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一切都言之尚早,我們最缺的是時間和錢。沒有時間,就無法錘煉真正強大的軍隊,無法解決民眾的實際問題,無法清除一切內部隱患,而沒有錢,就造不了機器,軍隊沒有好武器,而且還沒有能打到日本乃至其他地方的艦隊……哈哈,在其位謀其政,我說這些做甚?還是先準備在新軍里站穩再說別的吧,子布兄不會笑我夸夸其談吧?」
葉頌清頗有深意的看了正打著哈哈的趙忠強,慢條斯理的說道︰「若振華真的到了那樣的地位,握有最大的權力,至少比起那些只知內斗之人要好得多。」
「我也就是隨口說說,若真的越爬越高,明槍暗箭無處不在,什麼大計劃都有擱淺的危險。好了,子布兄,不如去舍下吃頓飯,意下如何?」
葉頌清談興正濃,剛要開口,忽覺月復中雷鳴,和趙忠強對視而大笑,便起身道︰「固所願,不敢請也!」
兩人談了這許久,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趙忠強覺得葉頌清不但有抱負而且不是那種熱血一沖腦袋就什麼都不顧的愣頭青,而葉頌清則認為趙忠強深不可測,眼光獨到,絕非簡單的留學生。彼此,都有了深交的意圖。
當魯秀秀在趙忠強的叮囑下,親自去廚房做魚羹時,葉頌清望著這大宅子,開玩笑道︰「振華,看來你身家不菲啊,比起我這窮書生要富得太多了,居然連人帶房子一起買下來。」
趙忠強吩咐了女佣去準備飯食,聞言笑道︰「說句不好听的,若是無錢,還真是難以立足。你也知道,如今即便捐個官而不實任,也要花上許多銀子。小弟些許錢財,也用不了多久,還得想想生財之道。」
兩人雖然談興濃烈,可還是遵循了「食不語」的老古準則,吃了豐盛的午飯後,趙忠強便讓魯秀秀自己回屋里看書,魯秀秀在外人面前都十分乖巧賢惠,很溫順的答應了,並讓佣人準備茶水。
「得妻如此,振華可算是有福之人啊!」葉頌清喝著熱茶說道。
兩人坐在書房內,趙忠強听他夸獎魯秀秀,心里暗笑道︰「你是沒見過秀秀這丫頭的真面目,比起野蠻女友也不逞多讓。」
喝過茶,趙忠強發問道︰「子布兄可知如今新軍士兵對于革命思想接受程度如何?」
葉頌清笑著答道︰「如今上面對這個也管不了,無論學堂或是報館,革命黨都有滲透,新思想倒也算廣為宣傳了。旗人不通政務軍務,沒那個本事管制,恐怕也就會在生死關頭才會過問。不過,咱們那位知府大人卻是個人物,平日里笑呵呵的,架子也不大,可內里的本事卻是旗人里少見的厲害,連巡撫大人都敬他三分。」
趙忠強對這個叫貴福的知府沒什麼了解,記憶里也沒有多少資料,只知道是他捉拿並殺害秋瑾的,已經在內心將此人列入了自己的必殺名單。听葉頌清對此人評價不低,也暗自留了個心眼,點頭說道︰「那子布兄對革命是否贊同?」
葉頌清只是笑,卻搖搖頭,喃喃說道︰「其實說革命,又有幾個純粹的革命者,我看,大多數人也就是見朝廷不行了,提早做個準備,將來也好在新朝里混個好前程。莫說他人,你自己恐怕也是如此想的吧?而且你所謀者,似乎更大啊!」
眼中精芒一閃,趙忠強也不否認,嘿嘿一笑︰「所謂革命,無非就是革掉敵人的命,奪取敵人的財產,然後讓參加革命的人都享受這些利益。子布兄,我這話你覺得如何?」
「你這可是強盜之語啊……」葉頌清啞然失笑,卻沒有流露絲毫反感之情,顯然並非讀書讀壞了腦子之人︰「不過倒也不算錯,我也讀過關于歐洲各國革命的書籍,尤其是法蘭西的大革命,民眾也不知把幾撥當權者推上了斷頭台,一個又一個集團覆滅,無非就是便宜了後來者罷了。呵呵,拿破侖若是早生些年月,估計也當不了皇帝。」
趙忠強露出贊賞之色,說道︰「子布兄說的好,到最後那些派別都完蛋了,大贏家還是握住了軍權的拿破侖。若不是他昏了頭去打俄國,以法蘭西當時之威勢,一舉取代英國成為世界霸主也未可知啊!槍桿子里出來的權力,才是最靠得住的!」
