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帶著半畝地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楊先生

作者 ︰ 李癸銅

買地這件事張阿生並不準備一直藏著,那也不是一件能好好藏著的東西,一畝地不多,一年大部分的時間都耗在上頭,要播種要鋤禾要收成,哪一樣是能悄悄干的?他只是背著女兒自己做了決定而已,當晚張手美回來的時候他就主動說了這件事。

張手美當下有那麼一股氣直沖上心頭,但是她壓住了。父親寵愛自己,不代表她就能完全做個家的主,她有兩世的智慧,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家人,有什麼苦和難恨不得自己都扛住,父親何嘗不是這樣想?要他總是指望著她去賣魚掙錢,他心里有說不出來的難受。

這件事是好是壞,有一個問題必須先搞清楚。

「爹,是你主動去找陳少爺買地,還是他單獨見了你與你提起,或者差人來對你提起?」

張阿生道︰「人家便宜買地,還求著我們買不成?」

「爹,我不是這個意思,常言道,無利不起早,陳家是得罪了我們也無須賠禮道歉的人家,陳少爺什麼人,他會白白地便宜一二兩銀子還特地自己上門來給這好處我們?」

閨女的話不是沒有道理,張阿生有些遲疑︰「都說陳少爺今夕不同往日,他定是真真地覺著虧欠了我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接著往下說。

張手美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爹,真的是陳少爺誘騙著你買了地?」

誘騙?一听這詞張阿生就火了,「手美,爹做一件事你是有多不放心?陳少爺沒有對我一而再地說讓我買地,是我自己覺得機會不錯不想錯失掉。手美,要是真要出什麼事,爹一力承擔,斷是不會讓他害到你們頭上。」

「爹,我不是那個意思……」張手美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這個東西太微妙了,微妙到你說它存在它又不像,說它不存在,它還是有那麼點意思。再說,他們的利是沖著張手美來,有張阿生什麼事。

「爹,」張手美看一眼犁上的濕泥,「你今日就把地耕了?」

「嗯。」張阿生還氣著。

買了就買了吧,張手美不想他們倆的關系又搞得如前幾天一樣僵,「是真的打算種棉嗎?是的話我下次去城里問游姐夫討點棉籽回來。今日去,正說起最近是種棉的時候呢。」

「嗯。」張阿生氣消了些,沒有多的話說,出門去了。

蟲娘瞅著空問張手美︰「你爹對你說了?買地的事?」

「嗯。」

「手美,體諒體諒你爹。今兒你石青叔還說了,家里的事要是都听一個女女圭女圭的,人家會怎麼笑話你爹……你有主意,你爹也有,又不是什麼太大的分歧,能忍讓就多忍讓,你爹對你歡喜著,以後……」

「我知道蟲娘,我沒氣。」

買一畝地可不是小事,金在田在張阿生那里問不出什麼來,早就想單獨問問張手美,張手美遞過一個小錦袋,「這是游姐夫讓我帶給你的棉籽。」金在田打開錦袋看了看,遞回給張手美,「生叔說新買的地想用來種棉,你拿回去給他吧。」

「你不要?」

「我先前拿的種子已經長出了芽,都挺好的,要不了。」

金在田領張手美去看了他培育出來的芽,張手美不禁在心里對他豎起了大拇指,金在田的腦袋怎麼能想到這樣去做事?他這利用的不是溫室效應麼?現代人鋪一層薄膜,營造一個暖大棚,培植蔬菜什麼的,金在田鋪的是廢布,他扯起一角讓張手美看得更清楚,「過幾日就可以將它們種到地里去。」

「還要移植?不是就在這里嗎?」。

金在田指指廚房後用柵欄圍起來的一塊空地,「是種在那里。它們要出芽了才能種。你看這土,是我用模子造出來的,才這麼淺一點。」

張手美蹲,拿起一塊方形的土模子,「這法子是你琢磨出來的?你怎麼能想到這些」

金在田笑起來,牙齒非常整齊,「失敗多了,試過的法子也多,最後發現這樣挺好。」

金在田見她有興趣,便細細地說起原理來,張手美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看著他明亮的雙眼,突然想起了先前的張手美喜歡他的事。不知道以前听誰說過,男人的魅力來自專業,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誰會不喜歡?

「拿回去了就這樣做,籽也要捂一道……生叔要做土模子……你有沒有听我說?」在這之前他是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都有些不知道怎麼說下去的感覺,漸漸地她的眼就開始渙散,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都听了。」張手美捏緊滑溜溜的錦袋,細細模著里頭的一個一個小顆粒。

「陳家怎麼會六兩銀子賣給你們一畝地?」

「呃,是……陳少爺幫的忙。」

「那也難怪。」金在田說︰「原先我們分家,手上有些錢說要向他們買地,我爹還是陳老太太的女婿,出面說了這事,他們都沒有給這個面子,沒有松口六兩銀子賣給我們。你和他——現在的陳少爺,以前感情應是挺好的吧。」

金在田知道兩人魂穿的事,要說陳少爺肯幫忙,也在情理之中。

「和以前的感情沒有關系。我想陳府給這個人情,應該是想我幫他們一件事。」張手美沒有瞞他,見左右無人,將群魚宴的事講了一遍。

自己獨自一人揣著秘密有些累,有個人分享,有人商量輕松不少。就算張阿生理解不了,蟲娘理解不了,至少還有他金在田理解啊。

若不是他性子穩,對她有很深的信任,他應該也不會信她說的什麼空間的事、上輩子這輩子的事。

是的,他信任她。所以當這個秘密成為兩人共有的之後,她也信任他。

或許更早一些,在自己還沒發現的時候就對他有很深的信任,不然為何不把秘密告訴張阿生,告訴陳少爺?

