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冪兒忿忿地道︰「都怪他都說了成婚之前不能見面的,你看吧,見著了就沒好事。」
只濕了下半身,還不如都濕了呢,除開小襖和里衣,衣服都是一片式的,這樣子換也不是,不換也不是,不過要換還真沒衣服換,只有乖乖地烤干。
張手美碼好柴,隔著火盆在她對面坐下,拿起她的鞋,蕭冪兒說︰「水我擰了。」她解下腳上纏的綾布襪,使勁地擠擠水,「我說回客棧去,你也不幫我。」
張手美假裝嚴肅地說︰「是游大哥招來的事,當然要他負責,我們回客棧不是便宜了他?」
秀兒在門口問︰「熱水燒好了,要不要多燒些洗個澡?」
蕭冪兒的臉紅撲撲,不知是被火烤的還是被某人氣的,「我才濕了腳,當然只泡泡腳就行,好姐姐,快把水端來吧,冷死了。」
張手美憋著嘴笑,蕭冪兒回頭看見了,又數落她一通,「我說要你扶著我,你也不听。」當時蕭冪兒又氣又急又羞,游有方才管不了那麼多呢,直接將她攔腰抱起,抱回自己家。
游有方是個粗人,心里怎樣想,就怎麼做了,哪里還去揣摩女人怎麼想。不過張手美覺得,但凡一個女人對男人有情,哪怕那個男人將他推到牆上狠狠地親她她心里也甜絲絲地,要是沒有情,肯定不會在這唧唧歪歪臉紅心跳地數落旁人,就是男人看她一眼,她也覺得黏糊糊惡心死了。
所以蕭冪兒此刻這樣子,絕對只是自己害羞。
不,還有氣憤,那個害她失足落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小姐。
「她以為自己是誰啊,一次玩不夠,還再玩一次?老爹是太守就能為所欲為,可恨的是游有方竟然護著她」
先前蕭冪兒還不知道那人是何太守家的三小姐,只當是個普通人家的小姐,都是張手美說漏了嘴。
張手美確信自己听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
張手美也想咬牙切齒呢。三小姐不過是下命令的人,那個動手的人竟然是齊二郎。齊二郎啊齊二郎,你怎麼為虎作倀?記得他第一次見到三小姐的時候,可不是這般狗腿。
「真不知道男人都是怎樣想的,三小姐是不是天真貌美還不清楚,要是真有天仙般美貌,為何總是戴著帷帽見不得人一般?哼,一個又一個,跟在大姑娘後頭討好獻媚,真沒骨氣……」
若是真愛,沒骨氣就沒骨氣吧,金在田說游有方原先對三小姐只是兄長愛護妹妹之情,而齊二郎呢,不是已經知道三小姐許給陳少爺了麼?他這是什麼意思?
秀兒端了熱水來,挨著張手美坐下,「我來幫忙吧。」她拿起一塊綾布襪撐開。
蕭冪兒問她︰「他——在干什麼呢?」
「在切肉片,說一會兒要烤肉。」
烤肉?張手美一听生津,他還會烤肉咩?
秀兒說︰「早先他就約了我們上元節來城里賞燈吃烤肉喝葡萄酒,之前我還想,他們兩人吃自己的,我一人多無聊,現在好,有你們陪。」
吃烤肉,喝葡萄酒……張手美恨不得立刻就沖出去。
蕭冪兒撇撇嘴,「他倒會吃,走了那麼多地方,學得最快的就是吃。」
三人不再說話,默默地烤衣,晚上都沒怎麼吃東西,此刻肚子都咕咕地叫了起來,真是說不得啊。過了片刻,好像有肉香飄了進來,這下更加聞不得。
蕭冪兒看了她倆一眼,「你們出去吃吧,我自己烤就行。」
秀兒道︰「我們幫你烤好了再一起出去。」張手美將手上的綾布襪交給蕭冪兒,「那我們去了。」她拉了秀兒一把,秀兒還要說「我們幫她烤好了一起出去」,見張手美眨眨眼,不明所以地跟了出來。
兩個男人在院子里支起一張矮桌,調好炭火,試烤的前幾塊肉已經熟了,游有方抬起眼,「衣服烤干了?」張手美嗯了一聲,「冪表姐說她不想吃。」
游有方道︰「我們先吃,一會兒給她送過去。」
秀兒說︰「要不先給她送去吧。」張手美一把按著她坐下,「游大哥自會送去,我們照顧自己就行。」游有方接道︰「是,你們吃你們的,我給她送就行。」
秀兒咬著筷子的一端,恍然大悟,敢情這是張手美給兩人制造機會呢。冪兒氣得不行,是該讓他們好好處處,把話說清楚。
金在田夾了一塊肉給張手美,「嘗嘗西北的吃法。」
秀兒夾起一塊迎著光看了看,有些擔心,「里頭是紅的,還沒熟吧?」
張手美忙不迭地咬了一口,唔……鮮、女敕,肉味留齒。
游有方熟練地刷著各種調料香料油脂,肉片微微卷起來,將它翻個面兒,滋滋響。
