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難眠。腦子想的都是即將面對的事情。我數羊數了一晚上,數到最後都是星星,一閃一閃的。
第十八次看手表的時候終于到了五點。雖然外面漆黑一片,但已經算是早晨了。起身,晃晃頭拿著那摞資料,走到廁所點了火燒了。已經深深刻在腦子里的東西不用備份。
上去敲開自己的房門。曉黎和醫生都還沒醒。突然有點奇怪,按說昨晚那個事醫生應該對我如此收拾萬無一失很有興趣才對,卻老老實實的呆在樓上。不過這個疑惑被打著呵欠開門的醫生給解決了。
「靠,本姑娘還想下去好好收拾那個臭小子呢。後來就突然想睡覺了。」我笑罵這算哪門子理由啊。不過曉黎說同樣的話,這讓我不得不重新考慮下乞丐那個人,任何事都做的很到位。不過可惜,我倆的關系對立面多些。我可不是那種認為留他吃過一頓飯就認為我倆是朋友的人。起碼,對他不是。
我親自下樓買的早餐,五塊錢油條,一份豆漿,兩份豆腦。醫生喜歡喝豆腦,而且還是口沫橫飛的說話,更可悲的是她就喜歡對著我噴。「食不言寢不語」光榮美德徹底被她糟蹋了。不過倒是曉黎這個日本人深蘊此道,一句話也沒說,但是面帶微笑,面色溫和。她一直沒有問醫生為何昨晚會出現在房間里。這就像我一直沒有踩過那最後的線去拆穿她的身份一樣。或許從我對她的態度她就應該知道即使我不知道她的身份,懷疑她是肯定的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能派她到我身邊,也說明她在本地山口組級別不低。如果連現在的形式都不曉得那也太說不過去了。不過我很納悶,以目前情況來看,她沒必要再呆在我身邊了,因為形勢都這樣了,她不會再我這里獲取任何的情報,甚至以前她在我身邊也沒得到什麼。
早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草草結束。我不得不重新洗臉,換身衣服。曉黎吃飯完打扮了下和醫生到了別就徑自出去了。醫生打掉我正往臉上抹防凍霜,手搭在我肩膀上,看著門口︰「你說這個女人還真夠厲害呢,我就不會為了任何理由去陪一個我一點也不喜歡的男人。」
我打開她放在我肩膀的手,想起昨晚那個資料對她的描述︰「那肯定,你是誰啊,不過我和她也沒什麼的,我可是個純潔的孩子。」
「是,你純潔,可純潔了,就像嗯嗯!」她把手晃了晃。
我實在惹不起她︰「你抓緊時間上班去,跟人家學學,急著去匯報情況,你也專業點,有點敬業精神好不?」
「要你管,對了,你到底什麼身份啊,好像在拍美國大片的感覺,恩,還有點《無間道》的味道。」
「我這身上都要臭了伙計,你快點離開,我要擦擦身子。那傷口又不能洗澡。」
「擦擦身子?搞的跟古代婦女似地,真惡心。擦完身子干嗎去?」
「等。」
「等什麼?」
「等警察,等放炸彈的家伙來和我談條件,靠,世上對這種事情這麼感興趣不怕惹禍上身的女人恐怕就你一個了。你累不累啊?」
「切,老娘稀罕。不過你避避未必不是好事,老這樣今天被炸明天被恐嚇的,也不是辦法不是?」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想世上還有這樣的人,對事情好奇卻不冒失,很謹慎又不害怕。女人?比我還男人,不由得想起資料上對她的評價︰一位生錯時代的女俠。
心里暗嘆也怪,世界就是小,還有這樣的女人住在我樓下。
假裝生火,我掏了掏爐門,順便用手模了模那兩包東西,還在,然後拿出來,很隨意的和煤灰放在一起,轉身背對一切可能偷窺的角度,快速的扔進嘴里。忍著喉嚨被炭灰嗆的只想咳嗽的沖動狠命咽了下去。心里很感嘆那個令我傷心的組織,這種類似錫紙的東西不僅防腐防火,而且還沒有任何副作用,即使吞了也沒事,只會佔據腸胃的位置,不會排泄,不會被胃酸破壞。需要取出來的時候只需要扣扣咽喉就可以了。記得當時奇才一次去完成任務,被困在一個廢棄的倉庫,直接餓了一個星期,在那一個星期里他就每天吃一塊這個。直到我去救他時候,他還在發愁什麼時候吃下手里的最後一塊。後來開玩笑,幸虧那次他完成的任務是個宋代的「墨玉舟魚」,如果是像「流星塵埃」里的這種芯片,他早就餓暈了。
這種類似錫紙的東西有個很長的英文名字,我們都嫌麻煩,因為它的作用是包住任務物品不受傷害,陳旭給它起了個別名︰包皮。
一陣反胃,隨手把炭灰倒在垃圾桶里。
昨晚想了一晚上怎麼處置包皮里的芯片,最後還是決定吃下去,起碼,如果想得到,只有殺了我。
手機響的時候我正擦拭除了傷口外的其他地方,一個陌生號碼。想了想,接起。
「是蠍子麼?」一個陌生的冷冰冰的聲音。
「有飯說有屁放,是你爺爺。」我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眼楮看著肚臍眼。
