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之中,左右試星官和眾監生默然無語,眾人對著晉誠再躬身執禮,眾人已知,晉誠是想以自身承受三合之力的沖擊,從而將祈禳之術對眾人的反噬降到最低。晉誠雙眼環顧熟悉無比的觀星台,然後開口道︰「左右試星師各領監生三十一,左結天祿,右為闢邪。」聲音雖是不大,可竟也帶出了老者未有的威嚴來。
眾人默然無聲,左右試星師各領監生出觀星台而去,片刻之後,憑借陣勢之助,整個欽天監充盈天地星辰之氣息,而天地氣機又以天祿陣和闢邪陣各自為輪,轉運不休。
觀星台上已入垂暮之年的晉誠,看著皇極經天儀,喃喃道︰「晉誠修習《皇極步天歌》之時,帝師便再三告誡,萬勿輕展祈禳之術,有所謂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若以人力干預天地之變化,可能引發意想不到的之事,有所謂人發殺機,天地反復,後果卻是實難預料,可既見此山河碎裂之兆,晉誠怎可置身事外,只願此祈禳之術能改此災禍,不使胤朝又再重歷離朝恨事。」
就在此時,皇極經天儀星野之中再生變數,卻見三垣天中天市垣之下,本是暗淡無光的區域竟是有黑色星芒閃爍,若說在方才,晉誠所見山河破碎之星象是震驚,那麼此時所見卻是駭然,一瞬間晉誠的臉色變得煞白,在《皇極步天歌》之前的眾多佔星典籍之中,都將天地萬物都歸納入‘三垣天’之中,而在最三天之中天市垣之下可是代表著碧落黃泉的,據說是萬物生滅之後的所在。
只見那星芒竟是黑色,那黑色星辰雖是忽隱忽現,可黑芒卻是凌厲非常,隱隱刺穿天市垣和紫薇垣,直朝太微天而來,真有直破三垣天的氣勢。觀星數十年,晉誠從未見過碧落黃泉有過星辰光芒,只見黑色星芒上沖三垣天,光芒所及之處,三垣星野中眾多星辰,竟是漸漸變成黑色,整個碧落黃泉竟似有侵吞三垣天的趨勢。
晉誠領鈞天官之職數十年,觀星辰之相以來,從沒見過碧落黃泉出現過星辰之跡,更別說有黑色星芒。在這異變之中,唯有東來的客星不為黑色星芒所染,一在三垣天、一在碧落黃泉,而‘三垣天’客星凌太微,碧落黃泉之中黑色星芒侵星斗,一明一暗大有傾覆漫天星斗之勢!
老邁的晉誠新手沁出冷汗來,心中暗道一聲︰「天地劫數啊。」晉誠這時忽然想起《皇極步天歌》之中的最後一章蠅頭小楷,此章非時佔星之語。
其中卻有言︰
宇宙生無窮之變,萬物存盈虛之術,天地玄機或可窺,玄竅隱白實難見,地分九州養萬民,又轄四野拱天柱。碧落森羅南溟渺,三垣列陣北辰遠,風雷鼓蕩引妖焰,列缺霹靂摧玄黃。縱有皇極步天歌,不知星隕在何年。
晉誠心中一陣悸動,心道︰「難道…難帶帝師在這最後一章說得便是此等異象不成。」暗自叨念著‘縱有皇極步天歌,不知星隕在何年’之預,晉誠忽然想知道是否在帝師撰寫《皇極步天歌》之時,已然料到會有這異變的一夜。
‘天祿陣’和‘闢邪陣’兩陣所引導的天地氣機轉輪不止,又相互交—合,一時間觀星台上竟是呈現七彩五色光華,老邁的晉誠想說點什麼,可什麼也沒說不出來,沿階而下抬頭看天,又行數步方止,所處方位乃是觀星台之正中,也是天地氣機交—合之絕佳出。
縱有皇極步天歌,不知星隕在何年。——在晉誠心中一直將宇不凡敬若神明,但此語之中已然能听出帝師似乎也帶著幾分無奈。
晉誠環視觀星台,隨後老者盤膝緩緩而坐,開始引導自身的精,氣,神三合之力,摒除所有雜念之後,晉誠的神識之中空無物存,慢慢到達空虛無我的境界,這是帝師宇不凡交給晉誠的容身天地之間的技巧。而觀星台上,天地氣機圍繞晉誠旋轉,呈現不斷變化的華光異彩,約莫片刻,天地氣機受到晉誠精氣神三合之力引導,以晉誠老邁的身體為媒介,蒼色的光芒直朝三垣天而去。
‘天祿陣’和‘闢邪’陣中,作為主陣之人的左右試星師,感受到晉誠的三合之力,不由得朝觀星台的方向望去。兩陣之中的不少監生們臉上掛著淚水,但手中術式不斷,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鈞天官已經豁出性命,而自己現在能做的就是堅守陣勢,完成鈞天官的最後心願。
