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太祖當年成事多得儒門龍首稷下學海之助,因此胤國皇室和黎民也素來仰慕儒風教化,當年太祖南巡之時路過蘇杭城,更是追謚趙淮生為‘忠文公’,在祭祀儒門聖賢的明聖集賢殿中趙淮生享先儒之神位,當年因亂世而落草之書生後成儒家之先哲,此事常被人世人所稱道,而胤太祖之後李氏皇族也數度和趙氏聯姻,雖是借此鞏固和安撫東南形勢,可蘇杭趙家之聲譽也因此越見顯赫。趙淮生也成為儒門千年歷史上唯一一個于儒門經傳‘四書五經,典藏萬卷’只通論語的而能進入明聖集賢殿的儒者。
沈彥塵在息兵堡之時便曾讀過《論語》,此時看了半天卻是在這《論語》之中讀不出治軍、領兵的點滴來,只覺這《論語》之中多時修身養性之聖人之道,其中並沒有什麼韜略之術的言語,心中暗道「也不知當年趙淮生何以能從這一冊《論語》之中窺出兵法來。」忽然讀到一處不由得停了下來。
這段是「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與樂。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前三句沈彥塵還看得明白,這儒門之文義之學為胤國百家翹楚,素倡仁禮之學,而孔聖所傳六藝之中便有樂藝之術,此言顯然是說教化百姓之道,可這後為何突做「不可使知之」之論。沈彥塵不由得喃喃道「為何儒門聖人會說這等愚民之語。」
此時便听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自己不懂就不要瞎說,什麼愚民之語,如此淺顯句子你都會解錯,真是武不行,文也差勁,要不是昨日為你所累,程哥當時就能殺了泉下忘川四鬼。」
沈彥塵回頭一看便見有個女子走進房來,身著藍衫儒服,正是那日所見名為綺雲的稷下儒者。這女儒者身材高挑,那儒服之下玲瓏曲線若隱若現,三分的空靈,三分的颯爽,但那臉上還帶著四分的威儀,顯然綺雲因岳乘風之故並不是很待見沈彥塵。雖是見女子說話刻薄,自己卻也不敢缺了禮數,站起身來執禮道「小弟這個…嗯,難免不能體會聖人之語,還望姐姐別見怪,不知這後一句如何個解法,還請賜教?」
綺雲冷哼一聲道「誰是你姐姐,可別和我套近乎。」嘴巴上雖是這麼說,卻听綺雲道「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麼簡單的句子都解錯,還敢行走江湖,若是昨日沒有程哥,你還不死在泉下忘川四鬼手中。若是我日後能出學海非斬殺這四只鬼為岳師哥報仇不可」。這綺雲年紀要比沈彥塵大上一兩歲,身段修長鼻梁秀挺,雖是臉上稍帶慍怒之色,可襯著那掩不住的天生麗質,此事更顯英姿卓絕。
眼見綺雲臉之上微露怒意,沈彥塵卻是看的一呆,心中暗道「原來這女子生氣的時候也挺好看的。」
綺雲眉頭一皺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我有臉上有字麼?」綺雲自幼便長在稷下學海之中,儒門之中素重禮儀之道,所謂非禮勿視便是與此,綺雲心中對沈彥塵卻是更生厭惡。
沈彥塵不由得語塞,半晌之後才道「多謝姐…嗯,多謝姑娘提點,要不然沈彥塵可要誤會了聖人之論,方才就在納悶這興于詩,立于禮,成與樂皆是教化黎民之意,何以後面變的突兀,以姑娘這麼讀來正合儒聖教化天下之道。」
按著綺雲的口氣重復這一句「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前後兩次斷句雖是相差不多,可那這語意卻是差別迥異,以沈彥塵早先的語氣和節奏而為,這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乃是愚民之意,可那「使知之」在按著綺雲的口中語氣一貫而成,卻是寓意為教化民眾,開啟民智使其通曉道理之意。
這儒聖孔夫子歷來倡導教化天下,這興于詩,立于禮,成與樂。這句話說的便是一個人應該從學文識字而始,以禮節而立世,能在樂律之中有所成,可說是儒聖以三種載體和手段教化天下之道,可嘆千年之後能真正理解的能有幾人,沈彥塵雖是嘗自謂聰慧,今天可若不是藍衫女子提點險些誤讀聖人之語。這句話非但不是聖人愚民之論,而是教化民眾的方式。
似有意譏諷沈彥塵,綺雲輕哼一聲道「儒聖所傳之道皆是為教化天下,倡導仁禮之學,儒聖被後世儒者尊為至聖賢師,又豈會有「愚民」之心,這一冊《論語》傳承千載,無數儒門大哲視為圭臬,你自己體悟不來其中含義,以後休得胡說。虧你還是出身兵道祖庭息兵堡。」綺雲臉帶輕蔑之意,可這般美目微斜卻也是自有別樣英氣。
見沈彥塵方才不再以姐姐稱呼自己,娥眉一挑竟似也稍有不滿,續道「聖人說有教無類,你雖然愚笨,不過從今天起努力學習也算不晚。程哥乃是書部教習,文藝武技可要不知道強過你多少,也不知道他為何這麼看重你,還說你落落之間有俠義之色。」卻是又冷哼一聲。
沈彥塵道「程先生名列天下十鋒之中,昨日雖是初見其名動江湖的厚土之利,縱橫之勢確實不是我能比得上」
雖是心高氣傲,可昨日若非程無逸及時趕到只怕自己早為泉下忘川魑魅魍魎四鬼所殺,此時說的也是情真意切。又想起來自己這一年多時間游離九州的因由,續道「胤國儒門素來奉稷下學海為龍首圭臬,其實彥塵千里而來便是想…」這話還未說完卻覺丹田之中心火內勁卻是紊亂非常。猛的眼前一黑,腳底虛浮竟又是一頭撞到綺雲身上。
但這次卻是沒和昨日一般暈過去!
