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之觀星台上,鈞天官晉誠的意識也越來越渙散,在神識的最深處,只能憑借著不斷的誦讀,《皇極步天歌》中關于太微天星象詩,來保持自身認知的情形。——天宇浩蕩居其上,地野廣沃載萬物。上元天庭太微宮,昭昭列象布蒼穹,左文右武執玄戈,四野明堂布政司,兩面星野眾星列,諸侯卿相鎮其番,少微內侍從其後,辰主太微掌三垣。
可這並不能阻止六識的慢慢消散,作為天,地,人三合之中的媒介,晉誠身體的力量在不斷流失,那結成術式的雙手也慢慢垂了下來,而觀星台之上的星野,集合天地人三合之力的蒼色光芒,已然到達太微天,那蒼色直朝東來客星而去。[]
《皇極步天歌》之中逆星改命的祈禳之術似乎真的將改變星辰的運行軌跡。但,在晉誠的神識深處已然覺察出了不對勁,六識已經湮滅,但晉誠仍然感覺到已經空無一人的觀星台上泛起了殺意。
這殺意只朝自己而來,此時晉誠已是眼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但這殺意卻直入晉誠神識,這時卻有個聲音在晉誠的神識深處念叨一聲︰「祈禳之術逆天改命,《皇極步天歌》不愧是和儒門《易經》,陰陽家《歸藏》其名的天下三佔之書。」
這來人竟是能只這聲念叨,晉誠心頭一驚,原本的自己空我之境便被破,雖不知來人身在何處,晉誠低聲道︰「閣下能不觸動欽天監外圍陣法,能直達此處定非等閑之輩,晉誠死前也望個明白,你到底是何人?」
來人緩緩道︰「欽天監外圍陣法若在別人眼中算是不凡,可我自出身千年以來玄門第一之處,不知老鈞天官可曾听過‘天下玄門第一宗,道統天下分三天’之語,久聞帝師宇不凡開胤之初,仿天文地理、摹山川河脈鑄此‘皇極經天儀’,今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若是和我宗立世千載的‘天地烘爐’相比,卻是遠有不及。」
晉誠心中一顫,心道一聲‘終于那個約要盡了麼’,隨即開口道︰「原來閣下竟是遁隱以久的‘道門’弟子,無怪乎視欽天監外陣法如無物,晉誠幼年之時曾听帝師談及天下宗門,那時‘道統天下’雖已遁隱,可對于‘道門’之中武道擊技、玄學妙法卻是推崇備至,今日先生自承出自‘道門’一脈,不知來自太清、上清亦或是玉清三天之中何處?」
來人似也未曾料到晉誠竟能到處道們三天之名稱,道︰「均天官你倒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竟曉得我道門三天名諱,不過可惜,自欽天監成立伊始便在我太清界監視之下,我今日便是來取你性命的。」這時有只冰冷的手,慢慢抵在晉誠的背心之上,來人不再言語,那沉沉殺意如劍,刺入晉誠心脈之中,頓時鮮血從晉誠嘴角溢出。
晉誠苦笑一聲,道︰「晉誠垂垂老矣之身,竟勞‘道門’之中武道好手親來取命,此生也算不枉。」說著只見晉誠已然無力的雙手再結咒印,竟是以自身強納觀星台上天地之氣機,太微天上那移星改命的蒼芒之色越見迅疾,年邁的晉誠還想搏一搏、拼一拼。然而伴隨著自身生命的流逝,漸漸聚攏的的天地氣機成錯綜雜亂之相。
此時,本已是六識盡失的晉誠蒼老的臉上卻流下淚水來。那是最終仍是無濟于事的不甘之淚,又或者這淚是給這即將到來的神州九陸之上的災禍所流,太微天那蒼芒朝著客星越來越近,可也越來越暗淡,待剛剛接近‘客星’之時,那代表著均天官的最後點蒼色的光芒也泯滅于星空之中。
在晉誠身死之後,欽天監之中充盈的天地氣機沒有媒介引導,繼而反噬‘天祿陣’和‘闢邪陣’,左右試星師也瞧出不對,各施展能為,眾監生全力抵抗天地氣機沖擊,整個欽天監竟也搖晃不止,監生中功力稍弱著口鼻流血,眾人苦苦撐過這反噬之力,疾奔趕往觀星台而去,那原本未及弱冠的監生經這般變故也趕了過來。
左右試星師奔到晉誠身邊,只見晉誠已是氣絕,嘴角溢血,而那雙眼竟是流出血淚,而晉誠身前地上卻又四個字,竟是老均天官臨死最後所書。——天地無情,蒼生何辜!。
觀星台上也不知道是誰先哭出了聲,最後竟是哭聲四起,欽天監外,猛然之間好大個炸雷作響,又接著炫幻的電閃,就像是犀利的劍光,挑破著沉沉的天幕,風雨如晦,雷電交加,好個淒惶的君臨的夜。
