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土地廟。
這里位于鳳陵城西的長干山腰。這山自平原處拔地而起,略覺突兀,只行到半山上,城中風物已經一覽無遺。山勢險峭,風大草長,風吹到臉上,有如刀割。如果一人到此,確實讓人有種凶險之感。
然而高丸心中卻完全無絲毫驚懼之感。因他心中早已經判定了這執意要單獨見面的人,絕對不會有任何惡意,而是確有實情相告。
他的直覺,已經隱隱然告訴了他,這將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如果自己不把握住,將會抱憾終身!所以他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堅決把這見神秘人的事,給攬了下來。
高丸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他出身貧寒,一路走來,被無數權貴所摧殘蹂躪,飽受無盡艱辛,受盡了世人的白眼和恥笑。換了其它人,也許早已經無法再去撐下去。但高丸不但撐了下來,而且慢慢地熬出了頭。這一切,靠的就是他的永不甘心!他永遠也不願只做別人手中的玩物。
高辛佑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高丸那斯文秀氣,面若嬌花的軀殼之下,是一顆什麼樣的大心髒!
「出來吧!爵爺今天不會來了!我是替他而來。你若有事相告,就請示身相見。這是爵爺的令牌。你放心出來。」高丸手持著高辛佑的黃金令牌,朝土地廟中說道。
山風呼嘯,直把那些過人高的長草吹得搖晃。除了風聲,土地廟周圍一片寂靜。
高丸不急,他負手而立,慢慢地等待著。他知道這人遲早會出現。
片刻後,終于有人現身了。出現在高丸眼中的,是一個頭戴斗笠一身藍衫的中年人。這斗笠帽沿下垂著一塊黑紗,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切模樣。但一雙眼卻非常精亮,饒是隔著層薄薄的黑紗,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凌厲的眼光。
這人蒙面前來,自是不想被高辛佑看清他的樣子。可惜他錯了,來的人卻是高丸。
就算隔著黑紗,高丸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高丸一向是個記心非常好的人,而且非常注重細節,特別是對一些很特別的物品。
高丸可以肯定,三天之前,這人曾經在樓府饗宴中出現過。甚至和他擦身而過。因為這人的右手中指,戴著同樣一枚瓖著古玉的足金大戒。
甚至高丸的心頭,已經重新勾勒出這人當時的模糊模樣。他對自己的記心非常自負,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記錯。
那人非常謹慎,走到離高丸不遠處。這距離不遠不近,正在通常的攻擊範圍之外,他盯著他手中的令牌仔細打量了下,才問道︰「爵爺為何不來。」
高丸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如此鬼鬼祟祟,憑什麼讓爵爺來單獨見你。爵爺肯讓我來替他見你,已經是給足你面子。」悠悠然又道︰「說吧,你是誰,三小姐又究竟在哪?」
那人道︰「小人說過,只想告訴爵爺一人知。」
高丸不屑地一笑,道︰「你既然約爵爺在此城外相見,又選了這麼一個偏僻的地方。那自然是你在城中熟人甚多,怕被熟人看到。如果我猜的不錯,你該是樓家的人對吧?」
那人心中驚惶,沒想到自己蒙面而來,卻仍被高丸一說即中。
「現在城門已經關閉,只有官府和少數幾個城中極有權勢的人才有機會出入。你若是樓家的人,只怕在樓家的地位也不低。」高丸繼續猜著。
如果現在揭開那人的面上蒙紗,是一張無比慘白的臉。那人根本沒想到,自己連話都沒說幾句,已經被人把身份猜得清清楚楚。
高丸繼續悠悠地猜測道︰「你既然是樓家的人,如果知道三小姐的下落,本來第一個該告訴的人是樓文定,可是你偏偏卻跑來找爵爺。嘿,這麼古怪,那自然是因為這事本來就跟樓家有關,說不定三小姐的失蹤,就是樓家自己的主意。你說對嗎?」
那人臉上一寒,高丸這娓娓道來,有如親見。
高丸雖看不見他表情,但已知全中,臉現微笑,道︰「所以你今天來要做的事,就是前來告密了。可是樓家在本地勢力這麼大,你又擔心這告密沒什麼效果,怕最後搞得兩邊都不是人,所以才不想讓其它人知情。才提出單獨見面的要求。嘿,我說的對嗎?」
那人沒想到高丸竟然是如此人物,一時接不上話來。
「我實話告訴你,爵爺今天是肯定不會來了。換了我是你,就拼一把。你放心,爵爺既然肯讓我手持令牌而來,就是放心讓我去辦這事。你不須有任何隱瞞。只要你說出來,我保證不會把你的事給泄露出去。」
