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麼……如你所見,是屬于我的神器,」即使被眼罩遮擋,仍可以輕易的想象出阿斯娜輕輕眯起眼楮微笑的模樣,「我稱它為‘阿斯娜之右瞳’。」
「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你怎麼……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眼楮……眼楮……」
突如其來的怒火和悲傷讓特納奇克無法控制情緒,甚至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
若是過去,還只是一個普通的信徒的特納奇克,知道自己信奉的神明取下一只眼楮制作成神器交給自己,恐怕會覺得非常的光榮,最多再為了神恩浩蕩而感動;但現在的阿斯娜對他而言並不是一個遙遠的,虛假的偶像,而是實實在在有血有肉的人或者說神?
人們敬佩大公無私的奉獻者,但沒有人希望自己重視的人受到傷害,即使那是為了一個偉大崇高的目的。
「沒有,怎麼會,我怎麼可能把自己的眼楮裝在盒子里送人嘛~~~那樣子你不覺得很惡心嗎?」
听著阿斯娜帶著調笑的意味說出這句話,同時將手伸向臉上的眼罩,特納奇克以為眼罩之下,依然能夠看到一對明亮的眼楮,滿含笑意的看著自己。
應該說,特納奇克希望事情會這樣發展。
他沒有想到,阿斯娜的眼罩之後,只有兩個可怖的空洞,
神明的身體結構,果然和人類是不同的特納奇克為自己居然在此刻還能想到這種問題,不由地苦笑了一下摘下眼罩之後,阿斯娜的臉上應該是眼楮的位置只留下兩個空洞,她果然為了制作新的神器,取下了自己的眼珠。
但原本應該是眼楮的位置並沒有留下血淋淋的窟窿,那只有兩個單純的「洞」,可以輕易的看到阿斯娜頭的內側,好像這位女神的身體內部完全是空心的一樣,透過兩個空洞,特納奇克清楚的看到了阿斯娜身體內部
那是一片深邃的蔚藍,無數繁星閃耀,變幻,只看一眼便要將靈魂吸入一般悠遠的星空。
「你拿著的是名為‘阿斯娜之右瞳’的神器,我的眼楮……」
阿斯娜伸出右手的食指,指了指上方。
「……我把它放到上面去了,為了能夠看得,清楚一點。」
順著阿斯娜的手指抬起頭,特納奇克只看到走廊的天花板,但他絕不會誤認為阿斯娜的意思是她的右眼在天花板上,或者房間的上一層;她所說的「上面」,恐怕還要更高,高到在這個時代,除了神力之外再無法到達。
原先的「阿斯娜之眼」(特納奇克現在才想到,那件神器恐怕就是阿斯娜失去的左眼)由于異怪們「來自異界」的特性而無法正常使用;確實,它的作用機理基于預言和偵測魔法,對「不屬于這個世界」和「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人都無能為力;不過,當依芙蕾雅一行來到與一書庫時,阿斯娜能夠用自己的右眼看到他們,也能看到他們帶來的異怪的尸體。
用魔法無法找到你們,就讓我用自己的雙眼去確認阿斯娜恐怕是這麼想的,而且,她也這麼做了。
「你……沒必要這麼做的……我,我們需要情報,但是……真的,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你會這麼在意?為了即將到來的戰爭,許多人已經有了為之付出生命的覺悟,不過是一只眼楮罷了,和他們將要付出的,差的太多了。」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特納奇克感到腦袋一片混亂,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自己奇怪的情緒從何而來明明阿斯娜所說的話,道理上都是正確的只能語無倫次的大喊著。
「……人們總是向神明祈禱,但絕大多數情況下是得不到回應的,最後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且,這樣對他們才是最好的。」
天知道,這個理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
正如天災**降臨時,遙遠地方的傷亡對我們而言永遠只是一段文字與數字的混合,成百上千條生命逝去給我們帶來的悲傷,恐怕也不如親人在一次事故中受傷的消息。
「你覺得,我是因為很多人向我祈禱,希望能夠得知敵人的位置好吧,事實上也是這樣然後我回應了他們的祈禱,剜去了自己的右眼。」
「難道不是嗎?」
特納奇克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因為那樣他就有了可以怨恨的對象,不用將負面的情緒繼續壓在心里,而有了一個可以傾注的目標。
「為什麼我要僅僅為了一些祈禱,做這些事情?我是神,又不是許願機。」
「……」
「你們認為,聖精與神明,應概念而生,因信仰而成?不,我不這麼想。我們出生時如同白紙,只有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高于一切的信念,才變成你們所熟知的模樣;延續生命的,追求正義的,渴望復仇的,懺悔罪孽的……而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能看到這世界的全部。」
在非常遙遠的過去,在神明尚未散播信仰,城市尚未建立,甚至連文明都不存在的曾經,人類還是不得不依賴群體的力量,在猛獸和大自然的力量下戰戰兢兢勉力求生的時代。
究竟是剛剛誕生,亦或是已經在世界上徘徊許久?那之前的記憶,對阿斯娜而言模糊的無法回憶,她只記得,某夜,自己從一片樹林上飛過時,被林中的火光所吸引;只有模糊形體的聖精,小心翼翼的躲在濃密的樹冠間,向下窺視