「至今他們還沒開口問你要過?」

「還沒。還有幾日才是十五日。」

金在田認真地想了想,「不要等他們問你要,不如你給兩條魚,我拿給他們。這樣既不得罪齊家,也不得罪陳家。」

「可……我是真的不想讓三元樓贏。」

「他們贏不贏是一回事,你得不得罪他們是另一回事。」

雖然事情可以分開理解,可是人鑽起牛角尖來才不管你怎麼理解。就像合同上寫的不許再賣給其它任何食店,她不賣,送不就可以了?切,誰會來管你是不是真送。

「在田哥你別操心,只要他們沒開口,我當不知道就行。」

過了晌午,張仁美突然回來一趟。

「下午不學習了?」

「顧先生來了客人,讓我自己復習,我想在家也是一樣的。」

「還是上學里復習去,在家哪有氛圍,太容易走神了。」

「姐姐——」張仁美很掃興。

張手美道︰「姐姐陪你一起去,陪你寫字好不好?」

「好」張仁美等不及又拉了張手美回到顧先生家的書房。

顧先生特地在書房里加了一張桌子,書房搖身一變,變成只有一個學生的小學堂。那桌子很長,可以鋪開好大一卷紙,張手美來練過幾次字,顧先生對女子掌權有意見,卻對女子讀書習字沒意見。第一回她握不好筆,還是顧先生手把手地教的。

「姐姐,你的筆。」

這筆是她用的比較順手的一支,顧先生就贈給她,成了她的專用筆。

寫一個字,墨濃得有些化不開,她鼓一口氣吹了吹,墨香裊裊。她特別喜歡聞紙的味道,聞墨的味道,還記得讀中學的時候,每次學校自己出的試卷拿到手,那墨都沒干透,她總要在答題之前深深地吸一口氣。那時候同學們喜歡用有香味的原子筆,她卻只喜歡用吸水的鋼筆。

「姐姐寫的什麼?」

張手美停了筆,張仁美念道︰「東南之人食水產,西北之人食。」

張手美問他︰「西北之人食什麼?」

張仁美反問她︰「西北之人食什麼?」

張手美拿筆尖輕輕在他鼻尖上一點,「姐姐問你,你問姐姐,不動腦筋啊?」

听得一個陌生的聲音道︰「東南之人食水產,西北之人食陸畜。姑娘,我說的對不對?」

書房的屏風後轉出來兩人,一個是顧先生,一個是年紀比他稍長的一位男子,他留著美須鬤,頭發束在軟角樸頭里,穿一件藏青色的圓領長袍,腰間束一根金色的腰帶,身板挺直,氣宇不凡。

張手美笑盈盈地見禮。

顧先生見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自己的客人,對張手美道︰「叫他楊先生吧。」

書房的後門直通池塘,兩人的身上掛有暗褐色的枯荷葉,迎面帶來一陣寒意,想必是剛從塘中泛舟歸來。

那位楊先生看了張手美的字,贊了兩句,「有幾分顧七郎的神韻。」張手美和張仁美都是臨摹顧先生的字,就張手美來看,與顧先生差的不止一點兩點,十分之一都不及,楊先生的話真是過譽。

「姑娘看過《博物志》?」

想必就是這兩句話的出處了,張手美笑答︰「不曾看過,只是听人這樣說起,就寫了來玩。」

楊先生撫須,「食水產者,龜蛤螺蚌以為珍味,不覺其腥臊也;食陸畜者,狸兔鼠雀以為珍味,不覺其羶也。」

顧先生點頭符合著,兩人從地域物產差別聊到飲食口味差別,然後又開始考據,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有了菜系的南北分野。張手美和張仁美對視一眼,不知道是該繼續杵在這里,還是趁早離去還他們個清靜。

顧先生待這個楊先生與去年來訪的那位同窗不同,上次都是月娘在招呼,顧先生不過是陪坐,兩人也沒有什麼共同話語,更別談精神交流了。

這位楊先生穿得簡樸,舉止談吐又不像寒酸不得志之人,不知是何來歷。

顧先生對張手美道︰「你們姐弟繼續練字,我陪楊先生到陌野散步。」

二人從書房的前門出去,張手美重拾筆,蘸墨,將最後兩個字「陸畜」補上。然後又將這寫了字的半張紙裁下,折了放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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