那人被高丸給完全猜中心事,心中開始恐慌,猶疑片刻,才咬了咬牙,終道︰「實不相瞞,小人確實有事相告。」
「你叫什麼名字,在樓家是何身份!」
那人猶豫了下,還是搖搖頭,道︰「請大人原諒,在確保小人的安全和目的達到之前,小人不能說出來。」
「喔!」高丸笑笑不語,暗想我既然已經見過你,要想查你的身份那還不是小菜一碟。當下也沒有追問,只道︰「行,那你就將你所知道的事說將出來。或者,你先說出你的要求。」
「小人想要爵爺親口應允,絕對保證小人性命不受到傷害。」
「怎麼,想要免死金牌?」高丸點點頭,道︰「行,這個我可以答應你,我既然手持爵爺令牌而來,他就一定會依我任意行事。絕對不會為難了你。還有呢?你肯來告密,不會就為保命這麼簡單吧?」
那人雙拳緊握,深深吸了口氣,咬咬牙,再道︰「我想要爵爺助我奪取到樓家的龍頭位置,如果爵爺肯答應,我將把樓家一半的財產贈送給爵爺!」
這人大口一開,縱是高丸也暗中叫了聲乖乖,暗想這人的胃口也實在太大,居然想要樓文定一半的身家。而且開口就是送出樓家一半的身家,這誘惑是如此大,如給他真見了高辛佑還了得。
「這個……我暫時不能答應,就算爵爺肯相助,這樓家的龍頭位置,也不是這麼輕易就能上位的吧?」
那人心中對金錢的已經無法抑制,這時竟然哈哈一笑,道︰「只要爵爺同意,就自然可以。」
「說來听听,听你這口氣,樓文定似乎有什麼把柄,被你給牢牢握在手中了?」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小人手中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只要爵爺答應小人的要求,小人馬上就告知。」
「行,我答應你!」高丸正色道。
然而那人極有城府,還是搖了搖頭,道︰「此事涉及甚廣。如果沒有親眼听到爵爺大人親口應允,小人是怎麼也不會說的。還請大人帶小人去見爵爺。」
高丸望天一笑,道︰「說了半天,你還是想見爵爺。可你一點料都沒有報,你說我會不會讓你去見爵爺,要做大生意,怎麼也該先有點付出才對吧。」
那人心中顯是非常猶疑,半晌才道︰「好,我說!三小姐的失蹤,其實就是樓文定自己的安排。如果小人沒有猜錯的話,那三小姐應該是從她閨房下的一條秘道中逃走的。」
「猜,敢情你是靠猜的!這就是你天大的秘密?真是浪費時間!」高丸一陣冷笑。惡聲道︰「那幾個刺客呢?你倒是猜猜看,莫非也是樓家自己的安排?」
那人顫抖道︰「這個……小人……」
高丸心中,忽然間開始興奮起來。他可以肯定,這人手中的秘密,是自己改變命運的最大跳板,如果真由他去見了高辛佑,那所有一切,永遠也不會關他高丸什麼事了。
當下表無面情,只冷笑道︰「你既然是樓家之人,當知爵爺剛剛才遇到刺殺。你這麼迫切著要見爵爺,只怕是另有所圖吧?嘿,你不但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甚至連臉也不敢示人,卻讓我如何帶你去?搞不好你就是那天的刺客。如果你到時變臉,卻讓我如何交待!」
听到刺客二字,那人心中一驚,整個人都是忍不住地戰栗了下,惶道︰「小人不敢……」
然而他這個細微的動作,又如何逃得過高丸如此毒辣的雙眼。就在這瞬間,高丸已經完全可以肯定,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已經被自己給完全猜中。
高丸悠然道︰「你這麼有把握能掀倒樓文定,那你手中所握的把柄,自然是樓文定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你剛才說你要免死金牌,那不用說,你自也牽涉在其中。」
這話一出,那人已經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顯然是心中慌極。
「嘿,如果要我猜的話,那天爵爺遇刺,應該也是樓文定的安排了?這本該是非常隱秘之事,卻能被你知道。很顯然,你在這出戲中,恐怕扮演的,也不是什麼好角色吧?我還沒來追究你,你居然還想來談條件?」高丸加重語氣,大聲喝道!
那人如何見過高丸這等厲害人物,所猜一切簡直就是絲絲吻合,一點無誤,他整個人都差點崩潰,當子癱軟,站立不住,「啪」的一聲,竟然跪將了下來。大聲道︰「小人知錯,小人知錯,沒錯,是樓文定讓我去找刺客前來刺殺爵爺的。」
高丸猜的所有一切,確實一點錯沒有。他只是不知道這人的身份而已。這前來報信告密之人,其實就是樓文定的內弟,連成雙。
高丸心中一笑,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征服了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