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削藩第一彈——造勢
李修遠走到乾清宮正殿時，茹三人也剛好從左順們走到正殿門口，三人一見皇帝已經在等候他們，慌忙跪地請安。
李修遠好似壓根沒听見他們的請安一般，一直背負雙手望著乾清宮的屋頂。
跪在地上的茹等人見皇帝半天不叫他們起身，也不搭理他們，心里不禁有些惶惶不安。
「江西鄱陽湖有消息了？」安靜許久之後，李修遠才轉過頭看了三人一眼，淡淡的問道。
「是的，陛下。」皇帝終于肯發話了，茹三人都松了口氣，連忙答道。
工部尚書嚴震直從寬袖里取出一份奏本遞給昌盛，神情有些激動的說道︰「啟奏陛下，此乃鄱陽湖縣縣令于今日酉時送達工部的奏本，請陛下垂閱。」
「不必了。」李修遠擺擺手，眼皮微抬，目光從嚴震直三個人的臉上掃了一遍，見他們眉眼中帶著一絲興奮雀躍之色，心里便有了要借機敲打一下他們的想法，于是慢條斯理的說道，「鄱陽湖一事只不過是朕運氣好巧合蒙中罷了。鄱陽湖縣全縣老百姓能幸免于洪澇之害，實是三位卿家之功。朕向來賞罰分明，有過必罰，有功必賞。不知三位卿家想要朕給你們什麼賞賜啊？」
茹三人一听皇帝這話，心里猛地咯 一聲，原本興奮異常的心情頓時如被寒冰凍僵了一般，只覺額頭後背冷汗潺潺，一股寒意自心中冒起。
現在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是皇帝未卜先知算出了鄱陽湖會有洪澇之災的，而且五天前自己一干人等因為質疑皇帝的聖旨而特意跑到乾清宮的事情也早已傳揚開去，如今皇帝卻把這功勞算到他們頭上來，豈不等于是直接扇了他們幾個耳光子麼？
彼此快速的用眼角余光相互交換了一下，三人便極有默契的同時彎身向皇帝磕了一個響頭，異口同聲道︰「陛下息怒，罪臣茹（王鈍、嚴震直）該死。」
「陛下上承天命，下達民意，以經天緯地之才，繼高皇帝之雄才偉略，使我大明國泰民安，實乃古往今來之聖主明君也。臣等無知，冒犯天威，還請陛下責罰。」工部尚書嚴震直在三人告罪之後繼續自行伏拜一禮，先是中氣十足的將皇帝贊美了一番，然後才低聲請罪道。
茹和王鈍沒想到這嚴震直居然會突然極盡阿諛之詞的給皇帝拍了個華麗麗的馬屁，心里不禁對他大為不屑，從鼻間輕輕哼了一聲，便偏著頭懶得再看他一眼。
「朕是聖主明君？」李修遠故作驚喜的反問道。
「陛下聖明。」這回倒是被茹和王鈍兩人搶了先機，二人忙高聲贊道。
「可朕不想有愚鈍庸能之臣。」李修遠深深的看了三人一眼，臉色一板，慢吞吞的說道。
「呃……」茹三人誰也沒想到皇帝嘴里會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話，頓時面紅耳赤啞口無言。作為一個臣子，卻被皇帝如此責問，任誰臉皮再厚也吃不消。
「朕只是開玩笑而已，眾卿不必在意。爾等皆是我朝之重臣，又怎會是什麼愚鈍庸能之臣呢。是吧？」李修遠臉色忽然又一變，笑呵呵的說道。
「是，是。」皇帝雖然一臉笑呵呵的，茹等人心里卻絲毫不敢放松，悄悄用拇指偕去額頭上被嚇出來的冷汗，連連點頭道。
「朕還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們去辦，自明日起，將朕當初給你們的那道聖旨以及鄱陽湖縣縣令的奏本全部以榜文形式張貼于京城各個人流眾多之地，同時加大邸報印刷量，分發全國十三省。一個月，朕要在一個月之內，收到全國所有省、府、州、縣，乃至偏遠鄉村都有邸報到達的消息。」李修遠蹲子，伸出食指在茹三人面前晃了晃，然後眯著眼楮盯著三人的臉孔繼續道，
「尤其是各個藩王所在封地，如燕王之北平，寧王之大寧，必須要大張旗鼓的將此事宣傳開來，直弄到眾人皆知為止。明白嗎？」李修遠神情嚴肅的沉聲說道。
「臣等萬死不辭。」茹、王鈍和嚴震直三人見皇帝語氣嚴厲，不似玩笑，哪還敢有半點遲疑，慌忙齊齊應道。
「茹愛卿，王愛卿，嚴愛卿，爾等均是六部之首，天下無數人的眼楮每時每刻可都盯著你們呢。爾等可千萬別讓朕揮淚斬馬謖啊。」李修遠輕輕拍了茹三人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
「臣等定不負陛下聖恩。」不知茹三人是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還是真心實意的想忠君報國，個個臉上均是一副情緒高漲激情澎湃的表情，好似哪怕真的是上刀山下火海他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些老油條，裝模作樣果然都是一把好手。李修遠看著他們滿臉漲紅群情奮涌的模樣，心中不由自嘆不如。