所謂的文明還停留在使用火焰的階段,連取火的方法都不知道,只能在落雷之後竭力的保存珍貴火種的原始人,與一次成功的狩獵後享受弱肉強食的大自然中難得的片刻安寧;而在那些目光渾濁,除了生存和繁殖的本能外一無所知的人類間,有一位,無意間抬起頭,看到了頭頂上的星空。
那雙倒映著星空的眼楮,充滿了野獸所不應具有的理性,滿溢出好奇心與探索的**。
從這一刻起,無數城鎮星點般遍布大陸,思考孕育語言,語言凝結文字,文字記錄知識,人類的崛起,不過是個簡單的時間問題。
對阿斯娜而言,當她與那雙眼楮對視的一瞬間,渾渾噩噩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清明,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變得不再平凡直到很多年後,她遇到新生的神明椿??,才明白,那一刻就是自己覺醒的瞬間,就是「阿斯娜」作為聖精,作為候補的神明,領悟到自己存在意義的瞬間。
而現在,阿斯娜看到了實現自己存在意義的機會。
戰爭可以推動文明的進步,可過于漫長的戰爭只會令社會畸形的發展;阿斯娜想要看到更多,想要知道更多,想要發現更多,她所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世界。
斯塔特聖盟約束下所展現的圖景中的世界。
「任何事?」
「放心,這可不是遺言,‘若不能活的長久,怎能看到更多?’」看到特納奇克臉上疑惑的表情,阿斯娜背誦了一段自己的教典,接著輕輕推開特納奇克,「好啦,趕快把東西送到依芙蕾雅手里,這里可不是你應該停留的地方。」
阿斯娜推動特納奇克胸口的動作有如打鬧般輕柔,但特納奇克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的身影,已從與一書庫中消失。
重新戴上眼罩,阿斯娜笑著搖搖頭。
「真是的,為什麼會和他說那麼多呢……」
原本她只是來,讓仍停留在與一書庫中的特納奇克離開,卻不知不覺和他說了許多。
「……我還以為自己能夠很平靜的面對這個時刻,看來並非如此啊。」
……
「有些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
這句話突然在阿斯娜的腦海里浮現。
對她說這句話的,是娜塔的母親。那條睿智的銀龍,可以拿自己的身體當做實驗的素材;可以花上一個月的為自己身上可怕的傷口寫下一份觀察記錄;但當愛情之神(似乎尚未誕生?)選中她的時候,她的表現和那些普通的母親沒有任何區別︰相信許許多多對食物效果和禁忌的描述;重復各式各樣可笑的胎前教育。
當阿斯娜問她︰「為什麼這麼做?你不知道這些都是不科學的嗎?」
然後,這位母親給出的答案是︰
「‘有些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麼?」
阿斯娜抬起右手,一道光暈從她的頭頂向下流淌過全身,那套嫻靜青色裙子被潔白如學的長袍做替代;左手在空中虛劃圓圈,一根由諸多圓環和星形裝飾構成的長杖在她手中浮現;圓環彼此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白的近乎透明的長發在她身後飄揚,純潔的顏色得令人炫目。
若是阿斯娜平常便以這副姿態顯現與世人面前,恐怕根本不需要再進行傳教了。
這套服裝並沒有特別的力量,可阿斯娜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換上它。
這如許多人都在抱怨,傳統的結婚儀式又麻煩又冗長,把它批評的似乎除了費心費力費錢外毫無優點;但當輪到自己結婚的時候,依然會滿心歡喜的穿上那一套白紗。
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一套盛裝便是女孩子的誓師酒。
「世間一切都應有其間的規則,只是我還沒有發現他們而已。」
被放逐到與一書庫外的時候,特納奇克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直到他看見遠處與一書庫高大的身影,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不過他沒有急著返回其中,因為就算再次進入與一書庫,結果也是再一次被送出來。
「哎呀……忘記借用里面的通訊裝置,告訴依芙蕾雅開傳送門接我了……」
嘴上這麼說著,特納奇克不緊不慢的解開衣服前的系帶,將兩襟猛地拉開。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從他的衣服里滑落一地,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在衣服里藏了這麼多東西。
正如依芙蕾雅說過的評價,特納奇克即使不能成為優秀的考古學家,也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盜墓賊。
他手腳利落的將那一大堆零碎組裝成一台造型慘不忍睹的機器,然後找到那個在整個大陸的施法者感知中,都如燈塔一般醒目的魔力源新雷奧森城。
喂?是依芙蕾雅麼?
嗯,他們暫時不能歸隊,不過阿斯娜賜下一件新的神器,可以俯覽大陸……具體的,等它到你手上你就知道了。
不,我暫時不回去。還有,能幫我喊琳過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