與此同時,在千里之外的兗州,濟水冰凌未消,夜雪如絮,稷下一處隱秘之地,此地燭火昏黃,正有一白發蒼蒼的耆老儒者以龜甲做佔卜之術,卻听得龜板發出清脆的破裂之聲,儒者長嘆一聲道︰「稷下本有避讓心,奈何天下亂不休啊!,自稷下學海又往南又數千里,在青山秀水之間,有連綿建築坐落隱于重霧煙霞之中,建築暗合陰陽之道,而山勢的最上首卻是簡陋草堂,夜色深沉寂靜無聲,听得長長的嘆息,有一身著羽衣老者緩緩道︰「釋蹤道影現塵寰,從此天下多事矣!。」老者負手遙望東方,續道︰「開胤六十年、事隔一甲子,或許從此之後有能力去經營這世事的,已然不是如我一般的亂世遺民了,這天下山河需要的是新的守護者!」
很多年後,那些天子腳下的京畿王民,都還會記得君臨城中這場百年來未曾有過的風雨。而對很多人來說,這不過是一個開始,也許只是開始之前的一個序章而已。
————
————
稷下學海之中瀚海洶洶烈火不熄,火焰之色染半邊天際,而‘白虎敕使’所開金色卍字之輪也流轉不絕,在這火色、金光的交映之下,程無逸肩抬岳乘風棺槨踏步而來,而伴隨著劍者的到來,廣場之中眾幸儒者心中升騰起一種‘不死’的念頭。劉易陽看著程無逸,心中一陣感慨,也不知是喜是憂,經稷下學海一場災厄,自己這師弟終于領悟了自己的‘領域之力’,更知此時,其實程無逸已經和‘白虎敕使’在交手,只見那插在地上‘厚土之劍’升騰一抹黃燦,這黃華光彩不知擴散。
‘白虎敕使’看著地上‘厚土之劍’,道︰「早听稷下學海之中以劍器論,前有配水、後又厚土,十多年前我已見過那‘配水之利’。」手一揚,將手中‘破哉’緩緩舉起,續道︰「可惜本敕使憑此‘一劍破哉’仍能斷他一臂。今日,既見厚土,我也想知厚土鋒銳幾何!」
程無逸似未曾听到‘白虎敕使’的話,顯示看著沈彥塵微微一點頭,隨後他看著劉易陽一鞠躬,道︰「文師哥走了。」劉易陽回轉稷下之時便是文翰林孤身殿後怕是凶多吉少,開口道︰「翰林求仁得仁,死得其所。無逸你也不用過分傷心。」
程無逸緩緩搖頭,慢慢說道︰「無逸心中有愧,實乃無逸無能,難以護衛我學海。」只見程無逸看著地上‘厚土之劍’,語氣忽然拔高道︰「但程無逸發誓,今日之後,有敢犯我稷下者,厚土劍下有殺無赦!」
‘白虎敕使’嗤笑一聲道︰「夸口,見你一身修為,也不過剛剛剛領悟這‘領域之力’而已,若是這話是儒門之中的‘武極天峰’李勝峰,怕是還有幾分可信,可是你的話,憑你還想護的眾人,我只能說不過在我劍下多舌忝一條亡魂而已!」言語之間已是將自身修為不住提升,那金色卍字之輪反轉孕四劍,只見這四柄劍劍上金色之光竟是將場中幸存儒者也納入其中,‘白虎敕使’獰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護的了誰。」說著狂吼一聲道︰「因果無常法,一劍斬輪回。此劍名曰——佛滅眾生!」
釋宗所信乃是認為世間有因果業報,將有一人其為天佛之身,能赦世間眾人之罪,幫眾生等極樂彼岸,但此時,這‘白虎敕使’所學這劍術,卻牽扯釋宗一種另一端‘佛難’之說,因此一劍使來竟是毫凶悍霸絕,完全無釋宗武學之中的慈悲之念,中儒者心頭升騰一片凶戾之劍氣,幸存儒者所見更是真幻莫測,眾人只覺天地一啞,寂滅之中,生一佛主之像,手執利劍朝眾人心頭刺來。
沈彥塵雖是能以‘塵埃密術’之中心法不為多動,可在想出手卻是困難,更是心知這等擊技之術乃是意念、願力之爭,只怕場中儒者難以抗衡難有有心神為喪的可能,這時卻听程無逸道︰「豐年收黍穗,更有高廩,後置酒醴。敬天法祖,維修禮樂。蒼天悠悠,聖人雖去,經緯仍在,君不見彼黍離離何曾荒,浮雲何曾能蔽空,縱有千折萬磨,彼稷之穗未曾絕!」
在程無逸的聲音其實並不是很大,可眾人就是在這話語之中忽然‘清醒過來’,沈彥塵只覺在程無逸的話語之中,自己仿佛在看到了一場豐年的農收,那時天旱、洪澇之下的豐年之景,在這豐年之後百姓貯藏糧食,釀造美酒的場景,在用酒水祭祀祖先的場景,在程無逸的一聲聲中,沈彥塵感覺到的是實實在的活著,這些話似乎是在告訴眾人,真正能解月兌人的不是‘空’,而是真正致力于勞作和繁衍。
————
後話——欽天監這段劇情其實很早就寫好,但我覺著在稷下蒙厄的時候,用分鏡來推出來,可能會很好的讓讀者理解為什麼這卷叫‘釋影道蹤’,可能這種頻繁的pov轉鏡頭,有些讀者不太適應,在匕首看來小說的故事肯定不是一條線,費力氣寫‘白虎敕使’的所謂‘寂滅淨土’,在突出程無逸,其實匕首也是想比較下釋宗、儒家的某些不同點,當然這個白虎並不是真正的釋宗佛子。他代表的也肯定不是釋宗的真諦。
再次,成績雖然說來比較撲,不過匕首還是寫的很歡樂!(*^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