二人又聊起如今浙江新軍現狀,葉頌清坦言,自己在讀書假期時也曾去北洋軍鎮觀摩,北洋新軍的實力可謂國內之冠,浙江的新軍遠不能及。這里百姓生活安寧,固然缺乏動力投軍,而參加了新軍的年輕人中,有知識有覺悟的也是少數。加上自巡撫以下的官員中間的克扣盤剝,用到實際用處的軍費數目有限,因此士兵手上的裝備也不如北洋新軍。
新軍第一標操練一年,勉強可用,而第二標初建,連武器都是用老式毛瑟槍和舊式火炮,換武器至少要等到明年。至于普及知識的士兵學堂,即將在九月開辦,屆時對士兵灌輸革命思想的機會就來了。趙忠強在听完葉頌清的介紹後,心道︰「當前最重要的兩個問題,一就是如今讓士兵完成思想轉變,二就是武器問題,這都急不得,我得找到合適的幫手才行。」
根據他自己的記憶里關于此時的資料,革命黨人有三大本領,一就是搞宣傳,通過學校和報紙來宣傳革命思想,二就是滲透軍隊,通過影響那些青年軍官,尤其是留學歸國後能掌握實際軍權的人,來影響各地軍隊的立場,三就是搞刺殺搞暴動。如今,自己進入新軍已經是鐵定的事情,要積累更多的實力,就要依靠革命黨的力量,通過前兩種途徑,絕對控制住一批軍隊為自己所用。而做這些事,沒有人協助,是不可能做到的。
對于眼前這位葉頌清,趙忠強已經有了相請之心。督練公所一建立時他便擔任調查員,雖然不算直接掌握軍隊,但卻有糾察、協助財務等權,基本相當于參謀人員和軍法官的結合體,對于新軍的情況非常了解。而且他眼界開闊,即使沒有留過學,也有著一般留學生無法企及的頭腦,這等人才如果錯過,實在太可惜了。
以後有的是時間交流,趙忠強也沒有流露出招攬之意,只是和葉頌清談論局勢和如今陸軍發展的方向。眼下自己無一兵一卒,話無須說得那麼早,只要彼此都有心,以後就好辦了。
葉頌清在南京陸師學堂里是優等生,連德國教官都對他刮目相看,他個人對于德國陸軍也是極為推崇。這和趙忠強也是不謀而合,畢竟一戰時德國的戰敗因素頗多,但德**人是沒有失敗的,他們的素質一直是歐洲乃至世界上最優秀的。拋棄武器因素,在士兵素質上能與之相比的或許只有未來新中國建國初期那只在朝鮮戰場上讓全世界為之震驚的解放軍了。
兩人接下來數日都約好了時間交流,葉頌清還拿了不少書籍給趙忠強,他在其中驚奇的發現了德國的陸軍操典和許多關于歐洲近代史的資料。
這些天,魯秀秀也逐漸適應了家庭女主人的角色,她本來性格就倔強獨立,只是前段時間趙忠強實在太過寵愛她,所以她才像只小貓咪一樣有些懶散。如今,趙忠強「立業」在即,魯秀秀自然要開始「主內」,張羅著雇佣男僕,修葺房屋,很是忙碌。
而兩周後,趙忠強在請葉頌清替自己向公所副督辦,滿洲人趙有祿送去了一只價值不菲的玉馬後,終于得到了上面的任命書。雖然花去了一萬兩銀子,但趙忠強卻沒有絲毫惋惜之情,因為他終于成功混入了新軍,成為了兵備部的幫辦。
由于三大部的總辦都不設實職,所以真正主事的便是幫辦。兵備部涉及招員、練兵等重要軍務,公所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充任,即便有人其才堪用,也被北洋或北方其他省份的新軍搶先聘用了。趙忠強在得到了袁思永的推薦以及趙有祿的首肯後,便得到了巡撫張曾楊以浙江新軍督練公所督辦的名義簽發的委任狀,正式成為了一名幫辦。另外,在朱瑞的建議下,趙忠強在面見袁思永時又自薦去即將開辦的弁目學堂協助教務,袁思永見他如此「勇于任事」,對他更為賞識,當即同意。
新軍第二標駐扎在杭州南星橋,弁目學堂則在附近。這里的住戶不多,已經成為半軍營的轄區,趙忠強便讓魯秀秀替自己收拾了行李,搬到學堂里住,既方便教學也可就近履行自己協助練兵的職責。魯秀秀雖然有些不舍,但還是替他準備好了一應物事。趙忠強還委托了住在附近的葉頌清,讓他的家人幫忙照顧魯秀秀,兩家間多走動走動。
于是,八月六日,趙忠強便住進了弁目學堂,開始了自己的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