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戡」駱寬一刀刀地向著這截粗木砍去。才一出手就有些犯暈了。這截粗木的硬度簡直匪夷所思,如同金鐵一般。如此勢沉的一刀,竟然只砍開了手指深淺的些許刃口。
駱寬可不是隨便服輸的人,提起刀思忖了下,從粗木的斷面研究了下紋理走向,又是一刀豎劈而下。
「戡!」一聲金鳴。這一次砍得前次深了些許,但仍僅深數寸。而且刀鋒落處,柴刀還緊緊夾入了砍縫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駱寬才把刀給拔將出來。
眼看著刀鋒都被砍鈍,駱寬不由有些尷尬。以這種砍法,別說砍成長短粗細均等的木柴,便是想砍一半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
駱寬再試,然而十數刀過,不管駱寬換了任何力道,試了任何角度,都只在是這截硬木身上留下斑駁的刀痕。根本無法再行砍深。雪花飛舞間,那些刀痕馬上就被白雪所覆蓋,就似完全沒砍過一般。
「爺爺,面干了,要加多點水。」方心蕊提醒郭大同。郭大同愕然一笑。他手在揉面,眼楮卻一直在注視著窗外的駱寬。他的雙眼中,忽然閃現出極其怪異的神色。
「心蕊,你先用揉和好的面兒包著餃子吧。我出去下。」郭大同搓了搓手。把手掌心的面屑抖落。用力處,面灰落盡,他搓得很用心,家中貧寒,他一點面粉兒也舍不得浪費。
走到駱寬的身邊,郭大同亦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駱寬一次次的舉刀,落下。如此數十刀後,那缺口處卻只又深了寸許。額頭的汗水終于滴滴滲下,這數十刀,駱寬是真的拼了命!
「餃子快包好了。先休息吧。慢慢砍。」郭大同道。
然而駱寬卻搖了搖頭,也沒說話,繼續一刀刀地砍下去!
郭大同走上前去,右手扶住了駱寬的肩膀,說道︰「你要這麼砍,就是把這只手廢了也砍不斷。」
「那你還讓我砍?」
郭大同伸手把柴刀接過,厚厚的掌心撫過經鈍開的刀刃,厲聲道︰「你砍不了,不代表別人不可以!」話音未落,郭大同已經揮刀而下。
「戡!」
刀落處,直達鐵木深處近一尺。如是柴刀再粗長些,只怕可以更深。郭大同再拔出柴刀,毫不猶疑,又是一刀落下,同一個位置處,又深半尺。
駱寬目瞪口呆,怔道︰「為何你可以,我不可以?我看你落刀的姿勢和角度,和我的並沒有區別。」
郭大同冷冷道︰「你雜念還太多,當然砍不動。」
「我沒雜念!」駱寬固執回道。
郭大同笑笑,道︰「你當然有。你沒發覺自己每砍上幾刀,就會望望下面那條江嗎?」
駱寬一怔,這個細節,就連他自己都沒曾注意,但卻悉數落入郭大同的眼中。
「你沒說錯,我確實有雜念。」駱寬亦承認。他在思念樓師妤。甚至望江處,心底里會有些兒刺痛。江水東逝而過,四野一片茫茫,而樓師妤卻芳蹤全無,就連駱寬也開始相信,她早已葬身于大江之中。
駱寬暈厥後,完全不記得後面發生過什麼事,自然也不知道樓師妤被燕家的大船救起。甚至為什麼那個漁夫會忽然間對他起了殺念。他一概不知。甚至躺在床上休養的這幾日,他總後悔沒有問清實情,就把燕小七給殺了。
「你心若有雜念和牽掛,又如何能做到一刀兩斷!」
郭大同說完這話,雙眼瞬間暴閃狠光。整個人竟然掄刀而起,嘴中大呼一聲︰「斷!」
白雪紛飛中,刀光寒閃,這柄已經有些缺口的普通柴刀,忽然間就如同絕世的神兵!在風雪中劃了一條極優美的弧線。
「呼!」短短的柴刀寸芒閃處,只有風聲掠空之聲,幾無金鐵相擊之音。郭大同已經收回柴刀,速度快捷的就仿佛根本沒出過手一般。
巨木一動未動。駱寬還詫異間,郭大同用腳一蹬,這巨大的圓木竟然應聲而開,慢慢地向前滾去。
「砰!」巨木踫到籬笆,停了下來。斷面上的年輪清晰可見,然而先前砍過兩刀的那一部分卻非常光滑,下半部卻如呈閃電裂狀炸分而開,盡是密密麻麻散分開的細碎裂紋。
這最後一刀,竟似硬生生地把這巨木給震裂而開。
看見這一刀如斯威力,就連駱寬都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一時有種無比震撼的感覺。
