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喜就有人悲,有人歡笑就有人哭泣。
曉曉沒費什麼力氣就搬入了精裝修的別墅。請了搬家公司和保潔公司來做服務,每周會有專門的保潔人員來為別墅做衛生。和志勇兩個人在新房里你儂我儂、情意綿綿,曉曉忽然發現,沒有爸媽的二人世界也不是那麼枯燥孤單,反正想媽媽了就回家唄,提前打電話告訴媽媽,媽媽還會準備好她喜歡的飯菜,生活真是太美好了。這樣完美的新鮮感還是很不錯的,先不說以後怎樣,至少現在,兩個人獨立生活的開始,是溫馨又浪漫的。
而蘇一朋這邊正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如何與夢蝶討論搬家的事情。這個搬家,不是那麼簡單,是要去尋找一間,可能要找一間全北京最便宜的地下室……蘇一朋不喜歡在別人面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真的很不擅長這件事情。但是,這一次,他必須要去面對。
與夢蝶面對面坐在清晨的餐桌前,夢蝶期待又疑惑的眼神讓蘇一朋緊張,她的眼楮有一點腫,一定是半夜里沒有睡好,又哭過。蘇一朋先低下頭對著自己苦笑了一下。
想了很久,他不知道用什麼樣的開場白來告訴自己心愛的女人,她就要和他搬回地下室了,她信賴又關切的目光讓他膽怯起來。
「夢蝶,」蘇一朋的聲音有些沙啞,「可能,我們必須搬家了。」
「啊?」夢蝶沒听明白,她回頭環視了一下房間,又看了看蘇一朋的臉,「哦。」她莫名其妙地又回答了一聲,好像純屬無意識。
「公司,完了,年底解散,春節以後就不用回去了。」
「……」
「我們,支付不起這個房子的房租的,所以……這個星期必須搬家,這是最後的期限了,我一直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你……」
「……」
夢蝶漸漸地從蘇一朋的話里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說出的,他沒說出的,夢蝶都听懂了。
不止是這個世界,就連他們兩個人的經濟,也要陷入危機了。
伸出雙手,夢蝶緊緊握住蘇一朋靜靜放在桌上的手。
「搬到哪里都無所謂,有你在我身邊,怎麼都好。」
蘇一朋抬起頭,看到夢蝶的笑容,在晨光里,是那麼燦爛,好像搬家這件事情,不但沒有令她焦慮,反而讓她感覺這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似的,他看不到她的憂慮和擔心。
他回握她溫暖的小手,他不知道還要繼續說什麼?或者,干脆什麼都不需要講了。
蘇一朋也豁出去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更何況是租房子這麼大的事兒,你甭管憋了多少天,就算你憋沒氣兒了,也得搬出去,這不是你的房子。
兩個人土撥鼠一樣瘋狂地在北京城連轉三天,就差給北京城搜個底兒掉了,終于在二環和三環的中間地帶找到了一處小到沒有辦法再小的地下室。價格還真合適,簡直就像是上帝賜予他們的一樣,兩個人就差歡呼了。不過,這里是公廁和公共洗漱間,做飯?隨便你吧,反正只要你自己不怕被排不出去的煙嗆死,不怕被同一個地下室里的鄰居罵死,你就隨便在屋里折騰吧。
生活,它真是一個多面手,它想愚弄誰就愚弄誰,它想寵幸誰就寵幸誰,它想廢掉誰就廢掉誰……不服?你來試試。
蘇一朋漸漸變得不再那麼自信,臉上的笑容也不再像往日那麼多。大概是出于對生存的一種「本能」吧,夢蝶每次買菜都盡量挑傍晚或者再晚些的時候去買,因為那個時候菜場的菜會比較便宜些。做飯也主要是靠煮的,因為煎炒烹炸這些統統要用到油,而油煙在這個地下室里是很難排出去的。
夢蝶的生日party同時取消。
有誰在搬入地下室之後還會有心情請朋友們來聚個會?難道失業和落魄很值得慶祝嗎?