「那就好。夜深了，都回去好好歇著吧。」李修遠站起身，看著這幾個人裝模作樣的樣子，突然感覺有些反胃，便也失了和他們繼續糾纏下去的興致，擺擺手道。
「陛下聖安，臣等告退。」茹等人听出了皇帝的語氣突然變得不冷不熱，不知皇帝又是因何之故，當下躬身退出了乾清宮，只是在退出時，茹小心翼翼的偷瞟了一眼東暖閣的方向，卻不想剛好與皇帝的目光對上，心頭一顫，慌忙轉頭就走。
茹三人連夜前來面見皇帝，本是想報喜的，卻不想在皇帝那里吃了冷棒子，還被皇帝三言兩語的敲打了一番，心里頭實在郁悶的很。出了乾清宮，誰也不說話，就那麼默不作聲的慢慢走著。
「一個月時間，不夠啊。」戶部尚書王鈍模了模鼻尖，苦著臉道。
「還要在諸位藩王封地內大張旗鼓的宣揚，難，難，難！」兵部尚書茹也眉頭緊皺，嘆了口氣，連續說了三個難字。
如今的藩王可不比當初了，現在個個都早已習慣了在自己封地內當土皇帝。尤其是燕王和寧王更是擁兵自重，茹甚至隱隱有听到傳言，說燕王和寧王對皇帝有些不滿，如果傳言是真的，那他們哪還能容忍自己的佷子輩皇帝在他們封地里大肆宣傳提高皇帝名望的事。可皇帝的旨意里偏偏就著重提到了他們兩個。這讓茹心里極為糾結。
「茹大人，你說，陛下此舉是不是另有深意？比如，想和諸位藩王暗地里較勁？」工部尚書嚴震直手捏著下頜，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然後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般，眼放精光的連聲問道。
「夜深了啊，該早點回家歇著了。」茹仿佛對嚴震直的話置若罔聞般，抬頭望了一眼漫天星斗閃爍的夜空，朝王鈍兩人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便告辭疾步離開。
「嚴大人，王某也告辭了。」王鈍微笑著朝嚴震直拱拱手，甩了甩衣袖，快走幾步，領先了嚴震直一段距離。
「這兩個老家伙。」嚴震直看著王鈍的背影，嘴角掛起一抹冷笑，輕輕哼了一聲，眼神頗為不屑。他方才是故意一驚一乍的把這所有人都忌諱的問題拋出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這兩個人的反應如何，沒想到他們二人倒是挺有默契的都當作沒听見。
「削藩！」嚴震直回頭望著身後燈火通明的乾清宮，從口中緩緩吐出兩個字。這本來只是他的一個猜測，但皇帝今晚的旨意無疑證實了他的想法。只是證實了這個想法又如何，接下來該怎麼做，他還沒有一個系統的考慮。
濃郁寂靜的夜色中，嚴震直的身影也漸漸遠去。
李修遠站在乾清宮的宮門，仰頭望著星光燦爛的夜空，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不管你想不想造反，朕也會一直逼著你走上造反的不歸路的。」李修遠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聲音對著蒼茫的夜色自言自語。
李修遠從來不擔心其他幾位藩王會怎麼樣，他在意的只有燕王和寧王。他擔心一旦這兩人摒棄前嫌暗中聯手，必將對自己產生威脅。尤其是如果他們認為造反不可取，轉而以邊疆數十萬精銳軍隊要求劃江而治，恐怕自己就更要完全陷入被動了。
因此李修遠此番就是要大張旗鼓的為自己造勢，至少讓自己在大義和民心上佔據完全的主動，並借著這造勢之風，趁機分化和收攏各地藩王封地內的百姓，同時還要讓這蠢蠢欲動的兩位藩王心存顧忌，把他們逼到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到時候他們即使真的造反，自己也可以從容應對，而他們如果不造反，那麼削藩政策則必將順利的實行下去。如此，可謂一舉兩得。
唯一讓李修遠遺憾的是，自己現在手中有兵無將，有心無力啊。
「泱泱大明，千萬華夏子孫，朕就不信會連幾個能打戰的人才都找不出來。」李修遠雙目一凝，擲地有聲的喃喃自語，心中一動，一個計劃便從腦海中竄了出來。
接下來，該是輪到自己正式登場的時候了吧。李修遠極目眺望著無盡虛空的遠方，思緒漸漸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