已經睡著了,身邊的胡太醫把著慕容阮氏的脈,開了藥,悄悄的遞給慕容清歡一個錦囊。
慕容清歡坐在書房里,听著探子的匯報,看著手中錦囊的字,臉隱在黑夜中半明半暗。
好一會兒,她才揮退了探子,吩咐人去將梁子青請來。
梁子青模著慕容阮氏的脈,神色凝重,「的確是加大了藥的劑量,本來治病的藥,就變成了害人瘋癲的藥,又恰逢清城出事,慕容主君的病提前發作了!」
慕容清歡站起來,「姐姐,我有點話要說,我們到書房談。」
梁子青猜不出慕容清歡要說什麼,跟著出去了。
慕容清歡站在書房的窗前,負著手等她。
「宮里出事了?」
「是鳳後病了。」
「哦。」慕容清歡冷冷地說道。
北風穿堂而過,吹在人身上好像割刀子似的,梁子青凝神看著這個弟妹。
迎著風,慕容清歡似乎更精神了,挺直身子,臉上浮出一絲讓人看不出深淺的微笑,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問梁子青,「你說,後宮男人最尊貴的身份是什麼?」
梁子青一愣,這個問題,有點沒頭沒腦,見慕容清歡發亮的瞳仁瞅著她,她知道在等她回答,斟酌半晌答道︰「是太後!」
「對。」慕容清歡回過頭,目光穿過高高的牆頭,射向幽遠得一望無際的天際,仿佛隨口感慨,又仿佛意有所指,「後宮男人最尊貴的身份是太後,所以鳳後並不是頂峰。」
「你這是……」站在這狂風肆虐的地方,梁子青的背後已經滲出了汗。
「若是他想有命當上太後,就和我合作!」
慕容清歡沒有理會梁子青的驚詫,繼續道︰「皇位傳承的根本是什麼?」
「是子嗣。」
「你說,若是沒有女兒,女皇的皇位還有人繼承嗎?」慕容清歡冷漠的凝視遠方,背脊挺直,語調平緩卻異常清晰的片言只語,直讓人生出一股顫栗來。
女皇一共有四位皇女,成年的有三位。
「你……」
「姐姐,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要保護我愛的人!」慕容清歡一字一頓道,女皇想要她舉兵造反,她偏不,她要讓女皇嘗嘗被枕邊人謀害算計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