綺雲的年紀要比沈彥塵長一兩歲,加之女子本就較男子發育的早些,身材高挑比之沈彥塵還略微高了那麼一點,沈彥塵這一下竟是一頭埋在她胸口,鼻腔之間滿是溫甜香軟,隱約見只覺是自己像是陷在兩座軟綿綿山峰之間,心知不對便想推開藍衫女子,可此時眼不能視,兼之有傷在身,卻是心急越亂,竟又是一把抱在綺雲腰間,只覺腦袋之中「轟」的一聲巨響。
此時沈彥年紀也是剛至十六,而息兵堡沈家歷來家教極為嚴苛,沈彥塵雖是曾也偷偷看過一些與風月有關的書籍,可那終不過是只言片語、朦朦朧朧的描述,對著男女之間的事情可謂知之甚少,此時他只覺腦中轟隆隆作響,心跳加速一陣眩暈,而這眩暈又和內傷未愈之感大不相同,只覺飄飄然、暈乎乎,心中已然是忘了一切。
而綺雲自幼在稷下學海之中長大,容貌本就絕色,而所修的‘落羽分霄’擊技之術也算是略有小成,儒門一脈最重禮教大防,學海之內也時不時的有儒生偶作獻媚之事,可她一向高傲誰也看不上眼,若是在學海之外只怕早已出閣嫁做他人婦。可綺雲雖是已近雙十年華,別說是身子便是手也不曾被男子牽過,此時沈彥塵猛的撲到懷里她只覺一懵,待那雙手又抱在自己腰間,不知怎麼回事,忽覺全身一陣發軟,半響之後才回過神來,猛的大叫一聲道「你…個無賴,不要臉…你…竟敢…竟敢…輕薄我。」饒是綺雲出身稷下學海之中,可遇此變故卻是一時之間言語無措,緩過神來出手便是一掌將沈彥塵擊開。情急之下這一掌之中竟帶著‘落羽分霄’些許內勁。
若在平時這一掌沈彥塵定是能躲過可此時內傷復發,這突來一掌竟是擊的實在,沈彥塵只覺喉頭一甜,險些吐出一口血來,急忙賠禮道「那個我是故意的,不是…我真不是…不是故意的……」急迫之間卻是越說越亂。忽然抬頭看著綺雲那婀娜的身段,方才雖是無心之失,可值若此時年少,誰又能沒有那麼一點貪顏慕色的心緒,于此場景之中沈彥塵竟是沒來由的說不出話來。
綺雲卻是越听越怒,又見沈彥塵目不斜視的看著自己,玉手一揚「鏗啷」一聲清響,那屏風之上寶劍已然隔空出鞘,一時之間滿室之中盡是星海瓊宵的蒼蘭之色,劍華滿室沈彥塵只覺屋舍之內溫度陡然一冷,沈彥塵這才回過神來,卻听綺雲怒道「你個無賴,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舉手便朝著沈彥塵刺了而來!
沈彥塵還待解釋,卻見綺雲手中星霄飛羽正自斬了過來,他只得逃!
可綺雲與劍術修習已久,便是沈彥塵無傷在身只怕也要遜她一籌,身前出路竟是為爍爍劍華堵死,沈彥塵只得往後躲,綺雲手中星霄飛羽竟是一劍竟將整個書桌削成兩半,沈彥塵心知綺雲此時定然怒上心頭,雖是幾次想開口解釋,可星霄飛羽卻是掩殺過來,那里還輪到他開口,心中雖是覺著歉然可現在保命要緊。
此時雖是有傷在身也只得強運心火內勁施展「石火光中寄此身」的身法躲避。這屋舍本就不大,不多時已是被綺雲劍氣斬的亂七八糟,這星霄飛羽劍蒼蘭色的劍光總是追在沈彥塵身體一尺之內,室內是木屑飛散。所幸這「石火光中寄此身」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騰挪之術,沈彥塵心中暗道無怪乎此劍名為星霄飛羽,只見屋舍之內星海瓊宵的蒼蘭色劍光直追著沈彥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