如此硬比金剛的鐵木卻被一柄破爛的柴刀一刀兩斷,要是砍在人身之上,只怕連血都不會濺出,就已經身首兩段。
「會了嗎?是不是很簡單!」郭大同隨手把刀砍立入剩下的大截粗木中,笑道︰「砍柴是樵夫的活計,你去包餃子吧。那才是人人都該會做的事。」
駱寬怔立著,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然而這人人都會包的餃子,駱寬卻真的不會。看著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方心蕊嘻嘻笑了起來,道︰「駱叔叔,你以前沒包過餃子嗎?」
「沒有!」駱寬學著她的樣,慢慢捏著,說道︰「我不但沒包過,連吃也沒有吃過。」
方心蕊笑盈盈地道︰「叔叔你騙人,那有人連餃子也沒吃過的。」
「真的沒有!」駱寬又回身望了望大江的方向,如果當日沒有撞船,現在樓師妤會不會和自己在一起包餃子呢?想到自己當初應承了樓文定護送樓師妤出遠門,沒想到才一出城,就連她的生死也不知道。心中一時有些罪責。
「唉呀!叔叔你在想什麼,你看面皮都被你捏破了!」方心蕊捂著嘴兒笑了起來,一嘴的粉,顯得特別可愛。
「如果心有雜念,別說砍柴,就是餃子也包不好的。」在揉面皮的郭大同說道。
「你究竟想告訴我什麼?」駱寬問。
郭大同繼續揉著面,半晌才緩緩道︰「剛才我讓你砍的那段巨木,叫南山神木。從不生中土,只長在秘境的密林之中,六十年方長一個年輪,可謂世間罕有。其木質硬度有如金剛,比鐵更硬。世間傳說,只有天生近刀者方能截木用之。」
「你說剛才那一截木頭?」駱寬望向窗外。
郭大同輕輕「嗯」了一聲,道︰「四十多年前,曾經有一個年輕人,年少得志,是神刀門的後起之秀,小小年紀,就已經在江湖中贏得了少年刀神的稱呼。當然,大家之所以這麼叫他,其實是給神刀門的面子,只是這個少年自己不知道罷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
「這個年輕人,莫非就是你?」駱寬靜靜听著,他知道郭大同忽然這麼說,自有其意。
郭大同似笑非笑,即未承認,也未否認。只繼續道︰「那少年某一天听到這個南山神木的傳說,也想砍斷那種數百年生的南山鐵木。他歷經艱辛,終于來到不為世人所知的秘境之中,並且尋到了這傳說中的南山神木。然而出乎他的意思,他竟然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砍開了一尺深。」
「一尺?」駱寬望了望那截粗可抱人的圓木,暗想那也就是三分之一左右。
郭大同長長吸了口氣,繼續磨著面皮,嘴角閃過追憶式的微笑。慢慢續道︰「不錯。整整一個時辰,就砍入一尺深。那少年很不甘心,繼續不停的砍,然而他無論如何,也砍不下去。」
「那也很不錯了呀!」駱寬道︰「我就能砍幾條刀痕出來。跟抓癢癢差不多。」
「是很不錯了。」郭大同亦笑道。「但是你別忘記了,他可是神刀門的傳人,從小就浸婬在刀中,甚至被人稱為少年刀神。而你……」說著郭大同猛然抬起頭來。望向駱寬,眼中閃過一絲寒茫。
「依我所見,你該從未認真學過武。甚至連刀也沒怎麼踫過。」
「嗯!」駱寬道︰「你說得沒錯。」
郭大同正色道︰「可你這種完全不通武學的人,居然一刀就能入寸!南山神木,近刀者斷。你是我幾十年來,所見過最有天賦的近刀者。」
「我?近刀者?」駱寬愣道。
郭大同道︰「不錯,世間一切兵刃,不論刀槍劍棍,還是弓鞭錘戟,皆有神靈守護。武學之道,並非付出就有回報。尋常武者,就算日夜苦練,沉醉其中,若無法得近刀劍之靈。也終難成大器。」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駱寬其實已經隱隱然知道郭大同說什麼了。
郭大同嘆了口,終緩緩道︰「你這種天生親近刀靈的人,若不學武,可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