見秀兒不敢吃,游有方解釋道︰「這樣吃最好,別怕,要是再烤就老了。」張手美深以為然,點頭道︰「還是游大哥手藝好,要是換了別人,首先拌就不會拌得這麼好,拿加鹽來說吧,鹽加少了沒味,加多了又壓住肉味,放早了會使肉老,放晚了味又進不去……」游有方側耳听著,抽空伸出手來比了個大拇指造型,「說得在理,那邊的人也是這樣教我。」
金在田一口氣喝完整杯葡萄酒,要替游有方烤會兒,游有方沒讓,「別看烤起來簡單,這真是個難活兒,今**們就放開肚子吃放開肚子喝,我要是累了自會歇一歇,陪你喝兩口。」
秀兒還真吃不慣這樣的肉,對烤肉也沒多大的興趣,坐不了多大會兒便在張手美耳邊小聲說︰「我先去陪冪兒,一會兒游大哥進去了我再出來。」
金在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游有方問張手美︰「這酒如何?」
張手美看著杯中的酒,空氣中浮出淡淡的葡萄味,因為是用馬乳葡萄釀的,顏色倒不是紫紅,是清澈的,若是在大白天看,應該能看見偏黃的顏色,她將杯子搖了搖,深吸一口酒香,果香純正。
金在田釀的葡萄酒喝起來和工業化釀出來的味道並沒差多少,自釀葡萄酒是個繁瑣的過程,以前張手美試過,全部都失敗告終。
「甜甜的,酸酸的,回味長,真的好好喝」她笑得眯起眼來,敬了金在田一杯,「明年一定要找我和你一起做。」
贊了肉又贊酒,這對朋友,就像烤肉配此酒,相得益彰。
游有方說,西北那邊的人游牧,不像我們隨地都能找到木炭,他們往往都是拿牛羊的糞便來烤。他看了張手美一眼,「你肯定不敢吃糞便烤出來的肉吧?」
張手美去旅游過也見識過,很想與他大聊特聊,但是——哎,還是老老實實地裝著吧,她搖了搖頭。
游有方說︰「可惜你們不便到那里去,中原的女子若是到了那地方,恐怕很難適應。」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來,出神地想了一會兒,「那里牛羊成群,水草肥美,像這樣的晚上往地上一趟,天上的星星好像就在眼前,觸手可及,讓人心里特別激動……」說起他在那邊的見聞什麼的,非常引人入勝。
張手美與他踫了踫杯子,「要是有機會,我也想四處走走看看。」
游有方忙攔道︰「還是別,一個女孩子家到處跑什麼,我去了將經歷講給你們听,你們就當自己去過了,別回頭你真跑了出去,冪兒不把我恨死,哦,你們吃,我給他送肉去。」
游有方站起身,撿了一些肉在盤子里,還倒了一杯酒。
張手美以為他進去了秀兒馬上就出來,可是沒有。轉回頭看見金在田的眼,倒像游有方說的天幕上懸著的星子,讓人沒由來地一陣激動。
張手美拿手扇了扇風,這炭火燒得也太旺了些吧,還有這酒,勁不小。
兩人沒再說話,悶頭又喝了一杯酒,秀兒還不出來,張手美站起身,「我去一下……後頭。」
吃的不少,喝的不少,走起路來有點茫,總以為自己腳下沒踩實。
拐到屋旁,迎面吹來一陣風,倒是清醒了些。她靠在牆邊,發了一會兒呆。頭頂上的燈籠輕輕揚起,燈光給她的臉添了一層柔和的顏色。
先前就想看那個什麼姻緣袋里寫的口訣,她在包里模了模,本來是抱著看一張鬼畫符的心情,沒想到還真是寫的字。
將它迎向光,仰起頭辨認著字,不由得身子一震怔。
這是穿越了嗎?她將紙正反都看一遍,又將那個戴著高高方帽的老先生回想一遍,不是吧?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首詞應該是宋朝的,現在才唐朝啊,有沒有搞錯?
做了一個夢,夢見好多的燈籠,一閃一閃,全變成了星星,她走啊走啊,在零落稀疏的光影處遇到一個人,只覺得熟,好想使勁地看清他的背影,怎麼眼楮睜不開一般。他偏了偏頭,轉過來了轉過來了……馬上就要看清楚他的樣貌,心口一緊,竟然醒了。
「手美,要水?」
不要……
「冪兒,你也醒了,要水不?」
頭有點疼……仔細想了想夢和昨晚的事,哦,那張紙——翻遍了布包,也沒找著,一起身,在床上找著了,揉成什麼樣了……
仔仔細細地攤平,咦?
還真的是鬼畫符,怎麼昨晚愣是給它看出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