「還那麼囂張?信不信今晚把你給炸死?」對面有些憤怒了,還刻意的壓低嗓門。
「說實話我很怕死的大哥,如果你昨晚把我炸死了反而一了百了,不過你們卻讓我活在恐怖之中了,這可是非常不好的決定。我現在很生氣,真希望立馬看見你。」知道就是昨晚的黑手,我甚至懶得理他們,現在準備恐嚇我了。幼稚的手法。
「你不要逼我,我可以考慮不要你身上的東西直接弄死你,大家一拍兩散,我已經沒有耐心等了。」
「這種話你不用跟我說孫子,你直接做不就可以?沒別的事我掛了,還有。我教你個乖,談判麼,別把自己抬那麼高,你以為你誰啊,下次和我談判讓個女的出面,老子起碼還會好心的和她聊上幾句。」
掛了手機,放在那卻沒有關機。對方也沒有打來,他也知道這種時候死纏爛打沒用,只有實質性的和我接觸踩可以。
第二個電話打來的時候我正在穿衣服。畢竟一會警察還得來錄下口供。詢問下,躲一時沒用,不如一次性搞定。而且我對警察一直印象不錯,雖然在過去一段時間,最討厭跟他們打交道。我接了這個陌生號碼,對面卻傳來一個文縐縐卻絲毫不讓人生厭的聲音︰「您好,請問是諾文先生麼?我們是準備跟您合作的,對了,昨晚我們先生已經和你踫面了。」
乞丐的人!我呵呵笑道︰「是,合作愉快吧,你們那邊已經準備好看我的了麼?最好找個專家,到時候可別說我早把東西取出來之類的。」
對面也笑了起來︰「這個您放心先生,我們先生都吩咐過了,此次給您打電話是想告訴您下如果今天您方便的話可以和我們踫下面,我們在香港東路的咖啡店有人接應。什麼時間來都可以,我們會一直恭候。」
掛上電話,不禁對乞丐的背景再次懷疑起來。如此高質量的培訓,可不是一個暴發戶似地組織能做出來的。
算了,不想了。
點上根煙,也不知道是第幾根了,嘴里發麻發苦,就沒往口里送,只看著它慢慢自燃,直到我夾煙的手指感到熱度。煙灰散了一桌子。凌亂的在那。像我的生活軌跡。慘不忍睹。
警察來的時候我在玩游戲,這個是唯一可以回答我的工作的東西了。還是昨晚的那幾個,我稍微看了看醫生說的那個很色的家伙,看樣子是個協警。其實這點政府做的很好,支持鼓勵當地的地皮流氓當協警,達到充分利用資源,而且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的定性,當然,很漫長的過程。這個法子也很普遍了。就像我當時一樣,很調皮任性的時候,老師給我個班長火團支部書記,我就老老實實履行責任,做應該做的。而且,還感恩戴德,感謝老師給我這次發揮我特長的機會。都一樣。
讓了讓他們煙,本來想接的協警看著他們的頭都沒接就訕訕收回來手。
客套話說的差不多了,那個帶頭的把話題拉回了正題︰「你知道昨晚爆炸的事情麼?」
「知道,可嚇了我一跳,都沒心思睡覺了,直接嚇醒了,估計我還得去看看醫生,別留下什麼心理陰影什麼的就壞了。」我面不改色感慨的說道︰「這個你們可得抓啊,最近太亂了,前幾天這里死了個人,昨晚又那樣,我女朋友躲嚇的不行,今早都不想去醫院?您知道為什麼麼?哎呀,她是個外科醫生,整天和人的身體和血打交道,最近可把她弄得夠嗆。我都想是不是該換個地方住住,這里太不安全了。」
帶頭的微微頷首,旁邊的一個在旁邊嘩嘩記著,那小協警一直瞪著我。
「請問你的工作是什麼?」
「唉,這個麼——」我撓撓頭︰「唉,真不好意思說,其實我本來在建築工地上班,後來不習慣就辭了。現在就一直玩著游戲呢,用里面的東西換了賣點錢,湊合花唄。」
我又點上煙,頭頭稍微皺了下眉︰「你剛才說昨晚那個女的是你女朋友?我怎麼听說你的女朋友是個日本人?」
我扭捏的說道︰「跟那個日本姑娘鬧了些別扭,你也看見了,昨晚她都沒回來,我那個就」
他明顯不想听我說這些︰「除了本名你還有別的什麼名字麼,綽號什麼的?」說完他們都定定的看著我。
我很驚訝的說道︰「有啊,以前我的朋友都叫我蠍子,因為我脾氣不怎麼好的原因。這個,對你們的案件處理有作用麼?」
「呵呵,倒不是,這是我們的一般流程,你別見怪。對了,希望你能隨時配合我們的工作,盡早的排除你們身邊的隱患,還你們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頭頭又問了些我對其他住在左近的鄰居的印象。我解釋我一般不和他們接觸,所以給不了他什麼意見。
最後要走的時候頭頭又轉身撂下句話「希望你最近不要離開本市,如果有必要的話先和我們打聲招呼吧,麻煩了。」