整個欽天監,似乎也因為承受了過多的天地氣機而顫抖。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晉誠經此之後已無生機。那顫抖之聲竟像是嗚咽的悲鳴,欽天監外風雨更見暴虐,大地在暴雨中沉淪,悶雷陣陣,雷霆之聲竟似要撕裂這天宇。觀星台上天地氣機已是越過天市垣,直抵紫薇天,離那東來客星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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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有以身殉道志,奈何邪氛狂且猖。——或許此時稷下學海之中幸存的儒者心中都有著這樣的心思。,所謂一敗涂地怕也不過如此,但儒者心中有都還有這一點渺微的希望,他們還想試著去相信所謂的‘天地不棄忠良’,可隨著劉易陽的腳步慢慢緩了下來,這蒼天似乎在印證另一句話——天地無情。
一旁‘玄武敕使’看著劉易陽,淡淡說道︰「他敗了!」
看著劉易陽的腳步已然緩了下來,‘白虎敕使’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可忽然他又皺起了眉,只因雖是細小,可他听見還有一人在這‘寂滅淨土’也在笑。‘白虎敕使’眼露不可思議,語道︰「這…這絕無可能,以你之修為如何能破我‘寂滅淨土’之制。」
沈彥塵一聲一緩,語帶吃力說道︰「因為我比你還‘空’!」。———當沈彥塵醒悟這所謂‘寂滅淨土’的真意之時,少年暗自問了一聲自己,這些年來自己所憑依的到底是什麼,身存天地之間,自己求的是什麼?
———少年深深的一個呼吸,他發現原來…原來這些年,自己心中所持的憑依竟是那未曾見過面的父母,心中的那對父母的期盼,怎麼能敗給這一場空!沈彥塵想著叔叔、程無逸曾對自己說過的話,想著九龍蔽淵講述的點點滴滴,如何如可知這重壓于心頭的空,猛的,少年忽然領悟其實自己早已有著破開這‘寂滅淨土’的方法,那就是比這空更空!
沈彥塵心知‘白虎敕使’怕是出自神秘的‘聖僧’一脈,要去對抗‘白虎敕使’所成的‘佛土’,沈彥塵想到了白誠軒所傳的‘塵埃密術’,心知‘寂滅淨土’怕是所謂的‘佛不棄眾生’之中的‘佛土結界’,但亦如靜若無聲的極致不是什麼也听不見,而是在‘靜’之中听到那針尖落地之響聲,而‘空無一物’其實不是空的極致,真正的空是生命經歷生長,卻無可奈何走向死亡的荒涼。心念及此,
沈彥塵心境在如‘涉荒登陡’之異境,而後少年騰身而起,雙手運指如鋒便是一招‘星火燎原’,這一招之後,他化指為掌卻是朝著‘白虎敕使’而去,身如沖宵之鶴,‘白虎敕使’冷笑一聲道︰「不過蜉蝣撼大樹而已。」看也不看便是反手一掌,就在兩人交接一瞬,沈彥塵卻是一腳背探出,硬生生接下‘白虎敕使’一掌,只覺內息一震,吐出一口血來,但也借著這一震之力,卻是折身蕩至劉易陽身側,急忙出手,練點劉易陽胸前羶中、肋下期門二穴。
一旁的‘玄武敕使’瞧著沈彥塵一番舉動,卻是低嘆一聲︰「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你果真…果真配得起白誠軒傳人這身份。」而心中卻是想著當年另外一人來,那時也曾有少年人物,若非天門使計,那人若是或者只怕比之商恨雨更加讓人忌憚吧。
劉易陽本已心神為渙散的,忽覺靈台之中一陣清明,才看清眼前之人竟是沈彥塵,驚聲道︰「你…竟…」話還未說完,卻听‘白虎敕使’怒吼一聲,朝著沈彥塵道︰「小子能在這‘寂滅淨土’之中動武,本敕使倒是小看你了,可這不代表你以領悟‘領域之力’,而你三番五次和我作對,今日本敕使當將你碎尸萬段不可,」手中‘破哉’劍身在手中一轉,地面之上金色卍字之輪反轉而動,竟是破地面而出,輪轉之中,那最末端的‘苦、集、滅、道’四劍竟程具象化,劍鋒之上金光閃耀,直朝沈彥塵迎面而來。
就在這時,遠處卻是突然傳來一人的高呼之聲︰「天下未平,稷下不死!」,而在這聲音之中,一抹黃燦光華激射而來,‘鏘’的一聲,有一柄劍卻忽然就這麼突兀的扎在‘白虎敕使’的‘寂滅淨土’所成金色之中。一人肩抬一棺而來,在他背後那時漫無邊際的黃燦之色,這玄黃里像是麥穗、稻禾成熟之時的顏色,而在玄黃不是別的正是厚土劍者程無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