曉曉接到夢蝶的電話後一分鐘都沒有耽誤就趕到了夢蝶現在居住的地下室去看她。
曉曉在老家的時候見識過志勇住過的那個四面透風冬天更冷夏天最熱的鐵角房,而夢蝶的地下室,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曉曉的懷里,抱著她送給夢蝶的生日禮物,她親手畫的——一幅名為《阿希禮》的油畫,當她出現在夢蝶眼前,夢蝶也很驚訝。
「曉曉,你怎麼到這里來了?這里……空氣很不好的。」
曉曉從昏暗的樓梯口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下來,經過了狹窄又長長的,充滿了怪味兒的走廊,終于模到了夢蝶的「新家」,現在又听到夢蝶這樣說,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她走上前與夢蝶擁抱在一起,淚水打濕了夢蝶的肩膀。
這里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還不如原來住過的那個地下室,至少有半扇窗在地面以上,可以喘半口氣。這里永遠是日光燈照明,膽小者慎住,萬一趕上停電……手電筒是常備工具。因為來這里租房的人基本上都是經濟條件很差的北漂族,自己做飯是常事,一家煮菜還好,家家戶戶同時煮起來的時候,斷電就變成了常事。
曉曉現在已經坐在了狹小的房間中唯一可坐的地方——床上。
「為什麼一定要留在北京?你和一朋哥也要做北漂族嗎?」曉曉不解的問。
「還沒顧得上想過那些呢,現在一朋的公司還沒關門,怎麼著他也得堅持到最後啊,他是副總,上有老板,下有員工,總不能他自己先溜了吧。」
「嗯……說的也是,不過……」曉曉又看了看這地下室的環境,她又說不下去了。
夢蝶覺察到曉曉的難過,走過去安慰她,「沒準兒明年他們放假了,我們還搬回老家也說不定呢,別替我難過了,對了,听一朋說你們新買了別墅呢,恭喜啊,你看我們倆,都沒來得及給你去穩居。」
听到夢蝶說這些,曉曉抹了下眼楮,「我們沒有請人穩居,夢蝶姐有空就過去玩。我幫你把畫掛起來吧?」
兩個人一起把畫掛在了床對面的牆上。
晨光,農場,泥土,長靴,阿希禮慵懶的笑容……畫面的色調是金棕黃色的,看起來很明媚又非常清新,很有一種青春的夢幻在那朦朧的陽光里。阿希禮頭戴牛仔帽,腳穿長長的靴子,背對著陽光站在農場松軟的土地上,背後的晨光,在他的身上好像瓖嵌了一圈金黃色的邊……。
「謝謝你,曉曉,」夢蝶的雙眼有些濕潤,「謝謝你把我心中的阿希禮畫了出來,你畫得好美。」
「珍藏你的阿希禮,珍惜你的瑞德。」曉曉說。
「你也是,珍愛你的阿希禮。」
夢蝶說完,倆個人都笑了。
昏黃的地下室里,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下雨還是刮風,白天還是黑夜。一種永恆的寂靜屬于這里,與外界沒有絲毫溝通的寂靜。
看著畫中的阿希禮,蘇一朋疑惑地問,「為什麼曉曉想起來畫了這麼一幅阿希禮送給你?」
「這個啊……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夢蝶哈哈大笑著拒絕回答蘇一朋的問題。
蘇一朋撓撓頭,好吧,女孩子之間的秘密最好還是不要打听了。
「夢蝶,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今天程峰去找過我,靜如幫你在美國找到可靠的醫生了……」
蘇一朋的話令夢蝶心中一動,她正站在畫的面前,回頭看著蘇一朋,臉上有著復雜的表情。蘇一朋也靜靜站在她的身後,眼神堅毅沒有摻雜絲毫遲疑和退卻。
「程峰把機票都替你買好了,你自己過去,那邊有靜如照顧你。」蘇一朋繼續說。
夢蝶的眼神慢慢地,以一種不易察覺地速度從蘇一朋的臉上轉移開來,她看著那幅畫,「我不想治了,很多回憶,不一定非要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