唯唯諾諾的送走他們,我忍不住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們很明顯從那個死尸身上懷疑到我了,這倒是天大的冤枉,雖然我和他們的關系很亂,但那個女的我連見都沒見過。甚至我現在都想不明白那個女的為何會死,而且看她身上的紙來說他好像還不認識我。這個不大合道理,他們如果想對我下手,別說我的相貌特征,就連我什麼時候遺精都應該可以知道。因為我本來就在他們的監視下,體貌特征,就連我什麼時候費勁的洗內褲他們也知曉。那為何那女的會身懷那張紙呢?為何又死了呢?又為何在那女的死了後那個組織就沒了動靜?被其他組織恐嚇而知難而退?靠,敢打‘流星塵埃’的注主意的,都不是善茬。誰怕誰還不一定。那話說話來,這又是為什麼呢?靠。唯獨這一點,始終想不明白。
關上手提,聳聳肩晃晃頭,听著自己身上骨頭劈啪作響,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今天天氣不錯,風和日麗的。淡淡的冷意隨著風肆虐著,就像我體內從來停止過的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一樣,吞噬著我的精神。
其實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悲觀難免會自卑,而自尊到了最終又變成變相的自尊。而我就是在兩者之間來回徘徊。從未進組織前,在組織中,月兌離組織後,都一直這樣。
在組織前總考慮的是我為何活著,為了誰活著,我到現在這麼大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如果我死了誰會為我哭泣?那時候的我整天看安妮寶貝和郭敬明,覺得生無可戀。到了組織後,覺得自己找到了可以讓我奮斗一輩子的事業。我努力學習,改變,突破自己,甚至開始改變自己以往的性格,改掉臭脾氣,做個溫文爾雅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而不是整天想著我活著為了什麼的狗屁哲學。活著就為了這個事業。這是我當時的想法。我可以為了組織死上千遍萬遍。而最後,當我從一次任務中找到些許以前我從來不敢想的端倪的時候,我開始對自己的事業有了懷疑,就像新婚當晚發現從未和自己發生關系的老婆不落紅一樣,後怕,惱羞,不干,然後,我暗中調查。組織也有所察覺,對我隔離,找專家和我聊天。最後,我偷偷離開。
離開組織的我像是孤魂野鬼一樣,發現自己曾經仰仗的信仰如同狗屁一樣在我的內心牢牢佔據著地方,它不斷的恥笑我,蔑視我。我在那段回憶和經歷面前,就如同是在一個密閉的房間里光著身子的女孩被一個流氓追趕。無路可逃。卻又是那麼殘酷。想過去死,卻沒有下定決心,不是怕,而是我又想起了以前的我經常問自己的問題。
我為什麼活著?我為什麼長了這麼大?為了父母?為了愛情?還是別的?事業?去他媽的。
夏雨在《獨自等待》里說的好︰人麼,要麼好好活著,要麼就馬上去死。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就結束了,所以我選擇好好活著,我避開家人對我失去工作的懷疑,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沒想別的,就想這里看得見海,讓人心胸開闊的地方,不過事與願違,我來了青島後就沒看過海。懶,太懶了,懶得坐車,懶得上班,懶得活著,也懶得去死,懶得去實現自己的一切想法。就悶在這里。不到沒錢花的時候我絕不去工地。不到餓的不行的時候我從不下樓買東西,我甚至一段時間都訂餐。不過漸漸沒錢就作罷。剛來那段時間早上起的很早是因為我不想躺在床上想那些過去。玩游戲只是因為晚上睡不著,怕胡思亂想。
事與願違的世界。
我不斷回憶過去,不斷的胡思亂想。我現在在這里干嗎的?我何必去做那最後的掙扎?直接給他們其中一個勢力然後被滅口不就完事了?
可以不去想為何活著,也不用去考慮死了後誰會為我哭,到時候我就看見了,更不用為活著的理想對折磨自己。
此時站在寒風中,我試著去說服自己,不過卻隱隱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責罵著我︰「你累了麼?要低頭了麼?你活著是為了給他們當棋子用麼?大大的配角還當不夠麼?你的價值就是逆來順受麼?你的理想呢?你的抱負呢?看看你剛被警察盤問後就有了這麼多沒用的念頭!你還是你呢?還是那個斗天斗地斗人的蠍子麼?還是你父母的孩子麼?還是你朋友的話題中心麼?你還是那些喜歡過你的女孩子心中的英雄麼?你還是你的仇人睡覺都皺眉的你麼?你還是那個經常在黑暗卻比人惡化人都渴望陽光的你麼?」
「你,變成什麼了?」
一時間,頭若撞鐘。待有雪花落到我臉上的時候才清醒過來。手機也在響。又是陌生號。
「喂,我是蠍子。」我響亮的說道。
「哥,你發春呢?我是陳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